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无望的控诉
穿过幅员辽阔的格索克帝国，越过苍之雪原延伸到大6腹地的一道道雪山山脉，来到沃野千里的索亚平原，在这平原之上，一座巨型城市拔地而起，建筑延绵起伏直到视野尽头的闪光河流。 这便是神圣王都。 相比于大6上许多历史悠久得可以追溯到第二纪元的城市，这座第四纪元初才最终建成的神圣王都年轻得就像个蹒跚学步的孩童，然而就是这座年轻的都市，在这千年以来一直是托德尔无可取代的政治中心。 议会，神殿，以及白之塔。 那座高耸入云的象牙高塔，每一个初到王都的人看向它的目光都满怀敬意，因为那是传奇的法师与预言家，菲妮克丝尤多拉大人的住所。她是神圣联盟的大祭司，正是她一手缔造了神圣联盟，结束了黑暗的战乱纪元，给托德尔带来了如今的和平与繁荣。 只是近几十年来，尤多拉大人已渐渐淡出人们的视野，据说她忙于其他事务，连神圣议会的会议都不再出席。 上一次王都居民看到她，还是在年前的议长交替仪式上，现任议长奥古斯都，由议会议员表决选出，在尤多拉大人的见证下接过了议长的职责。 自那以后白塔门扉紧闭，尤多拉大人再未现身。 只有那象牙高塔在阳光下拉出来的长长的影子，如同表盘上巨大的阴影指针，日复一日地扫过王都，显示着它无与伦比的高度。 阳光很炽烈，广阔的白石广场上明晃晃的反光很是刺眼，艾玟诺下意识又往斗篷里缩了缩，尽管她已经躲在一棵常绿树的树荫中，但明亮的光线依旧让她的皮肤有些刺痛。 炎热的六月午后，广场上来往的行人都穿着单薄宽松的衣物，艾玟诺却裹着厚厚的棕灰色斗篷，显得极为醒目而怪异，周围巡逻的士兵不时投来警惕的目光，而远处站岗的守卫更是已经看了她好久，把她当作可疑人员。 这片广场是全天戒严的地方，也是神圣王都守备最严的地方。 因为广场一侧，长阶之上，屹立着一座极为雄壮的殿堂。那殿堂前是长长的一排数人才能合抱的白石立柱，支撑起雕着花环的高耸的鎏金浮檐，入口的拱廊开阔得能让一架飞艇驶入，无数衣着样貌各异的人进进出出，相比殿堂渺小得便如蚂蚁一般。 这里便是神圣联盟的议会大厦，整个托德尔的最高权力中心。 艾玟诺站在长阶前的树荫下，瞪着褐色的大眼睛从斗篷的阴影中盯着殿堂入口来往的行人，生怕错过了生么。 她已在这座城市停留了半个多月，为了控告她以前的亡者领主，“血杖”，肆意派士兵杀害平民。 她的父母亲人，儿时一起玩耍的伙伴，村子里的善良的居民，包括她自己，全都死于骷髅士兵的刀锋之下，她亲眼看到在死亡魔法的作用下，父母的遗体被重新唤起，眼底闪烁起冰冷的灵魂火焰。而且在跟随村长爷爷逃难的路上，她目睹了不止一个被屠戮一空的村镇，血杖领主所犯下的累累罪行，必须付出代价。 她不知为何没有回归月神的怀抱，在死后被死亡魔法重新拉回躯体，被伊露维塔录取后偷偷离开血杖的城堡，在索罗鲁米被追上几乎身死又被莫林救回，终于得到自由。 但她没有忘记，虽然她平时很少表现出来，但她并没有忘记血杖所犯下的罪行。 只是她的控诉并未得到任何结果。 负责受理平民控诉的是一位年轻的自然祭祀，艾玟诺等了好几天才终于见到这位受理人，在详细叙说完她的经历后，他对艾玟诺的经历深表同情，但也说目前恐怕无能为力。 那自然祭祀和暑假前莫林说的差不多，即便是神圣联盟影响力最大的时候，也很难辐射进亡者国度的腹地，而现在对亡者国度的影响力就更是少得可怜，哪怕可以确认那领主的罪行，也难以派出人手抓捕他。 这要牵扯到更多的势力与规则。 “这些年神殿也6续收到过几起这类控诉，据说都是一些侥幸逃到邻国的居民来自然神殿申诉，但说真的，我们也很难有所作为。”那自然祭祀无奈地说：“我们在亡者国度不但人手本就不足，更是受到多方面的制约，行动调查都很不方便。你说的事情又已经过了好几年，恐怕是很难追究的。” “可难道就任由那些人为所欲为吗？”艾玟诺不甘地问。 看艾玟诺满脸失望，那祭祀想了想说道：“议会之中，雅拉议员一直主张加强联盟对亡者的控制，你可以联系她帮忙，她对你所说的这些应该会很感兴趣，但最近她不在王都不知什么时候会来。” 说着祭祀召唤出一副魔法影像，一个蓝色波浪长的年轻女性。 “雅拉议员很少在王都居住，如果来这里的话应该都是参加会议，如果你时间充裕的话，我建议你在议会大厦前等待，我会给雅拉议员写一封信说明你的情况。”自然祭祀轻叹了一声：“我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祝你好运。” 说完他将雅拉议员的魔法影像绘了一份给艾玟诺。 此时艾玟诺顶着正午的太阳，在议会殿堂前的广场上，就是为了等待雅拉议员的出现。 在得到那个自然祭祀的指点后，她已经在这里等了将近十天，每天从清晨到日落，都躲在这片树荫之下，裹着厚厚的斗篷，瞪着褐色的大眼睛凝视着殿堂的入口，期盼着雅拉议员的出现。 今天是在这里的最后一天，今晚她便要踏上前往维克多学院的旅程。 如果今天还等不到雅拉议员的话，那只能再过几个月等回伊露维塔后，再抽空来这里寻找议员阁下，艾玟诺心里有些着急，随着渐渐移动的树荫迈了一步。 有过了一段时间，走进殿堂的人突然多了起来，大概是有什么会议马上要召开，艾玟诺提起精神，果然不久后在不远的地方看到了那个留着一头蓝色波浪长的年轻女性，她身上也别着一枚花环徽章，表明了她神圣议会议员的身份。 艾玟诺魔力流转过有些僵硬的腿脚，连忙向她跑去：“雅拉议员！” “站住！！！”两个守卫跃至她身前，甚至还拔出了明晃晃的武器，炽烈的阳光从剑刃上反射回来，刺得艾玟诺脸颊生疼。 艾玟诺脚下不稳，差点扑倒在那守卫的剑刃之上，虽然她也感觉到那几个守卫注意自己很久了，但没想到他们会把她当成坏人，眼看雅拉越走越远，她焦急地大声叫道：“雅拉议员！！！” “她是和我一起的。”雅拉终于看到了小吸血鬼，想起之前看过的信件，连忙过来向守卫解释了一下。 守卫这才放行，身体前倾对艾玟诺表示歉意：“这里出入的都是议会议员，或是重要的国家外交使节，难免要谨慎些，给你带来不方便的地方也请别介意。” “我正想着去找你，”雅拉说，很友好地对艾玟诺笑了笑：“你的事情我已经在信上看到了，但如果想追究亡者领主的责任的话，必须先加强联盟对亡者国度的影响，等下会议上我准备再次提出加强对亡者的情报监督与追踪，到时候你可以在我的议席上讲述你的经历。” 她一边领着艾玟诺走进议会殿堂，一边说着：“其实很多议员都赞同我的观点，但是提案想要获得进一步讨论议程的话必须过半数的表决同意，想要得到执行的话更是要过七成的议员赞成才行。” 再走进殿堂入口拱廊时，艾玟诺注意到雅拉胸前的徽章闪烁了一下，大概是通过了魔法结界的侦测，而一到魔法印记出现在小吸血鬼的斗篷上，看那形状应该是临时访客之类的意思。“ 我……应该怎么做？”她犹豫地问。 “不用紧张，”雅拉鼓励地说：“最重要的一点，我们需要争取奥古斯都议长的赞同，很多摇摆的议员其实都跟随着奥古斯都议长的态度表决，我之前已经跟他提过这个议案，我会为你争取一定的言时间，只要能够打动议长，这个议案便一定可以通过。” “先通这个提案加强对亡者的影响，接下去我们再去追查那些亡者领主这些年来犯下的罪行，既然选择以这样的方式进行控诉，便要耐得下心来，这会是个漫长而艰难的过程。” 