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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7章 在路上

    377章在路上

    西辰州山区闽北自荆湖陆路通往东川的必经之路的百姓扶老携幼,紧赶慢赶向着梦想中的天堂,沃野千里、有都江堰灌之利的蜀中天府前进。

    张定远的大哥大嫂推着太平车儿,装着两个小侄儿,和家里的粮食被褥坛坛罐罐,他自己扶着老娘,在山路上走得气喘吁吁,到了山腰一处平台,就从迁徙百姓的队列中暂时退出来,寻了块大石头略略休息。

    张定远扶着老娘,一直埋着头走路,此时停下来擦了把额头的汗水,无意中向山脚一看,顿时为眼前的景象而震惊:不晓得有几千几万人,组成了一道前不见首、后不见尾的长龙,蜿蜒曲折的盘山路上,全是行进的百姓,队伍在高大的群山之间盘来盘去,已走过的山脚那儿,人比蚂蚁大不了多少,牵的牛啊驴子,也只得胡豆大;再抬头看看山峰,全家人将要经过的前方,无数的百姓似乎就在自己头顶的天空上行走,腿脚身子,在云雾中时隐时现,仿佛腾云驾雾一般。

    从老家县城出发的时候,还按照每家每户青壮居多还是老弱妇孺过半,自愿分作几大队,有日行三十里的队伍,有二十里的队伍,最慢的还有十五里的,心急想快些儿到蜀中,就跟着三十里的队伍走,若是家里有青壮少妇孺多,或者坛坛罐罐多了,走不快路,就跟着十五里的走切自便,倒是既不耽误人,又照顾了较弱的人户。

    自打到了韶州,就一样了。偌大一个韶州城,真真是韩信点兵多多益善的淮阴侯,怕也数不清这城里城外挤了多少人,只能说像黄蜂炸了窝像大雨天蚂蚁搬了家!

    四下一打听才道,闽北、闽西、~东、~北,英德府、连州、州、汀州,湘南州、赣南南安军,各地准备迁往蜀中的百姓,都集中到这里县官员把出发地登记的册页交给这里专设的官府,叫做什么“湖广移民征集司”,统一造册管理一编队出发。

    还是按照各户自愿,编成中慢三种队列,次第出发。

    可一出韶州,到四川的千里大路上和县之间,村与村之间,每一里路上到处都是老百姓,根本没有编组大队的必要了,各家各户都和亲朋故旧、乡邻同姓自行组合,前后左右都还是村里熟悉的面孔自在,放心!

    “啊呀们怎么停了下来?”张老爹后面赶了上来,胡茬上还沾着几粒米饭家人们停下来等自己,一下子就火了啦哇啦的嚷道:“早到四川,早占肥地,像你几个这们不着急的,等到了地方,只剩下石头堆堆了!”

    张定远哧的一声笑了起,当初去琼州州垦荒,只须下西江到广州出海,坐船几天就到,两条腿都不费力,老爹偏生说什么风急浪险,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勾当,执意不去,结果等去了的人寄信回来,说个人分三十亩好地,没有丁点地租,还发大汉官府盖了红彤彤印章的地契文书,将来传子传孙都可以,每年打两季粮食,黄灿灿的稻谷打下来,往自家仓库一运,皇粮国税都不交,卖粮也才收一成的税,登时老爹眼睛都红了,吼着要出海垦荒。

    可时候。镇上官员们都说了。去琼州瀛州地名额满了。要等上几年。等海上航路通了。去更南方叫做什么“大扬州”地地方。

    州是晓得地。大扬州是个啥地方。那是从来没听说过。可那位琉球过来地学生镇长。拍着胸脯保证大扬州地地方广阔得不得了。莫说闽广。就算大汉国把中原全占了。运一半人过去都住地下。都能分到地。

    那就等几年吧。可老爹不乐意啊。见天地长吁短叹。先是埋怨自己脑壳生了锈。大好机会不把握。后来渐渐地就怨到儿子身上。说他跟着镇上官儿忙前忙后。连个去琼州州地门路都没跑来。

    妈呀。镇上地官都是朝廷命官。身上**品地前程。眼里揉不得沙子。后村刘大户为了霸占别人田地地事情打官司。送了二十两纹银。不是被捉去抽了三鞭子。皮开rou绽地滚回来了?你儿子可没那么大本事。让汉官开后门哩!

