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5章 隐瞒
看见弟弟真要跟母亲拗起来了，一旁的梅梅急了眼。 她一边上前拉弟弟的衣袖一边圈起拇指和食指比划着母亲臂上淤青的大小说：“程程，咱娘的胳膊不要紧，姐中午看过了，就是起了这么一小块儿淤青。没事儿的，你放心……” 拉扯中梅梅突然“咦”了一声，问：“程程，你的衬衣怎么剐破了？” “衬衣？”梅梅提起衬衣，远程突然回想起今天遇到过的危险。 下午，远程在往架木底下运料的时候，突然从头顶上方掉下一块“半头砖”来，幸亏他躲得快避开了，不然今天可就头破血流甚至一命呜呼了也说不定呢！ 尽管如此，他还是被架木上外露的铁条头剐破了衬衣，顺带着还挂了一点小彩。此时听jiejie提起，怕母亲担心，他赶紧捂住伤处往后退。 “衬衣啊，我今天不小心剐破了。对了，姐快给我找一件来换换吧！”远程假装着急地催促着梅梅。 “哦！”单纯的梅梅果然被他支走了。 “程程，衬衣剐破是小事儿，你过来，让娘看看你伤到哪儿没有？”自己从小养到大的孩子，他的一举手一投足牛氏都无比熟识，此刻见他搪塞梅梅，就断定儿子定然又受了伤。 远程从小调皮，受伤对他来说已是家常便饭。 记得他六岁那年的麦收时节，村邻们都忙着打场，牛氏要去给人家帮工，就嘱咐女儿在家看好弟弟。 没料想，梅梅一错眼没看见，程程就溜出去疯了。 “那是谁家的娃儿，真大胆！那么高的稻草垛也敢上去，也不怕掉下来摔坏喽！” “丽丽，那不是你家程程吗？” 听见邻居提醒，牛氏一回头，就看见自己的儿子赤条条地在垛顶上撒欢蹦跳。 “小程程，你要作反？再不下来，我揍死你个兔崽子……”牛氏大惊失色，又怕儿子掉下来，就大声喊着，镇哄着他快点下来。 没想到那小子根本不怕事儿，他嘻嘻哈哈地跳啊跳的，突然“忽”地一声，从垛顶直接蹦了下来。 程程那一跳，差点把牛氏的魂儿给吓没了。她一缓过劲儿来，就抄起木锨，怒气冲冲地追过来了…… 可那小子贼精儿，一落地就意识到情况对己不妙。故而，他连停顿一下儿都没有，就一跳一跳地逃走了…… 牛氏帮人家打完麦场就到了晚上熄灯的时候了。 她筋疲力尽地回到家，梅梅这才抹着眼泪告诉她，程程跳到破筛子上扎坏了脚板。 牛氏一听儿子受伤了，倦意顿消：“什么？你个死丫头，怎么不早点去告诉我啊！哎呀，这可别得了破伤风，这要是像前头老娄家那个老大似的……”她不敢再想了，三两步赶到睡熟的儿子跟前，抓起他的一只脚就看。 “娘，你看错了，是那只脚。”见母亲心慌意乱，梅梅也吓得抽泣起来：“娘，弟弟不会死吧！” “呸呸呸！死丫头，胡说什么呢！你也快呸呸！”牛氏一听“死”字，心早一把揪了起来。 见程程闭眼躺在炕上，牛氏急忙摸摸他的额头，再试试自己的：“不好，有点儿烫！” 她赶紧双手合十求告菩萨保佑：“老天爷可怜可怜我寡妇老婆子吧，我就指望着这根独苗苗养老了，可千万别让我没了儿子断了后啊！老天保佑，死鬼老袁啊，你也保佑保佑咱的孩子吧……” 眼前不断闪现老娄家那个破伤风死了的老大、还有自己的两个死鬼男人，牛氏越想越怕，忍不住咕哝出声来。 听母亲胡言乱语不知所云，梅梅吓得放声大哭：“娘，我错了！是弟弟不让我告诉你的，他也是怕娘担心。呜呜呜……” 程程在梅梅肆意的哭声中直坐了起来：“娘，你干嘛打jiejie？” “程程！你个兔崽子，吓死娘了！”牛氏紧紧地抱住儿子，差点把他揉碎。 袁远程的左脚板肿成了“气蛤蟆”，可依旧没挡住他一跳一跳地往外跑…… 后来，远程又接连受了几次伤，可他都没有第一时间告诉牛氏，等她知道的时候，他小子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 “唉！我这小子天生就皮实，好养活着呢！”总是事后才知道远程受伤的牛氏每次都如此感叹。 …… “程程，你过来！让我看看你伤到哪儿了？”牛氏命令道。 “娘，我没伤着，你让我先看看你的胳膊！”远程退离母亲一步说。 