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城可摧
叶炎心中都开始觉得自己是不是假戏真做了。一百架投石机,几乎是沧澜工匠战前积累的所有攻城物资。此时他们分布在南门和东门。把青川人的城楼砸得是千疮百孔。 “恐怕这个安托撒也没想到我们有这么多投石吧。”叶炎看着源源不断的方形马车石块被拉上来。这些石块并不是千里迢迢随军而来。而是几乎就地取材。 “要是安托撒知道叶元帅把巴图堡拆了个稀巴烂。恐怕会气的七窍生烟。”身边一个微胖的将领也是笑道。此人正是平湖将严况,云阙山下君天离的监军。 “要是石块够用,这般投法要是再多上几十轮。怎么也要砸开一道口子。只可惜为了争抢时间,简装快行。石块也只能够十轮投射。”严将军有些贪心的道。 “能有如此成绩已经算是不错了。真要是有这样的条件,又何必陪君将军来演戏呢?” “元帅说得是。”严将军点头道。“不过这一次的计策,多少还是有些冒险啊。” “你不也一直赞扬君将军的犯险精神么?”叶炎笑道。“只有这种犯险,才能保证在最快的时间拿下赤勒城啊。” “也是,战场已经属于这些年轻人了。”严况叹息一声道。“只希望陛下早日复国,末将也能回家安享晚年。” “严兄可才四十来岁。可不能妄自称老。等打完这一仗,严兄可要带着兄弟们喝酒。”叶炎淡然一笑。拍了拍严将军的肩膀。虽然沧澜有着君天离和沈鸢这等耀眼的新将领崛起。可他明白自己手下这群老将才是沧澜复国不可或缺的中坚力量。 “陛下有大才,早早推出武院制,我等老将已经跟不上时代了。末将倒是想去后方,多多为沧澜培养新的将才。” “陛下高瞻远瞩,的确非我等所能及。”叶炎亦是赞叹着点头。他明白从父帅叶冥殒之时便效力沧澜军的这些老将领心中对于陛下推行的武院制颇有些不适。可沧澜军自反攻以来的锋芒更让他们这些老将看到军制改革的威力。沧澜军战力的一跃千里。的确和陛下的改制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 “武院制”其实早在筹措君家军之时,便早早的被明武帝付诸了实践。自苍歧史料有载之始历代王朝的军队无一不是采取的取兵于民,有功者而为将的模式。其中也不乏形成了一系列家族流传将门。他们依靠祖辈在战争中的经验,常常垄断着战争指挥艺术知识瑰宝。这样流传数千年的传统造就了无数耀眼的将星。缔造了无数传承久远的优秀将门。沧澜一代,便有叶家,而青川的皇帝单和邪,也是出自于游牧民族中最为善战的一个家族。 可是这样的方式终有弊端,为了保证军队的强大,优秀的将领必须成为士兵们的“常帅”统帅层的决策往往决定了这支军队的风格。军队的数量也成为了将帅对于自己军令传达的最大障碍。 上古曾有“韩信带兵,多多益善”的传说。简单的四个字,却成了无数优秀将领神往的指挥艺术巅峰。拥有系统指挥的十万人往往能够打败指挥散乱的百万大军。这样的例子数不胜数。这才有了“擒贼擒王”的战术。而军队数量达到一定地步之时,再优秀的将领在战场上也会面临一令传而千军乱的情况。旗语和金鼓之声不足以让百万人的大军成为一个头脑。激战之中,无数将领徒呼奈何。 武院制便是灵澈在太子之位上苦心钻研多年的结晶。自他年少掌帅以来,便时常在沧澜军中挖掘一些不起眼的士兵,然后莫名的安排他们卸甲归田。起初这件事情似乎只有尚是幕僚的舒洵一人知晓。直到明武帝登基之后,才在最高决议层展露出那已经成型的计划。 所谓武院,便是武学院。不同于军营中的cao练技巧。这些来自沧澜各地军中的候选者在武院之中竟是接触着最高深的兵法。从行军布阵,到秘密的领军博弈。这些最为底层的上千士兵在一年半载的时间里便成了一个个能言兵法的行家。 