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天津月色

    6云带着6瑛出了从善坊，便沿着洛水一直往西走。

    洛水河畔杨柳成荫、风光如画，秋风扑面、暑气全无。此时，人们全都想赶在坊门关闭前返家，是以河边的青石道上一个人影都没有。只有河面上大大小小的船只，在夕阳中顺流而下，既不打扰两人的雅兴，又使这画面不失于太过冷清。

    6瑛开心坏了，她折一支垂柳，在6云的身畔翩翩起舞，就像回到当初在余杭时那样。

    “真是太美了，”6瑛兴奋的小脸儿涨红，对6云欢声笑道：“就像一整条洛水，都是属于我们两个的。”

    “那阿姐不就成了洛神？”看到6瑛如此开心，6云也十分高兴，也不枉自己为了能提早回来，辛苦赶路半晌了。

    “瞎说。”6瑛登时羞红了脸，心里却是喜滋滋的。传说洛神是伏羲氏之女，因为迷恋洛河两岸的美丽景色，降临人间，来到洛阳，成为洛河的河神。传说这位女神容姿绝美，就连洛阳城里的牡丹花，在她面前都黯然失色。

    在夕阳下，6瑛凭风临水，衣袂飘飘，肩若削成、腰如约素，还真与那洛水女神有几分神似。她用手中的柳条轻扫一下6云的下颌，调笑问道：“我要是洛神，那你是谁？”

    “那我就是黄河的河伯，把你关到龙宫里，让你永远都出不去！”6云摆出一副可怕的表情，伸手去抓6瑛的柳条。

    “想得美！”6瑛咯咯娇笑着，向前面逃去，银铃般的笑声洒了一路。“你抓不住我的！”

    6云也笑着追了上去，姐弟俩一前一后，沿着洛河跑出了老远一段。

    “别追了，别追了……”6瑛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粉面潮红，手扶纤腰，却是跑不动了。

    6云也笑着停下脚步，目光越过6瑛望向前方。

    6瑛顺着6云的目光往前一看，登时目眩神迷，喃喃道：“太美了……”

    原来，两人不知不觉来到了天津桥畔。天津桥是洛阳城内最大的一座桥，南面与定鼎门大街相连，北面与紫微城正门遥遥相对。当年高祖皇帝就是从这座桥上过河，入主紫微宫的。天津桥便因此而得名。

    整座天津桥长三百三十三步，宽二十余步，如一道玉虹般横架在洛河之上，桥上有四角亭、栏杆、表柱，桥两端有集市和酒楼，南北通衢，一桥相牵，好不气派！

    这一段的河道也是最宽阔的一段，河面水平如镜，被即将落山的夕阳，染成一片金黄。那片金黄从两人眼前，顺着河道一直通向遥远的天际，让人深信不疑，那火红的夕阳就会坠落在那片金黄之中……

    6瑛看得目眩神迷，好一会儿才喃喃道：“看到了，看到了，金色的洛河真是太迷人了……”

    6云点了点头，在河边捡了一片干净的地方，与6瑛并肩而坐，安静的望着这金灿灿的洛河。

    远处一艘渔船上，传来苍凉的渔歌声：

    ‘古今兴废皆若梦，魏耶晋耶成何用。

    惟流水不记年，浪里陶情也，水云仙。

    浅斟低唱，三五渔朋，柳堤欸乃，连舟并缆也，

    共话衷肠伤往事，叹兴亡，终日伴斜阳……’

    听着那歌声，6云不禁有些痴了。古今兴废皆若梦，魏耶晋耶成何用。这洛河静静流淌，夕阳日复一日斜照水面，不知映出了多少皇朝远去的背影，不知浸透了多少帝王将相、英雄美人的鲜血与泪水。

    更不知，在将来，它会不会记住自己这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呢……

    见6云呆，6瑛也安静的坐在一旁，想着自己的心事。不知不觉夕阳坠下，天地一片昏暗。但很快，早就升在半空的一轮圆月，又将清辉洒落在人间。洛水河便再次明亮起来，这次，河面不再是金黄色，而是变成了银白色，

    这时，明月当空，垂柳如烟，洛阳桥下波光粼漓，远处不时传来道观中的钟声，天地间一片静谧，清冷优雅，不似人间。

    “原来，崔宁儿是这个意思……”看到这神奇的变化，6瑛沉醉之余，也恍然大悟：“每天的时辰不同，河水真会有不一样的颜色……”

    “是。”6云笑着点了点头，轻声道：“这时河面上若有人月下泛舟、把酒言欢，看起来可不就跟神仙一样？”说着他有些好笑道：“从那崔宁儿嘴里说出来，可就邪乎极了。”

    “你觉得她怎么样？”6瑛抱膝定定看着银光粼粼的河面，突然小声问道。

    “什么怎么样？”6云被问懵了。

    6瑛抬起头来，笑嘻嘻的看着6云道：“阿弟，姨母八成是看上你了……”

    6云登时一阵恶寒，满脸错愕。

    6瑛见状一愣，旋即哭笑不得的轻轻给他一拳道：“你个呆瓜，是丈母娘看女婿那种看上，你想什么呢？”

    6云这才松了口气，却旋即摇头道：“人家是崔阀的嫡孙女，怎么可能看得上我。”

    “瞎说！”6瑛却一脸自豪道：“我阿弟文武双全，来年大比肯定会一飞冲天，怎么配不上她崔阀的嫡孙女？”说完她起愁来。“到时候各家来提亲的，肯定要踏破门槛的。”

    “我是不会成亲的，倒是阿姐，前日似乎有媒人上门呢。”6云轻声说道。

    “你不成亲，阿姐是不会放心嫁人的。”6瑛摇摇头，深深看着6云道：“阿弟，你知道阿姐有多担心你吗？”说着话，她那双明亮的眸子，生出了令人心碎的水雾。

    “知道。”6云重重点了点头，不敢看6瑛的眼睛。从听了高广宁那番话起，他便一直在问自己，如果继续为死去的父皇母后报仇，会给眼前的阿姐还有父亲带来不幸，那么是否还应该义无反顾下去？

    如果结果是仇没报成，却把最后的亲人也搭了进去，自己到底能不能承受得住？

    现在看着6瑛，他似乎有了答案，自己是承受不住的。可是，那刻骨的仇恨，依然无时无刻噬咬着他的灵魂，让他一刻都不得安宁，逼的他根本停不下来！

    一阵秋风吹过，河面银波乍碎，6云的心湖更是纷乱如麻，两个念头激烈的交锋，让他的呼吸越来越困难，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色……

    “阿弟，你怎么了？”6瑛看到他的异常，忙关切问道。

    “没事。”6云压住翻腾的气血，强笑着道：“可能是放松下来，反而感到有些疲惫……”

    “那咱们快回去吧。”6瑛急忙说着就要起身。

    “不急，难得出来一回，我也想好好看看这天津桥下的月色。”6云却摇摇头。

    “不行，想看月色有的是机会，你还是回去赶紧歇着吧。”6瑛不由分说，把6云拉了起来。

    “那好吧……”6云迟疑一下，和6瑛离开了月色迷人的天津桥畔。

    回到6坊外时，坊门早就紧闭，6云本想带着6瑛翻墙而入，却被6瑛坚决阻止。她已经看出弟弟有些不妥，哪能让他再运功？

    好在6向乃是从善坊坊主，6瑛一叫门，看门的坊丁便赶紧把坊门打开条缝，放两人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