艾玟诺点点头，紧随着雅拉议员的步伐。 议会殿堂里没有太多奢华的装饰，各种雕塑与壁画都显得简洁而神圣，随处可见的护卫都身披铠甲，铠甲上都纹着一个花环徽章，代表了各个国家与种族共同组成的神圣议会。 来来往往的人看起来都神色匆匆，大多手里都拿着文件包或记录书稿，也有不少人看起来认识雅拉议员，很友好地与她点头致意，艾玟诺此时已摘下兜帽，随在议员身后并没有吸引太多目光。 她跟随着雅拉穿过一条蜿蜒的通道，来到一个巨大的半球形大厅。 这个大厅中环绕着上千个坐席区，每个坐席区都足以容纳十多个人，坐席区彼此之间由魔法屏障分隔，彼此并不相连。而大厅中央，则是一片更大的坐席区和一个高耸的言台，想必是奥古斯都议长主持会议的区域。 “神圣议会的议员多的时候有近千人少的时候也有小几百，每个议员都有自己的团队，负责整理意见与情报，记录言等等，因此这个会议厅才这么大，毕竟需要同时容纳上万人进行有序的会议。”雅拉议员介绍道。 她看艾玟诺褐色的大眼睛里满是血丝，又出言安慰道：“等一下到我们言时这个坐席会有扩音魔法，只需要用普通说话的声音就可以让所有人都听到，不用紧张，就算这次通不过下一次我还会提议，这是我作为议员最重要的提案，绝不会放弃。” “这点你可以放心。” 随着会议接近开始，到场的议员明显多了起来，其他的坐席上都能看到或多或少的人。 终于，议会厅正中的坐席区，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老人出现在高高的言台上，他头染得很黑，梳在脑后，饱满的额头上有一道道深邃的沟壑，深蓝色的眼眸精光闪烁，看起来很是睿智而沉稳，颇有军人气质。 老人手里拿着一根镶着白色宝石的权杖，明明没有魔法波动，却向周围投射出一圈白色的花圈虚影，这是神圣联盟议长的权杖。 “艾玟诺，那就是奥古斯都议长。”雅拉说道：“我们最重要的就是争取他的赞同，只要他赞成，至少可以压迫那些亡者国度的议员做出让步。当然，也必须得到他的赞成才行，许多议员都不想为亡者之地花费精力而反对我的提案，也只有得到议长的支持，得到那些摇摆的中立议员的赞同，我的提案才有可能得到通过执行。” “准备好了么？”她问：“这场会议的第一个议项便是我的提案。” “艾玟诺？”没有听到回答声，雅拉有些意外。 她回过头，却现身后空荡荡的，那个身披斗篷的女孩不知何时已经悄然离开，只有一条灰色的布角飘落在桌上，上面用魔力烙下了一些线条痕迹，似乎是一些字迹。 雅拉拾起看了一眼，深深的皱起了眉头。 这是艾玟诺留给她的简讯，写着一句让人不寒而栗的话 奥古斯都议长认识我以前的领主血杖，他们是一路人。 是的，即便隔了这么远的距离，小吸血鬼依旧一眼就认了出来，那个名为奥古斯都的黑老人，万众敬仰的神圣议会的议长。 她见过这个老人。 几年前，在她被血杖囚禁于城堡中的那些日子，她便见过这个老人，见过他和血杖领主商议事情，见过他和血杖共同进餐，温文尔雅谈笑风生，而餐盘中则是一颗刚从少女胸膛剖出的，还在抽搐的血淋淋的心脏。 多年以后偶尔想起时，她还以为那个画面只是场以前的噩梦，那个吃着人心的老人只是噩梦中她臆想出的形象。但他却活生生地站在了她的面前，站在了议会大厅的中心，站在了托德尔权力的巅峰。 艾玟诺一刻都不想再在这里停留，她仓皇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