叶炎当时便明白了明武帝的苦心。将之所以为将,便是因为心中有兵法。灵澈最初不愿公开计划的原因,无非就是为了照顾沧澜军中领兵的老将领们。而当灵澈令叶炎自己也前去武院授课开始,叶炎更是深深的感受到了这种开放学院制的可怕。 一千名士兵回军半载,沧澜军中普通军士十之八九张口能道“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下级军官中几乎人人可带麾下的小兵团和假想敌cao练得有声有色。而在开战之后,整个沧澜军也显示出了前所未有的素养。议事大帐里传出战略。整个军队便能以之为前提灵活战斗。于是叶炎常常收到这样那样的喜讯。 我方斥候探寻之余顺手截了青川人的粮道,小股兵力引诱敌军千人围而歼之。这样的战绩不是出自沧澜五阶将位的将军们。而是一些沉着冷静的百夫长,斥候长。这样不断发生的例子,无不磨平着老将们心中对于武院制的抵触。这方才有了严况提出战后到武院教书的事情。 “轰隆”一声巨响打断了叶炎的思绪。最后一轮的投石已经过去。对面的南城门被轰下了一块弓手聚集的塔楼。正面城墙也被砸得坑坑洼洼。而未曾等他下令,早在他和严副将谈天之时,前方负责攻城的吴骏便已经派出了三个纵队三万人的前锋军。 叶炎苦笑,武院之后,他便在战场上下的命令就一次比一次少。这一次只需要交代猛攻两个字。沧澜男儿便开始用最热血的姿态投入了战局。 终于上来人了! 这是窝了一肚子火的青川士兵心中最直白的想法。就这样被投石压制了如此长的时间。白白牺牲了多少弟兄。而城外那些沧澜人就像是看戏一样的等待。弓箭的射程不如这些巧妙的攻城机器。青川人只有挨打的份,却没有还手之力。眼下密密麻麻的敌人终于在最后一轮投石的掩护下靠近了城墙。青川士兵的统帅就站在士兵们中间凶狠的盯着进攻的敌人。 “前队张弓!后队准备!” “射!” “前队下蹲,后队张弓!” “射!” 随着安托撒中气十足的传令。城楼上齐齐的破空声割裂了稀薄的空气,万道箭雨倾盆而至。向着成楼下举盾前行的沧澜军笼罩而去。黑色的雨刺破了脆弱的雪花,它们有的钉在了沧澜人的盾牌上,有的穿过间隙没入了人海。然后沧澜军整齐的盾阵出现了一个又一个的缺口。薄薄的一层白雪一下红了一片瞬间又被那些红色的热流融化。 这是青川士兵名震天下的两端射,草原民族对于弓箭的理解让他们张弓搭箭的速度达到了让人生畏的地步。同样的时间,青川人的两段射能够射出比沧澜人三段更多的箭支。却仍然拥有让敌人头疼的准度。 “张弓!射!” “换队!射!” 城楼上重复着机械般的命令。而事实上,当军人们一同站上战场之时,他们的确便成了一台庞大的杀戮机器。 人活在世上,懂事成长需要多久?二十年?三十年? 而结束这段生命,只需要一支半日削出来的羽箭。 黑色暴雨倾盆之下,沧澜军在血水中损失至少千人。他们艰难的靠近城门,开始了还击。 盾阵很快的掌握了青川人射击的频率。他们趁着两段射交替的一瞬间。张开了插满箭支的盾牌。被掩护在里面的弓箭手蓄势待发,立马冲着城楼射出还击的箭然后蹲下。盾阵瞬间又合上。这样娴熟的配合让城楼上的青川士兵猝不及防。即使因为时间太短让沧澜弓箭手的准度大失,还是有上百的青川士兵在被密密麻麻的箭雨射中歪着身子落下了城楼。 这样的反复交击进行了三次,交战双方顷刻就交出了数千人的伤亡。安托撒冷笑一声。在城楼上再次传令。 “分段射!中队继续压制,左队给我往盾阵中央那群弓箭手身上射!右队转中!改三段射!” 一系列的命令下达。青川士兵在城楼上纷纷变阵。城楼下的沧澜军不知有变。再次打开了盾阵准备反击。这一次没有想象中的间隙。密集的箭雨略过了四周的沧澜兵直冲打开盾阵的弓箭手而去。 这一次的伤亡或许人数不是最多的。