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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第四节 男女驮子

    纪蒲泰:“那你介绍一下,他们是如何艰难的,也好让我们对外宣传宣传,让广大人民知道他们的悲惨处境,引起人们的同情。”

    扎布:“我有一个汉族老汉朋友,13岁当背子背茶,起初只背三包。”

    偌尔曼:“那可是童工呀。是犯法呀?”

    扎布:“这里对这种事情不算犯法。为了生活,只有没法。他小年纪,家庭贫困,不干这,干啥?没得法子呀?”

    纪蒲泰:“那,每包茶有多重?”

    扎布:“每包16斤重。后来,他成人了,能背到12包。”

    偌尔曼:“不得了。将近二百斤,走茶马古道,那还是人吗?”

    扎布:“人就是马。你肯定不信,那些格外身强力壮的,能背20包,重达320斤。”

    偌尔曼:“我不信?那不就是行走的机器吗?”

    纪蒲泰:“这些人真是太苦了。我想,他们不一定能吃得好,睡得好?”

    扎布:“能吃饱就不错了。”

    偌尔曼:“他们负重如牛,又是怎样走茶马古道的呢?”

    扎布:“背子们穷,大都穿草鞋走路,手里拿一根丁字木拐,人称杵拐子。”

    纪蒲泰:“这名称带有羞辱性。这就是当劳老苦大众悲惨的境地。令人心痛。”

    扎布:“那有啥法子呢?谁叫我们生于底层,没那好命?”

    偌尔曼:“是呀。天下的穷人都一样。”

    扎布:“天下的乌鸦一般黑。背子在崎岖山路间背茶,真是玩命呀。他们通常成群结队,结伙行动,风餐露宿。不然,人少走道,会没命的。”

    偌尔曼:“那他们是怎样行动的呢?”

    扎布:“一路行走,走走瞅瞅。领队的若拿杵拐子,杵几下脚底下的石头,便是叫大伙歇一会儿,这叫‘叫拐’。在山间,叫拐声依次往后传,队伍就停下不走了。”

    偌尔曼:“他们的纪侓真好。”

    纪蒲泰:“只有组织严明,啥事才能成功。”

    扎布:“这活儿可不轻松。这时候,背子拿杵拐子撑住茶包,松开肩膀,松一口气,然后,拿竹圈刮脸上的汗。”

    偌尔曼:“他们的活儿可真艰难。”

    纪蒲泰:“他们还要涉水爬山,任重而道远?”

    扎布:“难,难。有人比他们更难。”

    偌尔曼瞪大双眼:“什么?竟有比这还难的?”

    扎布:“你们还不知道,女背子走茶马古道,日子更难煎熬。”

    偌尔曼:“还有女背子?男女平等岂能体现在这方面?”

    扎布:“艰难难不倒女人。背茶男女背子中不乏女人,我的汉族朋友的侄媳就背过茶,而且力气很大,什么艰险都不怕,苦也吃过不少啦。她最多背过13包,苦日子真能熬。除了晚上睡觉外,背子不能搁下肩头的茶包。”

    纪蒲泰:“为什么?”

    扎布:“半道上不能卸包,你们不知道背茶的辛劳。”

    偌尔曼:“那为什么不能卸包歇一歇,也能休息休息,消除疲劳?”

    扎布:“半道是不能卸包的,因为上肩要请人帮忙,每个人都肩背重负,非常麻烦。正因为这种缘故,女子在途中更辛苦,不得不象男人一样,站着撒尿,常弄得库子湿漉漉。”

    偌尔曼惊得面红耳赤:“女人真苦,既饱尝了男子艰辛的苦楚,又丧尽了女人自持自尊的脸面。”

    纪蒲泰:“这让女人丢尽了颜面,丧失了女人的尊严。这种不堪入目之事,只有在中国这个贫穷落后的山区出现。我们若不对外宣传这种非人的生活,就对不起我们的良心,对不起国人,更对不起我们肩上的责任。”

    扎布:“你们能关心下人的疾苦,也算是真男人。算我没有白认识你们,你们没有给高鸿丢人。”

    偌尔曼:“是啊。中国下层人民真艰难。”

    扎布:“我们艰难,可锅庄赚钱。除了活命外,我们几乎是白干。”

    偌尔曼:“你们出力,他们赚钱?这我就不明白了,锅庄是干什么的?为什么他们不出力,就能赚钱?”

    纪蒲泰:“大叔,说说看。”

    扎布:“对于行走在茶马古道的商人来说,除山路崎岖险峻外,更麻烦的事儿,就是语言不通,说话听不懂,交易很难成。”

    偌尔曼:“那没有翻译么?”

