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女蜗神殿
何青青伏在他背上，感受山石草木飞一般的向后倒退，耳边呼呼的风声不断，心中又是新奇，又是兴奋，等叶川出了林子，又道：“前面有一条河，到了河边，沿着河往南走。” 叶川一点头，道一声好，回头望了一眼，见灵蛇就跟在不远处，心中不由大为赞叹，想看看这家伙到底能跑多快，脚下加了些力道，跑的又快了一下，引得何青青不住惊呼。 何青青引着叶川，翻山跨河，一连向西南方行了三十余里，来到了一片广袤的草泽，此处草木肥美茂密，高度及膝，当中丝毫没有踩踏过的痕迹，显然是很久没有人来过了。 叶川放眼望去，只见目光所及皆是绿色，在遥远的天边与蓝色相接，天空中几朵白云，舒卷有致，当真美不胜收，深吸一口气，将何青青放下，说道：“青青，这还真是个好地方。” “是呀，这里的草又长又高，青青葱葱的，正像我的名字。” “你该不会是到过这里，才给自己取了这个名字吧？” 何青青扮了个鬼脸，道：“不告诉你！” 灵蛇这时跟了上来，望着叶川，眼中大有不服之意，叶川微微一笑，不去理它，先给何青青简单说了说中原各大轻身功法，接着开始传太清殿的独门轻功绝云步，何青青学了一会儿，跃跃欲试，她内力已有了一定根基，但控制还不熟练，方向和力度掌握不准，落地的要领也掌握不当，没多一会儿就摔了两个跟头，好在这里又青草垫着，不然定身上要起两个大包，叶川瞧着心疼，扶起她道：“青青，眼下你内力还不太够，等你练成了紫宸玄功的第二层，再来学这个吧。” 何青青却很倔强，说道：“不！这个好玩，我偏要学。”迈开步子，又练起来。 这一次颇有成效，一连三个起落没出岔子，待到第四个起落，扑通一声又摔在地上。 叶川摇了摇头，说道：“你落地的时候，脚尖稍微压低一点试试。” 何青青点了点头，再次向前跃去，这一次施展的颇为顺利，一连六个起落也没摔倒。 叶川微微一笑，施展身法，不紧不慢跟在她的身后，灵蛇也跟着二人在草丛中穿行。二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在这广阔的草泽中鹊起鹤落，享受着温暖的阳光与和煦的微风，好不自在！ 何青青虽然内功精进神速，但终究修习时日尚浅，奔了一会儿，内力不济，便停下来休息，叶川陪着她仰面躺在草丛中，望着蓝天白云，忍不住哈哈大笑，灵蛇见二人停下休息，也把自己盘成了一圈，闭目养神。 两人躺了一会儿，何青青说道：“师父，听说你们汉人的京城里，繁华的很呢，街上有卖各式各样东西的人，比如泥人儿，糖豆，小风车，拨浪鼓，还有好吃的糖葫芦。” 她这一说，叶川不禁想起身在京城时的日子，心中涌起一丝淡淡悲凉，答道：“嗯，的确是这样。” 何青青又道：“你们那儿有喝茶的茶房，有说书的书堂，有演戏的戏楼，还有卖古董字画，胭脂水粉的商铺……对嘛？” “不错，京城是有很多好玩的，但里面的人心肠险恶，争名逐利，远没有你们这里过的快活。”顿了一顿，又问道：“青青，这些事情，你是听谁说的？” 何青青道：“我在书上看的，哥哥不喜欢与汉人有关的东西，我却很喜欢，总想方设法打听你们汉人的事，大伯就从镇子里的熟苗手中换些汉人的书给我看。” “那你读过什么书？” 何青青不假思索，答道：“我读过施耐庵先生写的《江湖英雄豪客传》。” 叶川闻言大吃一惊，《江湖英雄豪客传》是《水浒传》早些年的行本，讲述北宋末年农民起义的故事，全书极长，生僻字繁多，何青青小小年纪，竟然有耐心将此书读下来，难怪她对中原的风土人情都很了解。 何青青坐起身来，伸手指着一个方向，说道：“师父你瞧，那边两座山，长得特别像，一座叫大巫灵山，另一座叫小巫灵山，像不像我们两个？” 叶川坐起身来，瞧了那两座山一会儿，点头道：“的确很像。” 何青青道：“我听大伯说，在很久很久以前，白苗，青苗，红苗没有分裂开来的时候，大巫灵山是大家共同侍奉的圣地，每年都会举行一次盛大的祭祀活动。” 叶川不由得心头一震，想道：“原来苗族内部也处于分裂的状态……我还当苗人勤劳淳朴，不似我们汉人那般勾心斗角，看来只要是有人的地方，就免不了利益冲突，有的是暗斗，有的则是明争。”