却让人看起来不禁胆寒。 几万支羽箭密密麻麻的插在了毫无防护的上千名沧澜弓手的身上。每个人的身上都被几十上百的长箭扎满。鲜血从他们身上每个角落流出,在身边的盾手脚下汇聚成血的溪流。 “停止还击,保持盾阵!”沧澜队伍里四处传来这样的高喊。付出了惨重代价之后。沧澜的弓箭手不再选择盲目还击。这让方才完成变阵的青川军心中一阵失落。 就连安托撒都皱了皱眉。他而已听到了敌人的下令。那来自四面八方的命令竟不是一个指挥官所传达出来的。仿佛城下的敌人藏了几十个优秀的将领。在自己眼皮底下指挥这支攻城的队伍。 “这下连擒贼擒王都做不到了啊。”安托撒狠狠道。他无法判断这几万人的攻城军究竟哪里隐藏着沧澜的将军。自己似乎面对着一支无法打乱阵脚的军队。 “这般精锐,应当便是沧澜军最强大的力量了吧?南门果然是你们主攻的方向啊。就让我安托撒好好会一会你们吧!” 安托撒注视着战场每一个角落,沧澜人不计伤亡的猛攻挑起了他的怒气和好胜心。他决定在这里好好挫败一次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敌人。 “这守城的家伙比老子想象的要强悍啊。”吴骏在第二波进攻的队伍前方愤声道。他没想到敌方守将如此善守,先遣的三万大军竟是付出了近万人的代价后才终于在城楼下站稳了脚跟。云梯艰难的耸立起来。开始有士兵开始试图登城。 吴骏派出了剩下的六个纵队。一想想按照计划自己只是一个亡命的配角他就有些郁闷。十余万人的猛攻,却只是为了配合演戏。眼下战局之艰难真是应了那句假戏真做。 “不过你不会让吴骏失望的对吧,君将军。”男子嘿嘿一笑。而后对着身后百战精兵振臂一呼。惨烈的拉锯战在南门城头拉开了帷幕。 落石!沸水! 攻城之战中从来都不可或缺,却又从来让人束手无策的手段毫不例外的出现在了南门激烈的争斗上。数百斤的大石从城楼被抛下。能够抵挡弓箭的盾牌在这种巨力面前变成了一张张脆纸。战场上盾碎骨折之声不绝于耳。侥幸躲过巨石的第一线沧澜士兵却没能逃过天降的热雨。guntang的脏水从城楼倒下的一刻,先是在寒冷的空中散成朦胧的雾气。沧澜士兵还没领会过来为何头顶变成一片氤氲,随后而来的便是致命的烫伤感。guntang的热流顺着他们的脖颈流入衣服。在这样的痛感面前,他们忘记了战场。忘记了自己处境。丢掉盾牌的一刻,他们便成了草原上待宰的羔羊。青川人毫不留情的羽箭不会放过这些靶子。即使隔着那一层氤氲。他们仍能看到那些陷入疯狂的人影。 一箭毙命。或许算得上战场上颇为痛快的死法。 好在天寒,这样的沸水没有办法取之不尽。落石也在疯狂狙击敌人搭建云梯的过程中告罄。伤亡过半的前锋纵队终于迎来了新生力量的支援。被搭上城楼的二十多架云梯之上,源源不绝的沧澜士兵盯着箭雨往城楼冲锋。城楼之下,攻城锤凶猛的敲击着赤勒城的大门。每一次轰鸣,都像是打在了守军士兵的心脏上。 此时此刻,青川军集中的弓箭打击终于与这种立体的进攻中打断了节奏。敌人从四面靠近。他们只能利用自己的本能反应朝着那些沧澜兵反击。这个时候,城楼下蛰伏许久的弓箭手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愤怒的箭雨反击而至,在城楼的青川人队伍中射出了一个个稍纵即逝的空缺。 就在这些空缺之中,终于有第一个沧澜士兵登上了城楼。他一步从云梯顶端跳上了城墙。放要举起手中的刀劈砍下去,早有四五个眼疾手快的青川士兵同时射出手中的箭。四五支箭都是朝着脖子射出的,这是草原人最喜欢对待猎物的方式。沧澜士兵的脖子被巨力贯穿。整个头颅竟是离开了身体从城楼上滚了下去最后砸在了另一个沧澜士兵的盾牌之上。 这样凄惨的死状并没有吓住陆续跟上的沧澜兵。