    这回。湖广填四川地事情一出来。老爹是二话没说。立马连水田带没熟地稻谷。转给了村口何大叔。全家收拾了走路。

    闽广北部、荆湖西部。素来山多地少、土薄人稠。那蜀中天府。沃野千里。则是南来北往地商旅嘴里说烂了地事

    个人都装了一耳朵,许多错过了没赶上垦荒琼州,或辈呆山区,胆小怕事不敢出海的人,这下都愿意到四川去了——反正一路上都是走山路,咱们闽北、粤北的山,和湘西、川东的,有什么区别呢?都走惯了的嘛!无非是全家出动,多走几个月,就能拥有自己的大片土地,哪个不去,哪个是傻瓜蛋!

    对土地的渴望,让张老爹成了最积极的迁徙者之一,他从县里出来,就是跟每天三十里的队伍,本以为能最早到蜀中,可等到韶州才晓得,最早出发的,至少走了二十天了!

    他立马着急了,催着全家人赶路,恨不得长上翅膀飞到蜀中,这刚刚留在饭棚里多吃了几口,让家小先往前赶,他随后来追,哪晓得这几位居然坐下来等着,岂不是气得他发昏?

    张定远眼见老爹要发飙,赶紧解释道:“爹,我们等你追上来,一起走嘛,不然这么多人,一时走散了,多久才找得到?那不更耽误事吗?”

    张老爹那个后悔啊!

    自韶州到蜀中,路上朝廷都设了驿站,每站有客房、帐篷,供人休息;有骡马棚,给实在走不动路,又有什么紧急情况的百姓乘骑、搬运东西;有医棚,给生病的百姓诊治,若病重还管住下来治疗;设水棚,大锅煮了干净水,供人饮用……每样都是不要半文钱的。

    那饭棚则是蒸好了热腾白米饭,煮好了菜叶子汤,还有咸菜下饭,任凭你吃多吃少,敝开肚子管饱,张老爹见了白米饭,哪儿还走的动路?每餐不到十成饱,是断乎不走路的,每次都让家人们往前面走着,他吃得大饱,休息一小会儿消消食,再往前赶。

    可每次很短时间就赶上了家人,心说奇怪呢,现在才知道他们只往前走一小段就停下来等着,怪不得每次那么轻松赶上呢!

    “嗨,我混蛋,我蠢得跟牛似的!”张老气得胡子一抖一抖,沾着的饭粒儿也一抖一抖,“为了几碗饭,丢了蜀中的好田地啊!”

    他指着前面山头,仿佛在霄里穿行的百姓,“这许多人都赶到前面去了,留给咱们的,就只剩孬地、坏地了!”

    老儿休息够了,见他懊丧的厉害,就一把拉开犟头犟脑的小儿子,半是劝慰半埋怨的道:“老头子,这一路上都是驿站,多的是饭棚,你走到哪儿不是吃嘛,偏要像个饿痨鬼投的胎,吃到撑住才甘心呐?儿子还不是担心你走丢了……”

    老爹脖子一梗,吵起来:“我那么大个人,我会走丢?我吃的盐比他们吃的饭多,过的桥比他走的路长……”

    这时候有人在身后劝道:“张老爹,张老爹,莫着急嘛~”

    “你晓得个屁!”张老爹正在气头上,顺嘴骂了句,回头一看吓了一大跳,身后的不是别人,正是本镇上住的郭秀才,这次是应了大汉朝廷的考,放了四川成都府金堂县从七品同知,以父母官身份护送百姓们迁的。

    怎么骂到了他头上?张老爹吓得魂飞魄散,这些应了考的老爷,取中了的都是天上文曲星下凡,有观音菩萨在天上护持,哪个敢乱骂,是要舌头上生疮的呀!

    他赶紧讪讪的道:“我不晓得是郭同知大老爷,方才是顺嘴乱骂的,是,是……对了,是骂的这个龟儿子,”他手指着张定远,眼睛却惴惴不安的盯在郭同知脸上,一双蒲扇般的大手上下乱摇:“绝对没有骂你哟。”

    现在可不是以前,官老爷能对子民呼来喝去、不打就骂的年月了,虽然这些老百姓还是拿当年的眼光看官员们,郭同知却不得不为自己前途多考虑考虑,对方才的冒犯一笑置之,和颜悦色的道:“晓得晓得,本官向你保证,成都府多的是良田,莫说你,就后面队伍尾巴上的人,也能分到上好的水田!”

    真的?张老爹的眼睛里又充满了希望。

    文曲星是不会骗人的,他大手一挥:“儿子、媳妇,老婆子,往四川赶呐,郭老爷说了,还有好田咧!”

    不但张家人,听了这话的百姓,都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脚步,只张老爹喊话的时候,不小心牙齿在舌头上咬了一下,隐隐作痛。

    “糟了糟了,骂了文曲星,这是真的要生疮呀?观音菩萨在上,姜太公百无禁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