随口问道：“苗族分裂，那是怎么回事。” 何青青道：“为什么分裂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十多年前大家打的很厉害，最后一次大战，红苗元气大伤，族人几乎全部战死，青苗那边儿根我们白苗死伤差不多，这些年来，三家互不往来，也不知道他们恢复的怎么样了。” 叶川点了点头，沉默不语。何青青不知他在想些什么，歇了一会儿，说道：“师父，我歇好啦，咱们去那边玩玩！” 叶川也有心想去瞧瞧这苗族旧址，便招呼了一声灵蛇，与何青青一同施展轻功，朝大巫灵山掠去。 巫灵山虽然叫做山，但准确来说应该叫做“丘”，大小巫灵山相距不远，山脊相连，山上光秃秃一片，只有岩石和土壤，不生任何植物，与四周的青葱草地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苗族先民不知耗费了多少人力，竟然将这两座山的山腹挖空了，在里面建成了四通八达的殿堂，大小巫灵山各有三个入口，可以进入山体里面，叶川二人来到大巫灵山北侧的入口前，见到一扇陈旧不堪的石门，门上对称刻着两只不知名的异兽，面目十分狰狞。 叶川望着这两只异兽，心中没由来的犯起一阵凉意，低头望了一眼何青青，见她神色如常，盯着那石门打量，眼中丝毫没有惧意，不禁自嘲道：“叶川啊叶川，你怎么连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都不如了，竟然怕起了一对死物。”走到门前，握住两只铁环，催动内力，将石门缓缓向外拉开。 伴随着沙土掉落的簌簌声和门轴摩擦的声音，两扇沉重的石门被叶川拉开，露出了黝黑的洞口。 叶川道：“青青，你身上带着火折子么？” 何青青点了点头，叶川道：“这通道以前是要走人的，石壁上一定有火把架子，咱们只要找到一根火把，就能去里面看看了。” 何青青嗯了一声，显现出了极大的兴趣，叶川又望向灵蛇，说道：“蛇兄，麻烦你在这儿等我们出来。” 灵蛇想往常一样吐着舌头，不知它有没有听懂。 二人走入石门，叶川开始在石壁上摸索起来，阳光照射进来的距离不过三丈，叶川往前移了几步，基本就看不见东西了，只能依靠双手的触觉在石壁上寻找，摸了半天，竟然没有找到，心中不禁有些失望，说道：“奇怪，按理说一定会有的呀……” 何青青突然说道：“师父，你右手往上再抬三寸，就够到了。” 叶川心头一惊，心想青青这么能够看见？将手一抬，果然摸到了一只插在石缝中的火把，顺手取了下来。回身望向何青青，只见她站在光线与黑暗的交界处，两只眼睛中隐隐透出红色的光辉。 何青青见叶川神色有异，连忙将视线移到一旁，道：“我的眼睛在黑暗里看起来很吓人……是不是？” “没，没有……我只是没见过……” “小龙已经练出了两条蛊，他见我没有，就送给我一条夜蛊，我吃了夜蛊，所以能在黑暗里看清东西。” 叶川怔了一会儿，不禁笑道：“那个小龙虽然笑话你练不出蛊，却自己给你练了一条？” 何青青忙解释道：“一个人只能用一条蛊，他练了第一条自己不满意，才送给我的。” “那他自己吃的是什么蛊？” “他的是眠蛊，可以不吃饭不喝水，像蛇一样冬眠。” 叶川哦了一声，心道：“像蛇一样冬眠，那有什么用？眠蛊自然比不上夜蛊，人家有心把好的送你，又怕你不好意思接受，才骗你说不喜欢，这傻丫头竟然看不出来。” 何青青神色忸怩，似乎很是尴尬，叶川便不再提及此事，举起火把照亮了四周，见这石壁开凿地十分整齐，壁上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一只未点燃的火把，一直通往看不见的地方。 叶川拉着何青青的手，慢慢朝神殿伸出走着，一边心思道——原来道藏里记载的“鬼瞳”是这么回事，将来若有机会，我需在道藏里做个注，免得世人再去信什么鬼神。 明英宗时期，曾令太清殿前任掌门，耿义兰的师父邵以正重修张天师的《道藏》，更名为《正统道藏》，其中就记录过这种异能，名曰“鬼瞳”，鬼瞳在道藏中被描述的玄之又玄，不但可以在黑暗中视物，还可以看到常人看不到的东西，诸如尸气，鬼魂之类的不祥之物，叶川本就不信，今天终于明白了鬼瞳的原理，心中大为得意。 （注：邵以正(约1368——1463)，号承康子，别号止止道人。云南人。祖籍苏州。为明初高道刘渊然弟子，刘渊然告老时向朝廷举荐邵以正，召为道录司左玄义，英宗正统(1436——1449)中，升迁为左正一，领京师道教事） 过不多时，二人面前又出现了一道石门，叶川将火把交到何青青手上，用力将石门向内推开，一间宽敞明亮的大厅随即呈现在二人眼前，这大厅足足有三十丈见方，高近十丈，穹顶呈圆形，四周有许多人工打造的通光孔，一直连接到外面，无数道阳光从通光孔中投射进来，照到了大厅中央那座雄伟的神像上。 叶川接过火把，抬头仰望着高耸的神像，心中充满了敬畏之情——苗族人在生产力低下，工具落后的条件下，是怎样建造出这么宏伟的神殿来的？ 这神像是个人面蛇身的女子，额头微抬，****坦露，生有八只手臂，每只手向上平托，似乎是在承接阳光的恩泽，只是这神像年久失修，到处都是破损，还长有许多青苔，大有苍凉厚重之感。 虽然与中原的常见形象不同，但叶川可以猜的出来，这座神像是女蜗。 何青青虔诚地朝女蜗拜了三拜，口中念念有词，叶川本想陪着她，但想到自己是道士，应当信奉真武大帝，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有去跟她一起跪拜。 包括身后这扇石门在内，四周共有十二扇门，其中四扇大门，八扇小门，叶川想道：“四个大门估计是连通内外的通道，这些小门却不知是做什么的。”等何青青拜完女蜗，问她道，“青青，这些小门是用来做什么的？” 何青青摇了摇头，“我也没来过这里，但是大伯说过，以前的祭祀活动十分盛大，猪羊米酒不计其数，我猜那些应该是用来存放粮食的仓库吧……” 叶川逗她道：“你敢不敢跟我进去瞧瞧？” 何青青撅起小嘴，“师父瞧不起人，我才不怕呢！” 叶川微微一笑，挑了较近的一扇小门，握住上面的铁环，发力将那石门向外打开，高举火把走了进去。 小门里面是一间较小的石室，石室中整整齐齐地排列着两排木头箱子，左右各十，这些箱子长约八尺，宽约两尺，高至膝盖，看上去好似两排整齐的桌子。 石室中弥漫着一种古怪的药味，叶川不禁皱了皱眉，寻思道：“苗族人怎么会用这么矮的木头箱子盛放粮食？屋子里的怪味又是什么？这一点也不像粮食发霉腐烂的味道。” 何青青壮起胆子，伸手去摸一个木箱的盖子，叶川连忙低声喝止：“别动！” 何青青一惊，小手挺在半空不敢动，直愣愣地瞧着叶川，叶川原本想说：“小心有毒！”忽然想到自己和何青青都是百毒不侵之躯，松了口气，抓住她的手放下，说道：“我来。” 木箱的盖子并没有上钉，只是虚掩在上面，叶川轻轻一推，便将盖子推开了一角，二人向内一看，不由得齐声惊呼，向后倒退三步。 箱内放着的，竟然是是一具僵硬的尸体！ 何青青小小年纪，哪里受得住这等惊吓，抱住叶川把脸埋在他怀中，不敢再看，叶川立刻恢复了冷静，寻思道：“不对，这石室中没有尸臭，尸体上必有古怪。” 再朝那箱子中望上一眼，只见那“人”双眼突出，皮肤干瘪，身上穿着的似乎是中原服饰。 叶川“咦”了一声，安慰了何青青几句，叫她站在原地，自己走上前去，将整个盖子移开，举着火把细细打量尸体，发现这人穿的衣服竟然有些眼熟，胸口处有一块破损，似乎是受过剑伤。 发现了这个细节，叶川内心的恐惧一下子消除了大半——拳脚刀剑，那是他熟知的领域，眼前的尸体立刻少了许多诡秘色彩。叶川抬起右手，想要检查那处伤口，何青青怕的不得了，颤声说道：“师父……咱……咱们还是快走吧……我怕！” 叶川道：“好青青，稍等一会儿。”翻开那尸体的衣襟，发现此人是被一剑穿心而死，心中更加踏实，暗暗骂道：“吓老子一跳，原来还是被武功杀死的，没那么邪乎。”再仔细查看一下尸体身上的衣服，见这衣服襟子上的花纹是一条条小龙，猛然间间灵光一闪，叫道： “青龙堡！是青龙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