谁都知道这个时候瞬间的犹豫和害怕带来的只有死亡。第二个,第三个。他们掷出了军刀。带走了两个正在抽箭的敌人。这一瞬的混乱更多沧澜兵得以涌了上来。城楼之上终于开始了两军短兵相接的战局。 “真是厉害啊。”安托撒自沧澜人登城之后被亲卫硬拉到了后方。他们知道眼下虽然进入了僵局,沧澜人要想占据狭长的城墙并非易事。这个时候主帅万万不能有任何意外。不然失去指挥的己方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如此娴熟的配合。这般高昂的士气。我军在开战之初那些个败仗,也败得不亏啊。” “他们的确不像是传言中孱弱的沧澜人。”亲卫也不自觉嘟囔了一句。在他印象之中,从来都是青川兵至沧澜人便丢盔弃甲。 “他们没有亡国灭种,也是有点道理的。”安托撒沉吟道。转而又向着身后的传令兵询问道。 “其他城楼的情况如何?” “报将军。东门遭到猛攻,敌人很快便能登城作战,阿巴那将军说,兵力吃紧。请求驰援。西门方向,沧澜军攻势虽然不猛,但是却依旧有大规模的军团活动。” “北门呢?”安托撒追问道,一场激战过后,他差点忘记了北门那支怪异的沧澜军。他们是否如自己所想?执行着牵制sao扰的任务? “北门方向并无异样。敌军一直都只用投石攻城。”传令兵答道。他的眼神有那么一瞬欲言又止。却未能被沉思的安托撒瞧见。 北门守将在沈鸢手下丢了天大的脸。他几乎用威胁的口气告诉这个年轻的传令兵。不许把北门敌人耀武扬威的事迹汇报出去。传令兵连连同意。虽然心中有些想不清楚。但还是不敢多言。 他不知道,就因为自己这一瞬间的犹豫。赤勒城失去了最后翻盘的机会。 “传我军令,将预备队掉往东城。天黑之前,无比把沧澜兔崽子打下去!” “是!”传令兵领命而退。一片雪花落在了他的额头上。那股清凉一瞬间让他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 “北门那个沧澜将领那么厉害。不派到南门来打主攻?呆在北门做什么呢?” 被传令兵惦记的沈鸢在北门挨骂。 当这个大发神威的将领得意洋洋的回到军阵里的时候。面对的却是君天离冷冷的眼神。 嫉妒!他在嫉妒我的冷酷!沈鸢心里如是想。 果不其然,君天离在士兵们欢喜之时忽然板下了脸冷冷道。 “沈将军好大的威风啊。” “哪里比得上老大你的英姿。”沈鸢嘟囔道。也不知道君天离哪根筋搭错了,在这最振奋士气的时候却一副问责的样子。 就连一旁的雷老大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按捺不住开口道。 “虽然沈鸢玩闹了点,不过也算是给了青川人一个下马威。君兄弟莫要责怪他了。” 听到雷老大这话,又看了看身边亲卫们不解的眼神,君天离叹了口气摇头道。 “雷大哥还没看出来沈鸢这家伙错在哪里啊。” “我何错之有?”沈鸢愣了愣,心中疑惑脱口而出。 “还敢问。”君天离冷哼一声便又质问道。“敢问沧澜军中有几个你这般身手的将领?又有几个能有你方才的表现?” 恐怕除了老大你就没别人了吧?这是要让我奉承老大你么?沈鸢心中如是想。不知道何时君天离也成了喜欢听马屁的主了? 沈鸢沉默不语。君天离又道。“我若是敌人将领,知道有你么厉害的将军被放在佯攻的北城楼下耀武扬威。而南城门那么激烈的争夺却没有让你前去,恐怕怎么也会有所怀疑吧?如果他们手上有多余的兵力,就靠你刚刚这么一吓,这北城楼会多上多少的援军?攻城战里又会有多少弟兄伤亡?” “能而示之不能。没想到现在沧澜军一个百夫长都明白的道理。你身为一军之将。却理解不清么?”君天离一字一句沉沉道。并没有愤怒和激动。这话语落在了雷老大和沈鸢的耳中却像是给了他们当头一棒。