    扎布:“要说易茶,事关重大。贩茶商人听不懂藏话,藏区商人听不懂汉话。”

    纪蒲泰:“这事儿就难啦。那他们彼此之间,交易怎样解决呀?”

    扎布:“汉藏商人,彼此间直接交易茶马实困难重重。这不,茶马古道上就出现了投机取巧的中介商,出面帮忙。明为帮忙,实为巧夺,赚钱多多,进入腰包。”

    偌尔曼:“那些投机商都在啥地方?”

    扎布:“那不是投机商,是帮助做买卖的锅庄,是一种商行。一是四川康定的‘锅庄’,一是云南丽江的‘马店’。无论是康定的锅庄,还是丽江纳西马店的老板,都是为了赚钱。他们不但通晓汉藏语言,及其风土人情,而且还精通茶马交易中的各种经商环节。”

    纪蒲泰:“既然说到这里,这让我忽然想起。锅庄之名的由来,资料显示,学术界至今未有定论。”

    偌尔曼:“你这家伙,知道还不说?让我蒙在鼓里着迷。”

    纪蒲泰:“我这是突然想起,你不能不依。”

    扎布:“那你就说下去,看他还依不依你?”

    纪蒲泰:“这事儿,我不如你,还是你老说说吧?”

    偌尔曼:“对。你有实践经验呀?”

    扎布:“那我只好说一说啦。据传,早年西藏商人,来打箭炉做生意时,由于没有商铺,往往拾三块石头架锅熬茶,人传一锅三桩,名扬天下,世上人都知道啦。所以,叫锅庄。”

    纪蒲泰:“但是,也有人认为,锅庄是藏语谷章(贵族之意)的变音,因为锅庄主多数是藏族上层人物。”

    偌尔曼:“我还是有些糊涂?这叫人容易误解的是,藏族的一种民间舞蹈也叫锅庄,与前者同音不同义。所以,我就不知道锅庄究竟是啥意思?”

    纪蒲泰:“那你就理解成双重意思,到什么地方,想什么意思,不就解释得通了吗?”

    偌尔曼:“我可不给你耍嘴皮子。你还个更深一步,给我解释啥意思?”

    扎布:“既然你从书本上知道锅庄,就不妨说说,也省得他瞒怨你?”

    纪蒲泰:“那我们就互相学习学习。”

    扎布:“这才是正经的。没有什么不好意思。”

    纪蒲泰:“要说近的,现实我不如你。要说远的,我只能说些书本上的东西。”他看着扎布,不好意思地说:“据资料介绍,康定锅庄主,早年是明正土司的商务管家,瓦斯碉是最早的四大管家之一。明正土司每年把自己的土特产交给锅庄主,让他们代表自己做生意,就是对外贸易。与此同时,汉族商人也把自己内地运来的货物,交给自己信任的锅庄主出售。”

    扎布:“说到这里,我想起来了。通常汉藏商人住锅庄,不用付房钱。”

    偌尔曼:“这我就不明白了。那锅庄主干不干?”

    扎布:“那锅庄主可是精明能干,他能看着钱不赚?”

    偌尔曼:“住店不付房钱,那他不赔钱?”

    扎布:“你这聪明脑子,还真糊涂。你是真不知这其中的缘故。锅庄主靠抽取‘退头’赚钱。你真是个笨蛋?”

    偌尔曼更是一脸迷茫。站在一旁只好听别人讲。

    纪蒲泰:“所谓退头,就是当今的商也佣金,通常佣金率约为成交额的百分之三。明白了吧?你还问啥?”

    偌尔曼:“马帮进入西藏,马锅头是怎样带领队伍的?”

    纪蒲泰:“这你得让大叔讲?因为这是他过去的老本行。”

    扎布:“讲一讲也无妨。历来纳西人称藏民为大哥,是有说辞啊。这不单是商人间的江湖客套,而是有极其深厚的历史渊源。”

    偌尔曼:“那么说纳西人跟藏族人还有姻缘?”

    纪蒲泰:“这是怎么回事?”

    扎布:“要说这姻缘,还得说说从前。”

    偌尔曼:“那一定有好故事。说出来让我们开开眼?”

    纪蒲泰:“心急不吃热米饭。还是让大叔给我们说说从前,到底是怎样的渊源?”

