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三章 李定国投明
“王爷,这么下去恐怕不是办法,这么些日子,连关城都没挨上边,阵亡受伤的儿郎也有上千的数。”固山额真准塔坐在马扎上,拱手向高居上位的豪格坦言说道,语气里尽是忧虑:“不是下面军将不努力,这剑门关,的确难攻,地形太过复杂险要,还有水道助力,现在正值雨季,只要关上闸门,水阀一落,蓄上几天水,再开闸泄洪,我们身处下方,连躲闪都来不及,水到之处皆成泽国,要好几天才散去积水。” 大帐中气氛沉闷,唯有准塔的话音在空中飘扬,空气似乎都有些凝固,像有形一般,压抑得帐中的人有些透不过气来。 沉闷的根源,自然是坐在上位的豪格那张铁青着的脸造成的。 亲近的人都知道,肃亲王这副表情,那是相当的生气,处于爆走的边缘,随便一个火星就能点燃他,然后雷霆一怒,杀人泄愤。 于是众将大气都不敢出,憋着心气沉默不语,静听着准塔的话。 “既如此,该如何是好?”豪格眉头深皱,摸着下巴问道。 准塔地位较高,在豪格面前也并不露怯,仍然冷静沉稳,听豪格问话,立刻答道:“既然此路难行,不若择道避开,听闻入川之途,不止这一条路。” 豪格脸色一黑,更加不悦了,李国翰的尸体前几天刚刚在汉中乱尸堆中寻找出来,装在棺材里准备运回去给家属,你准塔又开口要另寻他途,没长脑子吗? 准塔一观豪格脸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急忙道:“王爷,末将说的他途,并非阴平道,而是指的米仓道。” “米仓道?”豪格眯了眯眼睛,有些愕然。 其他人也眼神怪异,觉得准塔怎么突然说这么一出了,不是一开始谈论进兵的时候,米仓道就被否定了吗,那里山高路远,还必须经过羌人部落聚居地,障碍不少,而且现在贺珍的叛军在当地出没,要想过去,得先拿下贺珍叛军数万人才行,走那里的难度同样很大啊。 “这个,嗯,额……”准塔额头上冒了汗珠出来,拍着脑门想了许久,也回忆不出该怎么说,干脆把手冲吴三桂一指,道:“还是平西王来说吧,他说得清楚些。” 豪格并众人的目光,立刻落到了吴三桂身上,吴三桂顿感有如芒刺在背,尴尬的站起来,朝豪格拱手一礼,同时心中大骂准塔不中用,说这么个话都抖不清楚,非得把自己抬出来,这额真是怎么当上的! 其实,怂恿准塔向豪格谏言,建议不在剑门关下浪费人命和时间的人,的确是他吴三桂,其原因不外乎连日来攻城的主力,一直是汉军,稍带着用了准塔旗中甲兵,损失巨大,吴三桂的关宁军本来人数就不多,在如绞rou机一般的攻城战中哪里耗得起,眼看着每天都有上百人的手下战兵战死,吴三桂就心如刀绞,不想想办法,是不行了。 正好准塔也心痛自己旗中牛录里的战兵死伤严重,剑门关又稳如泰山,吴三桂瞅准时机,向他游说一番,两人一拍即合,觉得再这么耗下去根本拖不起,于是吴三桂出主意,准塔负责出面,在今天议事时借机提出。 没想到准塔武夫一个,不善言辞,三言两语间就忘了吴三桂怎么教的了,无奈下就将平西王供了出来。 略略定定神,吴三桂就镇定下来,侃侃说道:“王爷,微臣说过,古来入川者,无一人能正面撼动剑门关而得川中的,都是重兵诱敌,偏师出奇道,绕开险关迂回克之。但我大清无敌于天下,自太祖以来纵横驰骋,无城不克,艰难如李自成据守的潼关险道,也能战而毁之,本无惧区区剑阁,奈何山道崎岖,末将的炮营距离此地遥遥无期,无法在短期内赶到,于是末将思来想去,万般无法之下,还是唯有绕道一途可走。” “不可!”吴三桂本来还有话说,此时不过是故意顿一顿,以便让众人回味思量,不料豪格直接当头一棒,断然否定了他的建议。 豪格阴沉着脸,脸上的短须钢针般扎起,鼻孔里呼出一口浊气,不耐烦似的说道:“没有时间来绕道了,剑门关必须拿下!” 吴三桂一滞,满腔话头被堵在了喉咙边,差点呛死,憋了半天才出声问道:“这个,王爷,谭拜将军正在安康,如果……” 豪格把手一挥,虽然仍然是打断吴三桂的话,却弱了几分势头,连声调也低了些:“哼!