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石桥老人
石阳县城北大约五六里，有一条小河名叫良溪河。其河面宽不及丈五，水深不足八尺，虽然名之为河，其实不过是大一些的水沟罢了。 这条良溪河发源于石阳县城西北部的石门山，也就是方古口中的那片荒山野岭。向东南边的阳水流去，最后汇入大楚国最大的河流楚江，算是楚江支流的支流。 这良溪河虽然不大，却是水质清冽甘甜，剔透见底。而两岸盛产黒驴，其以当地黒驴皮熬制的一种驴胶，有很好的药效，故而也算有些名气。 在这良溪河上有一座“孝侄桥”，是为纪念当地一名服侍长辈叔伯至孝的孝侄而众人捐钱建造，乃是流传当地的一则佳话。 方古在驴背上闭目而坐，晃晃悠悠的仿佛又在打瞌睡。 当然了，打瞌睡只是外表罢了。其实这厮乃是骑坐在驴背上，研究以这种方式行气练功而已。 “哎呦……” 这方古正在那里闭目骑驴，忽听前面传来一声苍老的惊呼声。 方古睁眼一看，就见前面的石桥上有一名老者盘膝坐在那里，身旁扔着一支约有四尺多的黄色竹杖。 这名老者须发如雪，本来应该红润的脸上有些煞白。他双手揉捏着左脚的脚踝，本应该穿着的布履却是不翼而飞，只有一只雪白的布袜套在脚上。 显而易见，这位老者是在石桥上行走时，不知怎么的就扭伤了脚踝，至于那只布履，现在恐怕是已经到了桥下的河水中了。 方古一见，连忙翻身下来，急步走向那位老者身前。 “老人家，您这是怎么了？有什么需要学生帮忙的嘛？”方古走到老者身前，高声问道。 那位正在双手揉捏着脚踝，口中雪雪呼痛的老者听到方古的话语，抬头，斜眼瞄了方古一下，然后又低下头。口中却是傲慢的喃喃自语 “唉～现在的年轻人啊！见到我这样的老头儿扭伤了脚踝，不知道上前帮我揉揉，反而在那里装的好像很有礼貌的样子。唉～人心不古，世态炎凉啊……” 方古耳聪目明，自然是将这些话听了个满耳。他脸色不由微微一变，然思及老者年事以高，又是受了伤，故而就苦笑了一声。向前一步，单膝跪地，将老者受伤的脚踝至于膝盖上，轻轻揉捏起来。 “嗯嗯……还行，向上一点，好～用点力，你没吃早饭么？嘶……你想痛死老朽我么？” 老者见到方古上前帮他揉捏脚踝，身体向后，靠在石桥的栏板上。双目注视着方古揉捏脚踝的双手，口中不时的指引，斥责着这位小书生。 方古强忍怒气，直到半晌之后老者方才开口让他停下来。 这位老者抬头斜眼又瞄了方古一眼，伸手一指桥下面，又傲慢的对他说道:“去……将老朽我的鞋子拾上来。” 方古怒气冲冲，几次想要转身离去，不再理会这位傲慢无礼的老者。只是他受到的良好的家教让他无法做出这种，将受伤老人抛弃一旁的事情来。 此时的方古有种气极而笑的感觉，心中暗暗想到，“我和这般年长的老人置什么气呢？有道是‘老小孩儿，老小孩儿，’我就当每日行一善了。” 方古摇着头走到石桥下面，将老者掉落桥下的鞋子找到，又回到石桥上。这次方古不等老者开口，就矮身帮他老人家细细的穿好。 “嗯……孺子可教也！”老者见到方古站起身来，开口笑着夸赞了他一句。 方古此时是真的没有什么说话的想法，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 这位老者也不和方古客气，他手持竹杖慢慢站起身来。伸手一指方古的小毛驴，一副理直气壮的说道:“老朽这脚还有些疼痛，无法行走。我观你也是要过河而去，与老朽我也算顺路。你去，将那头小毛驴牵来，将老朽我送回去吧！” 这些话顿时将方古听的双眼一直，心中暗暗想到，“嘿……这世上竟然有如此傲慢无礼的老人！” 