    扎布:“纳西人用东巴文书些的《东巴经》,有一个故事。从前,天神祖劳阿普,他有一个女儿叫衬红襃白,在天界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居然没看上一个男人。而在这时,纳西人的祖先,崇忍利恩在人间也找不到意中人。他翻山越岭,不辞劳苦来到天上找。这对男女一见钟情。结果,衬红襃白不顾天神祖劳阿普的阻挠,毅然下凡,嫁给崇忍利恩,成了纳西始族的妻子。”

    偌尔曼:“那不成了人神结合,可婚后呢?”

    扎布:“这没得说。婚后衬红襃白生了三个儿子,崇忍利恩满心欢喜。可是,他们的三个孩子都不会说话。这可把那对小夫妻急坏啦。无奈之中,他们派蝙蝠去天界,请天神解疑释难。那时,祖劳阿普还是心疼外甥,对蝙蝠道出其中的秘密:那是没有祭天的缘故。”

    纪蒲泰:“啊。那天神还是想念女儿,通过这种方式,来传达父女之间的信息。”

    偌尔曼:“神和人一样,还是父女情深啊?”

    扎布:“那有女儿不思念父亲的?听了能说会道的蝙蝠传达了天神的口信,于是,小两口赶紧祭天,虔诚的一应仪式,不敢疏漏半点。果真,三个孩子开口说话了。小夫妻发现三个孩子,说三种话。老大用藏话,老二用纳西话,老三用白族话。三个孩子见白马在地里吃蔓菁,不约而同地叫喊起来:白马吃蔓菁啰。”

    偌尔曼:“故事结束啰?”

    扎布:“所以,纳西人称藏人为大哥。”

    纪蒲泰:“原来还有这一说?”

    扎布:“是啊。所以,马帮进西藏,纳西‘马锅头’赶着马铃丁当的骡马过澜凔江,过怒江,沿邦达草原走向拉萨时,就象走亲戚一样从容不迫。”

    偌尔曼:“啊。原来是这样的?这么好的故事,你还得往下说。”

    扎布:“那我只得依着你啰。”

    纪蒲泰:“肯定有好多稀奇古怪的事儿,我们没听过?”

    扎布:“我说,我说。只要你们不嫌我啰嗦?”

    偌尔曼:“我们说好话还来不及呢?就怕你不说。下面的故事,会不会还是三块石头支个锅?”

    纪蒲泰:“老人家肚里的故事多多。你就耐着性子听说吧?”

    偌尔曼:“大叔。那还有啥?你就竹筒里倒豆子,赶快倒出来吧?”

    扎布:“这个锅,你既然爱听我说,我就在说一说。”

    纪蒲泰:“这个锅,名堂真多?快说,快说?”

    扎布:“我可不是卖关子,得给你们再说说马锅头,他可能是马帮东家,也可能是东家雇来的。再不然,也可能自己有马在马帮中,既拿工钱,又拿红利。”

    偌尔曼:“那是不是合伙生意?马帮中有自己的股份?”

    扎布:“合伙不合伙,全在他们自己,至于什么股份?我可不懂的。不过,赶马的就是马脚子,是个下力的,每日里,往马背上装货卸货,是他们的主要活计。另外,他们还的得承担其它生活事物。”

    纪蒲泰:“这些马脚子可够辛苦啊?”

    扎布:“是啊。马帮每次出发前,都要举行祈祷仪式。出发时,每个马脚子都要把自己的一根靴带,从靴子上解下来,双手举带齐眉,口中低声祝念,不让自己为难”

    偌尔曼:“那他们还怕什么为难之事吗?”

    扎布:“一路艰险,事事有难。马脚子太累了,这活计可真不好干?”

    纪蒲泰:“那他们都会祈祷些啥呢?”

    扎布:“我们一路辛苦,累死累活,有些不好的活,可不要轮到我……到了习马塘,骡马卸了装,可不要轮到我放骡马……到了谷间塘,人人累得慌,可不要轮到我砍柴忙……到了赤虽拉山,可不要轮到我下山,去江边扛水……”

    偌尔曼:“那为啥?这些活他们不愿意呀?”

    纪蒲泰:“这说明他们实在是没力气,焦虑,担心,苦恼,害怕多添活儿”。

    扎布:“每个人赶着马匹,一路奔跑,实在累了。”

    偌尔曼:“这话有道理。你的见识比我们高多了,我倒想知道这其中的奥妙?你说说这里面的门道?”

    扎布:“我不说你们怎能知道。到了习马塘,好比见阎王,赶到谷间塘,个个吓得慌,经过赤虽拉山,象过鬼门关,这三个地方,人人心惊胆颤。”

    纪蒲泰:“这些地方有什么怪事儿,值得他们这样犯难?”