沈鸢面色从惊讶转为愧疚。他猛的翻身下马。单膝跪在了君天离的面前。 “末将知错。末将本是来惑敌,却偏偏落了这么大的破绽。请君将军责罚!” “起来吧。”君天离下马扶起沈鸢。他之所以要在众人面前给沈鸢一次难堪。为的便是让这个自己手下最优秀的将领能够沉稳下来。他亦有着他的私心。如果有人能替代自己的位置。那么自己既能报答灵澈的治愈之恩,又能尽快的从这场战争的漩涡之中脱离出来。 君天离隐隐的感觉,不论是陆雨妃还是夜紫珊。都还有更重要的事等待着他去做。 “老大,我们现在怎么办?那北门的守将难道真的会请援么?”沈鸢慌了一阵后急急忙忙追问道。君天离却是缓和了脸色一笑。 “就在刚刚,他们在城楼上调动了一批弓手往侧翼的东门去了。叶元帅南门和东门已经在假戏真做。这个时候北门再想求援已经太晚了。” “传我命令!全军出击!” “是!”沈鸢闻言大喜。急忙跃到了自己的马背上。他抽出腰间的长剑直指北门城门。两万多的骑兵同时握紧了缰绳。无形的战意和杀气似乎让漫天的飘雪都为之一顿。 “冲!”沈鸢再次一马当先,万马奔腾其后。一直隐藏在这场攻城战背后的真正主角。终于正式登场了! “君将军好大的气势呀。” “是呀是呀,看起来真有点小人得志的样子呢。” 就在大军进发之时,君天离的身后传来了这样的调侃。这一瞬间,指挥若定的将军忽然变了脸色。 他又惊又怒的转身对后面说话的人喊道。 “你们怎么又偷偷混了进来!” “什么叫又偷偷混进来。”那女声不满的道。“人家不过是关心你,怕你在战场上受欺负才躲起来保护你的。” “是呀是呀,本小将可是御前龙威弼马大将军。这行军打仗监督十万战马,还用得着和你通报吗?”另外一匹马上,坐着一个怪异的人,说话奶声奶气。还没道完,身子便垮了下来,挡寒的大衣从身上滑落下来,露出了两个叠着罗汉的小人儿。 这一直躲在君天离亲卫之中的正是夜紫珊和谷遥兄妹。 “来了就给我好好呆着。”君天离面色不悦道。他已经承认了夜紫珊和谷遥对自己的发火免疫的事实。眼下看起来已经大局在手。他便懒得计较他们凑热闹重于担心自己的行径。 “你打算用骑兵攻城?”夜紫珊笑嘻嘻的爬上了君天离骑乘的大马。在他身后好奇的问道。亲卫兵都认得这冥城小天王是君将军的夫人。又无一不在谷遥手下吃过亏。此时都是知趣的往边上撤了几丈的距离。 “若是我手下都是三天圣殿的玄骑。这么做也无妨。”君天离苦笑道。他用手堵了堵夜紫珊的小嘴。示意她往战场上看。 此时骑兵冲锋的威势着实把青川守军吓了一跳。不过他们很快又冷静了下来。他们再次张弓严阵以待。誓要把这群无脑的沧澜人射成筛子。 “射!”守将大声喊道。北城楼上凌厉的箭雨对准了骑兵阵的正前。一旦这里有骑兵倒下必然会绊倒后面全力冲锋的同伴。 “转!”沧澜骑兵阵中,同样简单的传出了一个字的命令。齐头并进的骑兵忽然化成两道柳月阵。几乎同时在北门之前侧过了马身。 这个动作和之前沈鸢的出击如出一辙。万千箭雨再次扑了空。让青川士兵惊得目瞪口呆。 这种高明的骑术,怎么会出现在一个以水为号的国家军队之中? 唯有沈鸢明白。自己这支王牌之师又经历多少魔鬼般的训练。他振臂一呼。两道柳月再次转到了一块。直冲城楼而去。 短暂失神的青川人后知后觉的再次张弓准备回击。这一次他们瞄准了许久。终于确定了对方的冲锋不再是虚招。 可惜他们还是没有猜透沧澜人到底用的什么招数。先于青川弓箭破空之声的是漫天的呼啸声。二十余台投石机最初的投石大多都是从他们头上毫无伤害的飞过去。这一次却准确无误的往他们的城楼飞来。 一阵碎石飞溅。青川人不得不慌忙松开了手中的弓弦。松散的箭雨零星落入了沧澜人不断变阵的骑兵群中。竟是只有不到百人从马上坠落。 “那是什么?”