母子二人“狗咬马虎两害怕”，都嚷嚷着让对方过来，可又都不敢上前给对方看自己的伤，两人僵持到梅梅进来，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远程在建筑工地上打了两个月的小工，挣了300块钱，给jiejie和母亲一人买了一块雪糕。 那时节，雪糕可是比冰棍还要高档的冷饮。 之后，袁远程就离开家乡上了大学，整个大学期间，他只回了两次家。 一来，是怕路途遥远，来回路费要花钱。二来，是他的寒暑假基本上都用来打工了。 读完四年大学，除了第一年的学费外，远程没有再花家里一分钱，不止如此，他还常常往家里寄钱。 他啃着馒头咬着咸菜，却在寄给母亲和jiejie的信里说：“娘，这个学校免费管饭。食堂伙食可好了！我在这里顿顿吃大白馒头，还有肥猪rou儿……” 偶尔生病吃不进饭的时候，他就围着被子写：“娘，姐，我天天跑cao，身体非常棒！一顿吃三个大馒头……” 家里的牛氏跟梅梅为了给她们的程程积攒学费，也是不舍得吃，不舍得喝，还要累死累活地劳作。 牛氏瞒着女儿又偷偷去了两次人民医院。 当她第三次去献血的时候却没有献成，因为她在这次献血前的例行体检中查出了毛病…… “谁是牛丽丽？来拿化验单。”一个化验员从窗口伸出头来喊。 “哎！”牛氏赶紧上前，双手接过化验单，“谢谢大夫啊！” 化验员嘱咐她：“赶紧拿给医生看看去，别耽误！” 一听“赶紧、别耽误”，牛氏以为又有什么重要人物需要她的“熊猫血”呢，心里一乐，她拿着化验结果就兴冲冲地去找指定医生了。 谁料，医生看了单子之后却说她不能再献血了，而且还必须马上住院。 “咋滴了？我身体好好的，为啥要住院？”牛氏着急地问。 医生耐心给她解释：“你的三系都降低了，属于再生障碍性贫血，如果不及时治疗，会有生命危险。你就没有感觉到最近身上容易累，还伴随头晕眼花之类的症状？” “啊？”牛氏愣了一下，没有继续回答。 的确，这半年来，自己的身体真的已经大不如前了。稍稍干点儿重活就气喘吁吁，还经常有头晕目眩的感觉。 梅梅好几次问她：“娘，你脸色怎么这么白呢？” 她都搪塞着说：“没事儿，我就是没睡好觉。歇歇就好了！” …… “歇歇怎么可能好？我这是种上大病了！”牛氏低声喃喃着，攥紧手里的化验单，步履沉重地回了家。 “住院就得花钱，程程还没上完学，我不能住院。”她走了一路也想了一路，回家后就连梅梅也没提起她的病。 牛氏最终把化验单填进了灶底的焰火里，看着它一点点化为灰烬，这个善良的妇人决定把真相掩埋到底。 同时，梅梅在写给远程的信里也是光说好听的：“家里都好，吃的喝的比以前好老多了。母亲身体健康，我也挺好，你好好学习，不要挂念……” 就这样，他们母子三人互相隐瞒着真相，平平安安过了四年，袁远程终于熬到大学毕业了。 虽是寒门学子，可他在校时学习成绩突出，年年都拿奖学金，人长得也帅气，因此，袁远程在大学里并不乏追求者。 那时节，交谊舞盛行在他们学院。 作为班长，袁远程被热情的男女同学催逼不过，只好硬着头皮去联系上一届的师哥师姐，请他们抽空教自己班的爱好者跳舞。 为此，他认识了美丽大方的祖圆圆。 祖圆圆貌像端淑却性烈如火，是一个敢爱敢恨的奇女子。一面之后，她就展开了对远程的大胆追求。 袁远程又不傻，他马上就感觉到了圆圆进攻的炙热情火。 可那时，他满脑子想着的都是母亲和梅梅在家生活的艰难，恨不得把打工挣来的每一分钱都寄回家。 谈恋爱少不了要陪人家女孩子逛街、看电影、吃饭啥的，哪儿哪儿不得花钱？ 为了多给家里寄钱，他自己都在省吃俭用，又哪敢对圆圆作出回应？ 圆圆屡托远程班里的同学给他递纸条，为此，他几乎得罪了全班的女生，惹得群情激愤。 “怪不得班长不搭理咱们呢，原来他不是眼高过顶，而是把肥水流到别人家的地里去了！” “谁说他不是眼高过顶？知道那个祖圆圆的背景吗？人家爷爷在国外，听说她也要移民了……” 班里的女生一个个冷眼旁观，看他如何应对。 “班花”踩着发音清脆的高跟皮鞋“咯噔咯噔”地来到袁远程面前，昂着头递给远程一张纸条，高傲地拉着长腔说：“袁大班长，给——美女师姐今夜有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