    扎布:“这三个地名,非同一般。个个都象鬼门关。在马脚子眼里就如同阎王殿,非常可怕。”

    偌尔曼:“那为什么?”

    扎布:“在德钦县奔子栏境内,有个习马塘,很荒凉,那儿沙多无草,骡马觅不到食,吃不饱,往往四处散逃。所以,在那儿放牲口,老叫人提心吊胆,这是其一。到昌都邦达附近,那个谷间堂,更是荒凉,当地少林子,缺柴禾,宿营时,伙夫得四处拾牛粪当柴薪,要拾到够烧茶炊的牛粪,实属不易,这是其二。其三就是赤虽拉山,位于澜沧江西岸,山高峡险,波涛拍岸。在山顶宿营时,下山艰难,用水要到山要去扛,十分危险。累了一天,还得上上下下打几趟水,这是如催命鬼,是苦差事。”

    纪蒲泰:“啊。我明白啦。”

    偌尔曼:“是呀。马脚子也不傻,力气也不肯白下。事先求神秪保佑,别叫自己倒霉透了,赶上这几件事。”

    扎布:“这是马脚子的心里话。”

    纪蒲泰:“所以,他们害怕这种不好干的事儿,别轮到他。”

    偌尔曼:“那还有啥?这里面的故事肯定多着哩?”

    纪蒲泰:“你就不怕老人家磨破嘴皮,来满足你?”

    偌尔曼:“我还没有听够哩?”

    扎布:“我听你的,也愿让你们把这些故事传出去,好让人们知道这茶马古道,马脚子们确实不易。”

    偌尔曼:“喝茶莫忘送茶人吗?”

    纪蒲泰也附合着:“再说什么,我也不嫌多。继续,继续……”

    偌尔曼:“那扎布大叔还未说,祈祷后,他们怎么办?”

    扎布:“祈祷结束后,事儿也不简单。马脚子们祈祷完,大家将靴带交给马锅头,由他搁火上熏一熏,也双手举带齐眉,并口中轻声念道:祷告上苍,下人祈祷,让诸神知道,马帮启程了。一路上的寺庙,神佛,山神,畜神,龙神……保佑筱舟藏的马帮,逢凶化吉,遇险呈祥,大吉大利,消灾祛难,一路平安……然后,马锅头将手中的靴带,分成三份,一边分,一边说:从现在起,这一组放骡子,这一组砍柴,这一组扛水,以此类推,轮到拉萨。”

    偌尔曼:“这就是马锅头说的话?”

    纪蒲泰:“这样做,算是公平啦。”

    偌尔曼:“只要公平,大家就没意见啦。”

    扎布:“算你们说对啦。马帮分成几组,马锅头给每两组发一顶帐篷,给每两个马脚子发一个皮袋。”

    偌尔曼:“发皮袋有啥用?装水吗?”

    纪蒲泰笑了笑,没吭声,接着往下听。

    扎布:“这个皮袋可有用,它里面装有骡马掌铁,以及钉子,锤子等换骡马掌所用的工具,还有用来缝缝补补的针头线脑什么的。而且每个马脚子的后腰上,都系上一只碎话氆氇挂包,里面装着喂头骡和二骡的糌粑和木碗。藏语称之为‘普可’。”

    偌尔曼:“我只知道马帮是帮人家运货,可不知道这里面的名堂这么多?”

    纪蒲泰:“所以,你不要乱插嘴,得听大叔说?”

    偌尔曼:“我是忍不住,不问问,他怎么说?”

    扎布:“好,你问,我说。”

    偌尔曼:“那筱舟藏是怎么回事儿?”

    扎布:“常言道,山间铃响马帮来。各组的头骡和二骡,脖子挂响铃,赶头组在头骡二骡的茶包上,各插一面红布方旗,旗子上贴一块由黑金丝绒剪成的‘张’字。表是这对骡马是张筱舟家的,对外称筱舟藏。”

    纪蒲泰:“啊。原来是这样?”

    偌尔曼:“这真有不少名堂?那接着路上还有什么新花样?”

    扎布:“我跟你们讲一个奇怪现象。”

    偌尔曼:“你讲,你讲?”

    扎布:“我听说过纳西有一个马锅头,曾在藏区草原上见过一个世间,谁也料想不到的奇怪现象。”

    纪蒲泰:“那会发生什么事呢?”