无数灰头土脸的青川士兵再度在城楼上站起反击。却看到前所未见的一幕。一阵金铁之声响过,天空中忽然腾出了十几条怪异的铁索。那铁索的前端是不下千斤巨大铁爪,看起来像极了海船上的铁锚。这些铁锚在空中用和投石一样弧线飞越而来,飞过了最高的城楼,砸向了城里面的土地。 狭长的城墙响起一声又一声的铁索猛砸城墙的声音。在索头落入城内之后,这一条条碗口粗的铁链被死死的扣在了北城门的城头之上。顺着铁索往下而看。另一边铁锚被沧澜人放在了平地。短短时间内,上百条铁索被投石机疯狂的扔进了赤勒城。 “糟糕!”北门守将心中惊讶到了极点。起初他还不知道这铁索究竟有着什么样的用处。可看到越来越所的黑色铁链在自己的城头交错成网时,就连傻子都明白过来了这些东西就是沧澜人要攀爬登城的工具。 “快把这些鬼东西弄下去!”守将慌忙传令道。一时间,一半的弓手负责压制,另一半的开始猛的拉扯那些粗壮的铁索。然而就算是以青川草原人的强壮身体,就算是十余个士兵一起动手,要想把落在了内城的铁锚拉上高耸的城楼。也无异于痴人说梦。反倒是压力大减的骑兵利用高速的冲锋,几乎瞬间便冲到了城下。 “给我用刀砍!不…都回去,继续用弓箭压制!不要管这些东西了!”守将慌忙的传递着自己的命令。青川的士兵刚刚拔出自己手中的刀去猛砍那些铁索,又慌忙的拾起弓箭回到了自己的防守位置。 “弃马!攻城!”城楼下,数万骑兵在命令之下整齐的行动。除了少量骑兵迂回着把战马往回赶。大部分的士兵齐齐的翻身下马。他们不约而同的寻找着离自己最近的铁索,一个个翻了上去。这些看起来是沧澜普通士兵的家伙正是身手高超君家军成员。他们攀爬在铁索之上,行进的速度快得令人咋舌。甚至有些武功强悍者,踩在粗壮的铁链之上却像是走在山路一般。
与此同时,近万人的步兵接踵而至,数十架云梯在铁索的缝隙之间搭上了城楼。源源不绝的士兵顺梯而上,周围掩护着弓箭手,为同伴压制着城楼上的箭袭。 “准备白刃战!”青川守将拔刀下令。心中暗自后悔将自己手中两万人的兵力调往了东门。沧澜人这前所未见的攻城手法让他瞠目结舌。他原本认为,即使这些铁索能够让人攀爬,也不可能有人能够在上面行进得如此之快。可这支神秘的军队却让他几乎绝望。自己仿佛面对的根本就是成千上万的武林高手。 不仅如此。这些高手的装备也神乎其神。铁索之上飞快行进攀爬的沧澜士兵腰间都别着一支精致的手弩。那弩中瞬息之间连发三箭,百步之外直接洞穿了自己手下数百名士兵。而己方的还击虽然猛烈。却出了更为怪异的一幕。 方才明明被一箭射中胸口的沧澜士兵,只是从铁索上摔了下去。他在青川士兵的注视之下,竟是抓住铁索重新滑到了地面之上。而那支本应该洞穿胸口的羽箭却没有插在他的胸前。仿佛是一箭射中了铁板。 随后青川人才发现很多沧澜士兵的军服之下还穿着一层银色的锁甲。就是那种锁甲让他们的弓箭失去了致命的伤害。很多沧澜士兵都是受到了冲击而骨折。却鲜有一箭毙命的情况。 这样巨大的心理落差在两军之中蔓延。沧澜精锐士气如虹,渐渐的在城楼上站住了脚。人数暂时占优的青川士兵三五成群的对抗着那些技艺高超的进攻者。往往拿下一个敌人,自己却要死伤三四名士兵。场面虽然僵持,却对青川一方越来越不利。 “青川士兵的战斗力真是惊人啊。”君天离在城下皱眉。即使自己做了无数的准备。可真的在士兵们殊死拼搏的时候。他仍感受了战场上的风云莫测。 “若是能将这铁索连上木板,成对的投出。让普通士兵也能够顺利攀爬就好了。”夜紫珊忽然开口道。这个不经意的提议让君天离猛的一惊。这么简单的事情,他竟从来都没有想到过。 “那些手弩和银甲。可是冥城都引以为傲的装备呢。你带着这些东西和青川的蛮子打仗,真是欺负人。”夜紫珊不知道的一语对日后的战争产生了多大的影响。反是调侃君天离道。