谭拜和米喇印无能,那数千在汉中流窜的明军,至今没有寻找到踪迹,反而被其偷袭,连续截取了由西安运来的好几批军粮,几乎断了我大军粮道,孟乔芳已经穷尽府库,准备再运送一批来,但山高路远,起码要近一个月后才能送抵广元,而我军中存粮,不足一月所需,接下来的日子,大家都得把裤带子勒紧了!” 缺粮啊!帐中众人连同吴三桂,都是一惊,原来汉中的局势竟然如此不堪,谭拜和米喇印四万满蒙汉人马,非但还没有将那从阴平道踩着李国翰尸体过来的明军剿灭,还被其截了西安过来的补给粮草,断了粮道。 在原来的计划里,也想到了蜀道艰险,运粮不便,不过一旦打败了张献忠,就能够缴获大西军的粮草补给,也能缓和下后勤运输的压力。 却不料,张献忠败了,他的部下却撤退得干净,能搬走的都带走了,不能带走的,一把火烧成白地,各处官仓民间,连一颗余粮也没有,要么空荡荡的连老鼠都能饿死,要么干脆就只剩下一堆烧完后的灰烬。清军抢了不少城池村镇,用尽了恶人手段,得来的粮食还不够大军数日所需。 “所以本王说,不可再行绕道,耽误时日。”豪格望望众人,咬牙道:“剑门关必须攻下,如果不成,我们唯有撤军一条路了!” “无功而返,回到京城,摄政王的手段诸位都知道吧?纵然取得了张献忠的人头,也不能抵过咱们的过失,大家就等着削职论罪吧!” 伴着豪格的威胁,准塔等人浑身一个颤抖,像被猎手火枪瞄准了的鸡,惶然变了脸色。 清军大帐中在议论攻关策略,在剑门关上,同样也进行着一场谈话。 剑阁守将马新田端坐在关楼下的一间土房中,面色凝重,在他身边,同样肃容端坐着一人,阔须独目,面容沧桑,正是夔州军林字营的营总李廷玉。
马新田与李廷玉面前,站着一个壮汉,此人身着普通麻衣,脚踩草鞋,衣衫上补丁颇多,皮肤黝黑,一副乡农打扮,低着头的话丝毫不引人注意,只不过如果细看他双手,就能发现他的手掌间老茧很厚,这是经常握刀的宿卒才有的标志。而他的眼睛,顾盼间精芒四射,犀利敏锐,浑然不似一个懵懂的乡民。 在乡农模样的人身后,站着两个精干的火字营亲卫,手按腰刀,与此人保持着一步的距离,只要这人胆敢妄动,两名亲卫就能抽刀出手。 虽然身后有人虎视眈眈,此人却毫不在意,双手定定的垂于腰际,眼神在周围打探般的看了一圈后,很自然的目视马李二人,目光清澈而坦然。 马新田和李廷玉不由得暗暗赞了一声,这人刚刚进来时,为了灭灭他的威风,可是让他走了刀山的,两排魁梧壮硕的夔州军,在此人从中间走过时,同时抽刀,在空中架在一起,金铁交加,龙鸣长响,一般人物定会吓得一个哆嗦,失去冷静,而这人却不然,脚下步伐不乱,脸上表情不变,缓步走进了这间屋子。 “阁下何人,到我夔州军营中,所为何事?”马新田开口了,语气缓缓不惊。 其实他是知道的,来的这人,是张献忠余部李定国的手下,此人刚出现在剑阁营外时,就已经向军士说明了这点。 张献忠的余部来人干什么?马新田和奉命来支援他的李廷玉都感到突然和迷惑,于是立马安排接见他。 “末将刘云,奉大西安西王之命,向二位将军有书信传递。”站在屋中的刘云,一张年轻的脸庞上没有丝毫孤身涉险地的害怕与彷徨,冷静得像一池无风无澜的水,除了嘴唇微动,说着话以外,全身如石雕般动也不动。 “哦?”马新田诧异道:“书信在何处?” “在这里。”刘云单手自怀中一探,从贴身的衣袋中摸出一封保管得非常好的薄薄信封来,那信封完整,用毛笔写有“大明总兵王大人启”的字样,还带着暖暖的体温。 “不过,安西王明言此信应由王大人亲自开启,不知王总兵现在何处?”刘云问道。 马新田和李廷玉对视一眼,李廷玉沉声道:“王大人现在别处,无法归来,你若要传信,可交给我们,由我们看后,视情况是否紧急向大人通报。” 刘云眉宇间分明犹豫了一下,但随即释然,反正信上的意思,他也知道,这两人都是王欢手下大将,早晚都会知晓的,给他们效果一样。 于是刘云爽快的将信递了过去,马新田接过,匆匆一览,神色大变,猛抬头道:“李定国要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