    扎布:“有一年,马锅头赵应仙,在路上碰到一件事真稀罕。草原上,有一种鸟会跟老鼠,住在同一个窝里,你们说稀奇不稀奇?”

    偌尔曼:“鸟鼠一窝,当然不可思意?”

    扎布:“是的。我告诉你。天冷的时候,鸟会背起老鼠晒太阳。”

    纪蒲泰:“这种物种之间的行为,真反常?”

    扎布:“没有食物的时候,鸟鼠饥饿,它们会分工合作,老鼠会扒来果子与鸟一同分享。这事儿,若不是马锅头亲眼所见,谁能想道这种事儿会出现?”

    纪蒲泰:“所以,物种之间不光是强食弱rou,还有互相合作,共渡难关。这种鸟鼠同xue的现象,是生物处于极端恶劣生存环境下的突发事件,两者的显著关照一般人很难见到。而这样的生存条件,才造成了鸟鼠之间的共生共存相互依赖的客观分担。”

    偌尔曼:“这个事件,对我很有启发。人象动物一样,走在茶马古道上,同样也处于这种恶劣的环境之中,为了生存,马帮中,谁都清楚齐心合力的好处,你争我夺的恶果。”

    扎布:“你分析的不错。这事我经过,若路上遇道麻烦的事情,马锅头会诚恳征询众人意见,绝不会独断专权,让大家犯难。马锅头从善如流,善待大家,马脚子则义重如山,同心协力,若有事轮到自己,赴汤蹈火勇往直前。”

    纪蒲泰:“众人拾柴火焰高,单人独己事难料。大家一条心,事事才顺心。”

    偌尔曼:“无论什么事儿,还是大家相互关照好。大叔,还有什么事,我们不知道?”

    扎布:“我年轻时,走滇藏古道,马帮还有这样一个规矩,马脚子可以一面替东家赶马,一面自己备马驮货。”

    纪蒲泰:“这事怎么说,算不算他们合伙?”

    扎布:“这你得听我说。若驮的是东家的货,马脚子可以得一笔运费,若驮的是自己的货,赚的钱全归自己。”

    偌尔曼:“这样东家会愿意吗?”

    扎布:“这是东家对马脚子的顾惜。拿东家的话来说:”自己挣钱,也要让别人找钱。这样大家才不会犯难,钱是挣不完的,不如让大家心里坦然。”

    纪蒲泰:“还是东家会玩,马脚子才会聚在他的身边。”

    扎布:“这种事儿,一人很难独担。一路艰险,东家重任在肩,他不收拢人心,怎能保证货物平安。”

    偌尔曼:“你说的事儿,都是我们收集西藏的史料,你不说,我们怎能知道?所以,我希望你多说。”

    扎布:“茶马古道上有民谣:马帮上路驮着货,石门坎的石梯实在多,风餐露宿常忍饿,冷竹关的凉水不好喝,山道崎岖难通过,路上千万别失脚,连跳蚤也会把人蹬下山窝窝。”

    偌尔曼:“这民谣,写得是马帮人的真是写照。它提醒人一路要走好,千万看不敢失足,留下千古恨。”

    纪蒲泰:“这说明,那时候,敢走康区的汉族商人,要有视死如归的勇气才行。”

    扎布:“那可不是。一队人走进山岭中,即便人数有成百上千,也好象马蚁爬山。若从山顶俯视,不仔细看,就看不到。”

    偌尔曼:“依我看,在横断山中,自然界的各类生命,都会显得异常渺小,人的生命就更不用说了。”

    扎布:“你说得真如事情所遇到的,一个充满发财欲望的商人,被泥石流吞没,如同一只整日里忙忙禄禄的蚂蚁被吞没一样寻常,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纪蒲泰:“所以,内地汉人视康区古道为险途,其险峻程度,可想而知。”

    扎布:“这就是茶马古道不好走的地方。自冷竹关到瓦斯沟的山路,多半在山腰凿石筑就。古人曾说过:高岩夹峙,一水中流,宿房铺户,半在山麓,半边临水。抬头仰望古道遗迹,不免叫人心惊胆颤。”

    偌尔曼:“这种道,驮马还能走吗?”

    扎布:“所以要背子背茶,走山崖。”

    纪蒲泰:“这山道,用人背,也令人害怕。他们真吃苦啦?”

    扎布:“背子背茶,只背到康定,就换人了。”

    偌尔曼:“那换什么人?干这种危险出力之事?”

    扎布:“康定以西的路,由藏族‘驮脚娃’来走。”

    纪蒲泰:“那驮脚娃是不是也背茶?”

