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八章 本抚要他的马
当王欢正在新化一门心思的搜罗火药的时候,清廷广西巡抚李懋祖带领总兵余世忠、马蛟麟,统帅半个湖广的清军,共计三万多人,正挟连下宝庆、辰州两地的风头,行进在王欢前几天刚刚走过的官道上。 李懋祖,原大明湖广槟桂兵备道,在前年孔有德、尚可喜、耿仲明攻打湖广时,投降了清廷,因投降后表现出众,非常卖力,为清廷夺去广西全州一线立下大功,因军功授广西巡抚,以此鼓励他再接再厉,争取早日拿下整个广西,当上名副其实的广西巡抚。 这样提前许愿式的封赏,相当于不花钱的空头支票,即能刺激降将奋勇争先,为争一个头衔官职而掉头血拼不久前还给他们发工资的南明政权,又不用花清廷一两银子,效果还出奇的好。 余世忠、马蛟麟二人,同样是原大明军将,两人都是总兵,眼看着以前跟自己一样级别的降将攻城掠地、飞黄腾达,自己却没有机会,困守一地,心头的那股嫉妒劲儿就别提了。 两人都有打仗立功的动力,极力想在新主子面前露脸,于是当堵胤锡在广西桂林发力,依赖忠贞营一鼓而进,连下诸多州府,将李懋祖灰头土脸的赶回湖广后,两人立刻找到李懋祖,献上了从芦溪借道苗人领地、出其不意的进攻堵胤锡后路的计策,此计一举两得,即为长沙解围,又能前后夹击,一举歼灭堵胤锡的王牌忠贞营。 李懋祖听后一思量,觉得此计可行,于是立马重金收买苗人领袖,有样学样的许了几个土司头衔,不费吹灰之力就率兵通过了明廷视为禁地的苗境,出人意料的出现在了堵胤锡的后方。 堵胤锡重心放在前线,精锐部队都调往了常德长沙一带,后面留守的,都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杂牌乡勇,根本不是李懋祖精兵的对手,一路摧枯拉朽,几乎无可挡道之将,无坚守之城,短短十余天里,堵胤锡费尽了力气收复的地盘,转眼就落入了李懋祖的手里。 所以李懋祖很满意,这计策其实很是凶险,他与余世忠、马蛟麟三人号称领兵三万,其实仅仅一万出头,叫三万不过是虚张声势吓唬人的,而湖广单单堵胤锡手中,就有军队数万,如果明军能镇定应对,不至于惊慌失措不战自溃,那么他就死定了。 不过现在看来,明军跟自己当兵备道时一个德行,士气低落、队伍颓废,远远望见清军旗号,就害怕得掉头就跑,而且是带兵将领先跑,剩下的大头兵们就算想打也没人指挥,再说了,当官的都跑了,谁还傻傻的卖命? 所以如此一来,李懋祖横行湖广一府三州,竟然没有打过一场像样的仗,日常工作就是赶路抢东西烧房子,弄得军将们喜笑颜开,荷包中全都鼓鼓囊囊的装满了战利品。 只是稍稍让他有些不安的,是前几天听斥候回报,有一股明军骑兵,在他领军攻宝庆府城的时候,从十几里开外飞奔而过,向常德方向走了,不明其意图何为。 李懋祖有些担心,但是余世忠与马蛟麟二人得知后,宽慰他道:“明军如果真的敢战,那些骑兵就应该趁我们攻府城时杀过来,如今他们没来,只能证明明军懦弱怯战,此等弱军,不必介怀。” 这话说得有理,李懋祖很快就忘记了这档子事,不断取得的胜利让他越来越振奋,心气也大了起来,脑子里已然在盘算,等杀到了长沙,如何才能堵住明军的退路,一举歼灭湖广的明军主力,一战而定乾坤。 至于余世忠和马蛟麟,同样兴高采烈,毕竟出主意的是他们,等到大局一定,两人起码能升任一省提督,运气好点,再加上一顶镶嵌宝石的顶戴花翎,也不是不可能。 三人喜色满面,兴冲冲的驱马冲着常德方向走着,他们已经打探清楚,堵胤锡就在常德,他的身边,不过几千抚标营,正是大好时机。 天气已经入了三伏,酷暑难当,坐着不动都是一身汗水,别说要穿甲顶盔的赶路了,这也是为什么湖广局面骤然变坏,而清军八旗兵却不动如山的原因。 天气太热了,八旗阿哥们受不了啊。 阿哥们不能来,汉军却是能来的,但是因为不放心汉族军将们坐大,满清贵族多了心眼,汉族封王者一旦功成,就应该身退,不得久带甲兵,以免日久滋生反意,这也是清廷在多年运用汉军的心得,所以湖广前年初定,多尔衮就迫不及待的将平南功臣、汉军三王孔有德、尚可喜、耿仲明调往了辽东。 