老者见到方古没动身，顿时双眼一瞪，高声呵斥道:“发什么呆，还不快去……唉～果真是孺子不可教也，朽木不可雕也……” 方古顿时被这么奇葩的老人给惊呆了，他也没有说什么，就转身去牵自家的那头小毛驴了。心中一个念头暗暗回荡，“善事做到了这一步，也不怕再送这位老人家一程了。” 日头渐高，热浪席卷。 方古牵着自家那头驮负着那位老者的小毛驴，在老者指东打西的指引下，向老者不知在何处的家走去。心中一直在哼唱着那句“我和我的小伙伴们都惊呆了”的歌曲，满心的无奈啊！ 这样兜兜转转的走了一天，直到夕阳西斜，晚霞灿烂红透半边天的时候，方才看到前方出现了一处小村镇。 这时候的方古精神萎靡，蓬头垢面，嘴唇干裂，整洁的衣衫早已皱皱巴巴的，布满白色的汗渍，再也没有了清晨出城时候的清秀小书生模样了。 驴背上的那位老者倒是很有精神，衣衫也很整洁。只见他老人家一手拿着水囊，一手抓着那根竹杖，嘴里还不断絮絮叨叨的斥责着方古。 “小子，不是我老人家说你，你瞧瞧你这幅蓬头垢面，衣衫不整的样子，哪里还有一点像读书人的？啊？你这就是一副沿街行乞的乞儿模样啊……” 方古现在的心态变得有些平和了，心头也没有那么多的怒气了。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位老爷子哪里会是找不到家的老年痴呆啊！自己这就是中了大奖了，遇到了传说中那些喜欢游历红尘，整蛊后辈的武林奇人了！只是自己早已经有了修炼仙道长生的法门，虽然自己还没有入门，但是却也对这种什么武林奇缘并不稀罕就是了。 “老爷子啊，这可不是我不知道要衣衫整洁啊！这么大热的天，您老人家可是没让咱喝一口水，歇一会儿脚啊！”方古牵着小毛驴，有气无力的回道。 方古这一天来，虽然是腹中饥渴难耐，但他毕竟是修炼过仙道的练气法门，还是有些忍耐力的。再加上这厮心中暗暗猜测身后的这位老爷子乃是一位游戏红尘的武林奇人，说话和行为当然也不会是那种对待犯了老年痴呆，迷路走失的老人的态度了。 “呦呦……你小子这是说老夫我做的不地道咯？”老者面带微笑，拿起水囊喝了一口水，又接着说道:“你小子要知道，这‘尊老爱幼’可是美德啊！” “呵呵……美德？老人家啊，这‘尊老爱幼’确实是美德，不过这一天了可是只有小子我在‘尊老’啊，您老人家也发扬一下品格，‘爱幼’一点呗！”方古接着有气无力的回道。 老者以手中竹杖轻轻敲了敲方古的脑袋，笑道:“你这娃娃讨打！长言道‘吃的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么一点小苦都吃不了，以后你如何成为大人物？再说了，你读的书中应该也有‘饿其体肤，空乏其身’……嗯嗯，那个‘所以增益其所不能’的文章。老夫这是为你好，是锻炼你呢。否则你小子如何读书有成，去当大官啊！” 老者显然是想要拽一句文，只是中间忘词了。哼吃了两下，只得以“增益其所不能”来结束了。 方古充分发挥了自己平日帮助同窗背文章的习惯，为老者补上了他老人家忘记的句子。 稍稍停顿片刻，然后他才以略有些嘶哑的声音说道:“我可不想当什么官，我读书是为了明白一些做人的道理而已。” 说到这里，方古的声音低垂下来。“要是让我选择，我期望的是那长生的大逍遥，大自在！要是再能够解开我心中的那些疑惑，我也就没有什么渴求了。” 老者显然是听到了方古那喃喃的低语，浑浊的双眼闪过一抹精光，却是没有开口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