    扎布:“这你们就吧知道啦。川康地区将赶马人叫驮脚娃。那时,西藏各地的僧俗首领,常自己组织商队来康定驮茶,其藏名为‘多巴’。”

    偌尔曼:“啥叫多巴?”

    扎布:“那意思就是‘到打折多去的人’。

    偌尔曼:“那是不是买东西,可打折,少出钱的意思?“

    扎布:“你想得美。打折多,是康定的藏语地名,你没弄清,就乱逞能,这可差远啦。”

    纪蒲泰:“这真是风马牛,不相及,错之一毫,差之千里。”

    偌尔曼:“这都怪我自己,心里急。才弄错意思。”

    扎布:“我不怪你,你也不要责己?”

    偌尔曼:“这其中还有啥意思?你可得解释解释?”

    扎布:“在卫藏人看来,康区是荒凉边地,康定又在康区边缘,无疑是天涯海角一般遥远。因路途坎坷,生死未卜,不少‘驮脚娃’,会在动身前,给家人留一份‘卡青’,以防万一。”

    偌尔曼:“何谓‘卡青’”

    扎布:“就是驮脚娃临走前,给家人留下最后的话。”

    偌尔曼:“啊,我明白啦,按照惯例,就是生前遗嘱。”

    扎布:“你明白,我糊涂,什么是生前遗嘱?”

    纪蒲泰:“这你怎会不明白呀?就是驮脚娃动身前,给家人留下的话。”

    扎布:“经你一说,我才明白啦,遗嘱就是为了以防万一,怕有不测,给家里人说的最后的话。”

    偌尔曼:“这么一说,大家都明白啦。那么马帮还有什么秘闻,我们不知道呀?”

    扎布:“哈哈,这种事儿多啦,我说出来你们不就知道啦。”

    纪蒲泰:“看样子,大叔肚里的东西多着呢?”

    偌尔曼:“谁可听说过他肚里没说出来的事呢?”

    扎布:“我对你们说什么好?”

    纪蒲泰:“看他一心想着这事,您就独自扯嗓子讲吧?”

    扎布:“这好办,我说话,你帮腔,有事咱们商量。”

    偌尔曼:“听你讲点儿什么呢?”

    纪蒲泰:“这倒说不准。我们等大叔说吧?”

    扎布:“不出我所料,还是茶马古道。很早的时候,康定城有一条街,叫老陕街。乍来康区的陕西客商,听不懂藏话。他们就自编口诀,死记硬背,直到学会:有句话,酥油茶,盐巴嚓;驴叫哈哈马叫达……哈哈,不说啦。这口诀朗朗上口,记性不好的也能记得住。”

    偌尔曼:“有了口诀,真是好记啦。”

    纪蒲泰:“这都是因地制易,在生存艰难的横断山区,得有本事,人在这种易地的环境中,就会触景生情,人生存的本能,就会不由自主地呈现出来,有些特殊的办法会发挥得淋漓尽致。”

    偌尔曼:“那还有什么事儿稀罕,让我们见识见识?”

    扎布:“清同治年间,有位汉族老汉,开蒲子开到打箭炉,在四川雅安的清溪县。他有一种制作柔韧耐磨红牛皮的家传手艺,藏语称其为‘路格古马‘,在外乡异土,名扬天下,深得藏民喜爱。由于这种手工缝制的红牛皮‘康鞋’。制作精良,结实耐传,名不虚传,畅销整个康区,历久不衰。那‘康鞋’藏语叫‘夯’,直到今日,藏民跳锅庄舞,仍脚穿康鞋,欢歌笑语,踢踏自如。”

    偌尔曼:“只要东西好,货物就不愁销。”

    纪蒲泰:“那这种红牛皮的产品,都销往那里?”

    扎布:“这东西不只他一家。与康定南北呼应的丽江古镇,也有同样的产品,也以红牛皮而声名远扬。当年很多束河人,都借此谋生。他们有句老话:到此谋生,什么都不中,只要手头有锥子和线头的手艺,制作红牛皮,就饿不了肚皮,饿不死丽江束河人。”

    纪蒲泰:“手艺人,都是手工业的劳动人,有了他们,社会才有生机,生活才会方便,他们是社会大家庭不可缺少的一员。”

    偌尔曼:“那丽江皮革业兴盛吗?是谁首开先河的?”

    扎布:“若追根溯源,是四川人在丽江率先开店。这人就是西昌**皮匠马鹤仙。他不但会做红牛皮,还会做绿牛皮,号称丽江第一。”

    偌尔曼:“为什么?他的手艺好吗?”