她的心里其实并不轻松。青川人越是强大,君天离就越要在这战争的泥沼中牵连越久。而那满目的鲜血和残肢。更让她害怕君天离有一朝遭遇不测。 “你看!沈鸢哥哥又上去了!”忽然女童谷瑶在旁边叫喊了起来。君天离和夜紫珊顺势望去。果然沈鸢在铁索之上如履平地,瞬息之间跃上了北门城楼。 “这家伙和本小将军赌牌九输得倾家荡产,发誓以后赚了军功赏赐来还债。看样子做的还不错。”谷遥在马背上露出了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暗地里也开始为沈鸢加油。 沈鸢方一落地,城楼上的沧澜军士气为之一振。青川士兵在这个无罪之海的高手面前无人能走过一招。片刻之间,就有更多的守军围过来想要围困死这个开战以来就让他们丢尽颜面的沧澜将军。 “还嫌死得不够多吗?”沈鸢舔了舔溅到脸上的血迹。反手劈死了一个偷袭的敌人。正面又是明晃晃的马刀袭来。他仰下了腰身一记扫腿又将两个人踢下了城楼。 “将军。敌人太多了。东门和西门都有敌军赶来。”身后一个君家军的老兵掩杀到了沈鸢的身边喘息道。 “看样子敌军统帅已经知道了这里的情况。不顾一切的往这边增兵。”沈鸢脑子里还想着君天离方才训斥的话语。敌方统帅的果决也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兄弟。陪老子干一票大的。”沈鸢横刀斩下两个敌人。对着靠背的士兵道。 “干他娘的!干完请老子喝酒!”那士兵如此回复。想来在加入君家军之前当时雷老大的山寨头头。 “好!”沈鸢豪气冲云道。冲着兄弟使了个眼色。目标正是那城墙上的铁索。 那士兵也是个聪明人。瞬间明白了沈鸢的意思。他二人换了个身形,用尽了内力把身边的敌军扫翻了一圈。借此时机。两人同时翻上城墙,环抱着那粗壮的铁索,往城下滑去。这一次他们的方向却是内城! 青川士兵见势欲追,可那铁索并非普通人能快速下行的。加上陆陆续续跳上城楼的沧澜士兵。再无一人能安然碰到那铁索。 安然落地的一兵一将悄然隐藏了片刻。城下已经没有成建制的青川守军。三面城楼的搞急让青川军耗尽了所有的兵力。 “将军!我身上没什么伤。还能陪你去夺那北城门!”汉子喘息道。 “谁说我们要夺北城门?”沈鸢嘿嘿一笑。“我们门外可没有多少军队。” “那沈将军还让我随你下来?”汉子疑惑道。怎么看也不像是沈将军要拉着他投诚青川的样子。 “城门自然要夺。只不过……” “不过什么?”汉子看到沈鸢脸上那jian诈的笑容。这样的笑他见过,以前也会经常挂在君家军首脑君天离的脸上。 “我们要对那边的城门闹上一闹”沈鸢依旧得意的笑,他扬手指了指东边的方向。做了一个最常做的挥刀姿势。 赤勒城的争夺战已经进入了白热化。战局的惨烈都出乎了交战双方最初的意料。本以为北门的战事会迅速的结束。却没想到在青川人迅速的驰援之中陷入了鏖战。 此时天色已经越来越暗。沧澜的士兵和青川守军在城楼上混成了一团。没有更多的杀喊声,到处倒是刀光剑影,到处都有人从城上落下摔成rou泥。 到了此时,就连一直观战的君天离都有些按捺不住了。自己手下的士兵虽然奋勇。却在青川人凶猛的回击中伤亡惨重。 ”可不能让这些精锐都折在这里。“君天离心道,此时他若是出手,十拿九稳能够破掉那摇摇欲坠的城楼。他的实力比之三天圣殿的副统领都不慌多让,在这种世俗的战争中,能发挥的力量没有人能够小视。 可偏偏灵澈曾找自己说过这样的一番话。 “朕让兄弟领军,只为检验我沧澜军战力如何。而非看你个人修为之精进。对抗青川,非万不得已,朕还望兄弟能用战场的方式解决问题。” 他明白灵澈的苦心。就像明白他曾经多么憎恨三天圣殿介入青川和沧澜的战争一样。自己的修为或许能让这场战役变得更稳妥。