所以湖广全省,留守的军将都是新附的降将,兵不多将不广,客观上也给堵胤锡与何腾蛟创造了绝好的条件。 李懋祖们走在尘土飞扬的官道上,热得浑身冒汗,手下兵士们七歪八倒,扯着衣领挥汗如雨,纷纷到路边采摘宽大树叶挡在头顶遮蔽烈日,饶是如此,也不能减去热浪分毫。 “巡抚大人,再这么热下去,兄弟们别说作战,行军都成问题,如果发生大规模中暑就麻烦了。”余世忠摘去铁盔,用手抹去头上的汗水,随手一甩,也不知有没有甩到跟在马后人的脸上,自顾自的向李懋祖道:“是不是应该寻个阴凉处休整休整,避避日头,待到凉气上来了再走?” 李懋祖身形不高,四十出头的年纪,长得精壮有力,面颊泛红,常年居于军中让他练就了一身腱子rou,又是同进士出身,倒是一名文武双全的人才,此刻他的衣衫同样被汗水打湿,贴身一套锁子甲虽然轻便,却在烈日烧烤下热得发烫,但李懋祖并没有因此而将甲胄脱下,依然率先垂范的披挂整齐。 不过他的手中,拿的不是宝剑,而是一把折扇,正摊开来遮在头顶,折扇上有龙飞凤舞的草书书法:英杰出我辈。 闻听余世忠所言,李懋祖犹豫了一下,摇摇头道:“本抚观明军,善战者骄横,怯战者娇气,雨天曰道路泥泞不能行,晴天曰炎热也不能行,风和日丽之日,则曰粮饷不足还是不能行,总之贪欲未足前,不愿行军打仗,如此部众,还能称军队吗?” 他将手中折扇狠狠收回,“啪”的一声击在手掌中,恨恨的说道:“本抚早就不喜这娇骄之兵,可叹明廷糜烂,无计可施,如今投了新主,百废待兴,正是我辈踊跃向前、以显风采之时,岂能学那明朝官军,似妇人般裹足不前?只要本抚还在走,一个人也不能停下!”
余世忠碰了钉子,只得无奈的答应一声,讪讪退到一边,旁边的马蛟麟自然不便再劝,只得窝着火气,将一片巨大的莲叶顶在头上。 走了一会,李懋祖觉得刚才语气过重,又微笑着扭头过去,向余、马二将道:“二位总兵不必心急,顺着官道往前再有三十余里地,就有一座县城,唤作新化县,到了彼处,我等可驱军入城休息,城内有水井房屋,足以解暑。” 二将强展笑颜,恭维道:“巡抚大人成竹在胸,是我二人心急了。” 三人一笑去前嫌,正说话间,却听前面有一骑飞奔而至,细看去,却是军中放出去的探马斥候。 那斥候在近处滚鞍下马,疾跑着到了三人面前,口中高叫着:“报!有军情急报!” 李懋祖眉头一皱,这么多日子来,斥候还没有如此急切的回报过,于是勒马止步,喝道:“讲!” 斥候跪地禀道:“前面三十里外,有明军据新化城挡道,明军探知我军接近,已经在出城门截断官道,依城结阵,以待我军厮杀!” “什么?”李懋祖吃惊的高声问道:“有明军敢列阵野战?” 余世忠与马蛟麟同样感到意外,二人交换了一下眼色,余世忠上前问道:“明军有多少人?” 斥候回道:“小的远远观去,明军约有一千来人,都是骑兵。” “骑兵?千人?”李懋祖顿时松了口气,一千人,能做什么?本抚可有万人大军,纵然明军都是骑兵,也不能挡住我的去路,于是语气明显放松的问道:“可看清楚了,明军就一千人?” “小的看得清楚,数来数去,只少不多。”斥候肯定的答道。 “大人,这多半就是前些日子从宝庆溜过去的那支明军了,当初以为他们逃走了,却不曾想在新化碰上了。”马蛟麟驱马上来,立于李懋祖身后,说道:“这有些反常啊,素来唯有我们拦截明军的,今天竟然碰上了胆大的,敢拦截我们了,大人可要多多提防。” 不过他嘴上说着提防,语气里却充满了戏谑和不屑,玩笑多于认真,李懋祖听了,也并未当真。 “千颗人头,又是好大一份军功!”李懋祖两眼放起光来,眯着眼睛笑道:“还有千匹战马,可是一份大礼,贤者不可却之也,哈哈哈!” “大人,末将愿为先锋,为大人擒其主将、败其军众,立下头功!”余世忠身高体壮,说话嗡嗡发响,这时候嗅到了军功的味道,立刻就挤了上来。 “不需如此,余将军留着力气,跟随本抚即可。”李懋祖笑着说道:“此战不可击溃了事,明军有马,逃了就难追,本抚要围歼之,不放一人一马走脱,那千匹良驹,本抚要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