    扎布:“他的手艺非但好,还因为大红大绿是藏民喜爱的颜色,所以,马鹤仙制作的红绿马龙套,及红绿腰带包,红火的不得了,人见人爱,畅销好卖。甚至沿茶马古道,远销西藏,尼泊尔,印度等地。”

    纪蒲泰:“这全靠他的绝门手艺,还有灵活的商业头脑,生意才做得那么好。”

    偌尔曼:“小小红牛皮,能远销到印度地,这正说明他的手艺是第一。”

    扎布:“这不是吹牛皮。当年,丽江的纳西人李达三,就很会打如意算盘。他就年年派马帮将马鹤仙的红绿牛皮,运往拉萨。他的马帮插‘达’字旗号,藏民成他‘聪本达三’。”

    纪蒲泰:“那是为啥?”

    扎布:“李达三不但精通藏语,而且生性豪放,因此,他的生意越来越好,越做越大。在昆明,康定,昌都,察隅,拉萨,印度等地,都设有‘达记’分号。”

    偌尔曼:“这纳西人的生意做得不得了?”

    扎布:“那生意可真好。光‘达记’商号运往西藏及印度的货物,就有三千多驮。”

    纪蒲泰:“他是个能人,也是个了不起的人,而且还算是个友好的国际商人。”

    偌尔曼:“他真神通广大,小生意都做到国外去啦?”

    扎布:“算你会说话,民间真传说他神通广大。这一切成效,都来自他与藏区上层关系密切。据说,在藏区,他什么都不怕,写一张条子,抵得上千军万马,通过各个关卡。”

    偌尔曼:“那你说这人厉害呀?”

    扎布:“据传,滇藏路常有土匪强盗出没,但‘达记’马帮却从未遭受侵扰。”

    纪蒲泰:“那么说,土匪强盗一遇到‘达记’商号,就避然三分,逃之夭夭?”

    扎布:“有一件事,就能证明李达三的名气有多大?”

    偌尔曼:“啥事儿?”

    扎布:“我听说,当时察隅藏族头人跟政府有矛盾,后来,由于‘聪本达三出面,那头人才放弃抗拒政府的决心。”

    纪蒲泰:“他那调停民国政府与藏族头人的纠纷,算是一个有本事的人。”

    扎布:“达记商行名声虽大,但在藏区,名声较之‘达记’商行更为显赫的是‘邦达昌’。”

    偌尔曼:“怎么又冒出来一个邦达昌,邦达昌是何人?竟比李达三名气还大?”

    扎布:“这你就不晓得啦。康巴汉子敢于铤而走险,邦达尼江在清朝光绪年间,贩盐,贩马,贩茶叶,成了昌都芒康的头号富商。”

    偌尔曼:“这事怎么讲?”

    扎布:“有一件事足以证明他的远见卓识。”

    纪蒲泰:“什么事?让你这样感慨?”

    扎布:“那人就象你们汉人一样为榜样,作出了奇货可屯之事。”

    纪蒲泰:“你怎么越说越离题,更让我不明究理?”

    扎布:“怎么?这事儿你就不明白?我一说,你就明白汉人的历史典古,与此事如出一辙。没啥区别。”

    偌尔曼:“你一说明,我们不就清楚了吗?”

    扎布:“事说,十三世**避居印度穷困潦倒时,邦达尼江倾其家产资助**,不希回报。然而,**回拉萨后,投桃报李,将西藏的黄金,及羊毛专卖权授于邦达家族。”

    偌尔曼:“那邦达家族不就因此得福吗?”

    扎布:“不错。他们的地位很显赫。”

    纪蒲泰:“那你举例说说?”

    扎布:“那时,藏军司令渣绒偷将羊毛运往印度,邦达尼江斗胆扣下司令官的羊毛驮队。”

    纪蒲泰:“这是西藏历史上,首次出现藏民与藏军公开叫板的重要事件。”

    偌尔曼:“那后来结果怎样?藏民怎能斗过藏军?”