可是有了依赖心的沧澜士兵却永远得不到血与火的历练。这样的军队,若是失去了自己这份倚仗,又怎么在日后的争霸中横扫以武立国的青川? 而眼下?究竟算不算得上万不得已呢? 君天离犹豫的看着城楼,他发现沈鸢的身影消失在了那片战场。心中期待和不安同时填满了他的心。身后的夜紫珊也察觉了他的异样。却不敢再这种时候打扰他。就这么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北门战事终于有了变化。 ”东门被破了?“君天离听到城楼上的君家军子弟兴奋的欢呼。靠近东侧的青川军传来了巨大的sao乱。只见一支队伍从他们的身后杀出。领头之人武功高强。看招式正是方才不知去了何处的沈鸢! 沈鸢此时心中那个痛快。当他们两个人潜伏到东门之时,把守城门的士兵已经几乎被派上了城楼支援。两人毫不犹豫,假扮着传令兵偷偷的摸了过去。随后便是一阵腥风血雨。已经疲惫不堪的百来个东门士兵竟是无人能挡住沈鸢突进的步伐。他一把将身边这个叫建南的兄弟扔到了城门边。自己横刀挡住了青川人的一个百人队。 说起来便是有惊无险,沈鸢几乎打得要脱力。建南终于取下了城门的三道门栓。门外浴血攻城的沧澜军也是傻了眼。好端端的,自己久攻不下的城池竟然洞开了自己的大门。 不过他们看到大门内以一敌百的那个男人之后,终于明白了胜利已经到来。他们高喊着沈将军的名字。疯狂的涌进了东门。几个时辰的攻守战斗。沧澜军终于踏进了赤勒城的土地。 随后便是东门的溃败,东门沧澜军在沈鸢的领导下分别驰援南门和北门。这也是他最初选择了东门为突破口的原因。这个方向有着近十万的沧澜军。同时又可以对南北敌人的背后进行冲击。 当沈鸢再次等上北门城楼的一刻,沧澜军已经完成了对北门守军的合围。看着那从背后突然冲出来的数万敌人。北门的青川军几乎陷入了绝望。溃败很快的蔓延开来。本来就落入下风的青川军丢盔弃甲。再也组织不起有效的抵抗。 连夺两门之后,西门同样逃不过被两面夹击沦陷的命运。三路大军从青川城楼里搜刮除了无数的火把,源源不绝的火龙直奔南门而去! 从僵持到崩溃,不过半个时辰的时间。安托撒不敢相信传令兵传来的一条条失守的消息。自己全力以赴的防守,竟然只坚持了半天的时间。 没想到还是被敌人的障眼法所蒙蔽,那些沧澜人究竟用了什么样的方法?用几万骑兵攻下了同样数万人防守的北城门? ”将军,猜察将军已经战死,科勒尔将军已经投降了。“传令兵战战兢兢的汇报道。”越来越多的敌人从我们后方发起猛攻。南城楼已经要守不住了啊。“ ”闭嘴!”安托撒怒吼道。”你说的这些本将军看不到吗?再扰乱军心,现在就把你砍了!“ 传令兵噤若寒蝉。却见安托撒怒喝之后气势又颓了下去。 ”科勒尔这个贪生怕死的狗东西。若不是他把西门拱手相让,此刻我们还有机会从兵力薄弱的西方突围。“ ”那将军我们现在怎么办?“一名副将面色惨白的问道。他看到整个赤勒城被通明的火光照亮。至少有十五万以上的沧澜军包围了他们。而城楼上原本胶着的战局却因士兵们下降的气势陷入了危局。 ”完了。一切都完了。“安托撒摇头道。”一起殉国吧。“青川守军最高统帅缓缓直起身,从腰间拔出了佩刀。他快步走出城楼,看着城墙上厮杀的青川士兵高喊道。 “青川男儿们!你们是山岳!你们是草原的儿子!眼下沧澜小儿想要消灭我们,想灭亡我们的民族!虽然今日我们败了!可是我们要让沧澜人知道!欲崩山岳!必折千军!欲平原野!伏尸万千!” “必折千军!”数万青川军齐齐高喊道。每一个民族都有他们气节。而青川四族的士兵们,用这份气节给沧澜军制造着最后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