    扎布:“事情大出人们的意料。经西藏嘎厦政府大臣审议,最终邦达尼江获胜。”

    纪蒲泰:“这大出人们的预料之中。”

    偌尔曼:“看样子,这邦达尼江还真能干大事情。”

    扎布:“可不是吗?当年邦达昌不仅在拉萨有办事处,而且在上海,成都,重庆,香港,加儿各答,均设有分号。更不得了的是,在邦达家族中,比邦达尼江更出名的,是邦达三兄弟。长子邦达养壁曾任西藏嘎厦政府三品官,是西藏派住印度的商务代理人:此子邦达绕嘎,年轻时到印度学英语,是孙中山思想的追随者,曾企图以三民主义改革西藏政治结构;幼子邦达多吉曾任如本官职,有英式马枪500支,部下数百人,防守芒康一带。”

    偌尔曼:“这个家族地位如此显赫,享尽清福,还有什么不满足?还会有什么过错?”

    扎布:“这事儿,我还得非给你们说说。不然的话,我们一分手,机会就错过,你们就是想知道,恐怕也没人跟你们说?”

    纪蒲泰:“即然他们如此有名,非常显赫,那他们还会有什么日子不好过。”

    扎布:“我也不知道他们犯不犯错?我只是听说,1934年,拉萨盛传,嘎厦政府将逮捕组织‘西藏革命党’的邦达绕嘎。其弟邦达多吉当即起兵,反叛噶厦政府,亲率芒康士兵四百余人,夜袭驻守芒康的藏军兵营。其守军代本诺朗,因有事外出,幸免被俘。”

    偌尔曼:“啊,原来如此,可见他们兄弟情意深重,值得尊敬。”

    纪蒲泰:“革命党人,多有不幸。可见,革命事业,要想成功就得有牺牲。”

    偌尔曼:“那后来呢?他们弟兄三人的下场如何?”

    扎布:“那我说说。不一定准确,只不过是道听途说。”

    偌尔曼:“道听途说,也算结果。这些事儿,我们连听说过也没听说过?”

    扎布:“据传说,当时,大哥邦达养壁在拉萨被捕,邦达家族在拉萨的产业被查封,在印度的产业被要求冻结。其后,究竟怎样了,我也不明底细。”

    纪蒲泰:“以此事看来,虽然此事与商务无关,但,邦达兄弟秉承父亲,敢作敢当的粗犷性格,兄弟情深义长,为此,不惜性命,动刀动枪,家破人亡,再所不惜,就此显露无遗。”

    偌尔曼:“这说明,邦达家族的祖籍在康区横断山腹地,故邦达兄弟,尤其是邦达多吉,无疑是康巴汉子的典型人物,优秀代表,民族英雄,而流传下去。”

    扎布:“是的,是的。流传下去,子孙学习,他们的骨气,长存康区。”

    偌尔曼:“除此之外。那些商人还经营些啥生意,贩运些啥东西?”

    纪蒲泰:“那还得大叔告诉你?那些我们不知道的藏区历史。”

    扎布:“我们说得再热闹,还是离不开茶马古道。清嘉庆年间,康定有锅庄几十家,其碉楼栈房,鳞次栉比,商户众多,生意兴隆,财源茂盛,车水马龙。那时,出入瓦斯碉锅庄的藏族商人,不仅有康巴的德格,白玉来的,还有卫藏的拉萨,日喀则来的。热闹啊。每年春夏季节,瓦斯碉锅庄的碉楼前,,总是人头攒动,熙熙攘攘,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一派兴盛。草地上,门店前,货物堆积如山。”

    偌尔曼:“都是些什么货呀?生意这么兴旺?”

    扎布:“货物多得数不清。其中有贝母,虫草,麝香,鹿茸,狐皮,豹皮,还有藏毯,藏青棵,藏葡萄等等,我也记不清,就说这些种吧?“

    纪蒲泰:“那可是生意兴隆通四海,财源茂盛达三江呀。“

    扎布:“那可不是呀。据传,那些年头,生意一年就交易80万元。可真赚钱那。”

    偌尔曼:“那可是做生意的黄金宝地?”

    扎布:“确实的。瓦斯碉之所以出人头地,不但是,因为其家族精明豪放,名声响当,擅长广开财路,而是因为历史上,这个家族出过多位活佛。人称活佛窝,备受各地藏民敬重。”

    纪蒲泰:“那这个家族,不但发财,而且还名扬四海。”

    偌尔曼:“这一番话,让我们受益匪浅哪?”

    扎布:“藏区传说,因受命于或依赖于瓦斯碉锅庄的平民,不计其数,故此有‘头人是瓦斯碉’之说。”

    纪蒲泰:“这些历史典故,已深印在我们脑中,为将来书写藏区的异闻趣事,打下了基础。”

    偌尔曼:“这个地区看真神秘,竟隐藏着这么多的引人如胜的故事。”

    扎布:“下一步,我带你们前往木里,那里的事儿更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