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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单于夜遁逃

    9月17日,雪雨纷飞。

    巫凉戈伏在马背上,重伤的身躯随着马背上下起伏,不时咳出一口鲜血,落在月光映衬的洁白雪地之中,醒目异常。

    今年的雪,来的太早了啊……

    巫凉戈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身后跟着已经不足百骑,麦斯尼牢牢护卫在她身后,警惕的看着巫凉戈另一边的墨葭,或者应该叫——巫女。

    数日,应该是数日之前。

    麦斯尼脑海中回忆起这几天的人生,饶是七年前便已在那个少年公子手中尝到了失败的滋味,一颗心脏在极北的土地上淬炼的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如今亦是有些缓不过神来。

    数日之前,两军大战,自己信心满满的调度弓弩,打算在被人族用利器欺压千年之后让人族这自诩文明的地方尝一尝被压着打的滋味,却不想——不想弓弦在几个呼吸之间因为自己“拉满”的号令大面积的崩断,而对面的人族却像是早就知道一般,仗着弓箭,以骑射之法不断发起一轮又一轮的攻击。

    更可恨的是……

    想着,他望向墨葭的眼神更多了几分敌意。

    更可恨的是,这女子昔年同神国对抗时想要造出来的木鸢居然落到了墨羽他们手中,那墨羽高居空中不断向三路大军发号施令,皇还要靠传令兵通信,哪里是墨羽如此指挥下的对手。

    也不知道,皇,怎么样了。

    自那日下令撤退后,她,尚未再说一句话。

    不远处,城关已经进了,绕了一圈,他们终于回到了尚有部分屯兵的墨领以北的小镇,稍微休息一会,再布置一番兵力,再将墨关修葺一番,或许……还能趁着墨羽他们收拾墨领之内局势的时候再征几轮兵,再……抵挡一番?

    其实,在他内心的最深处,他是想回去的,回到北方。人族对于万仞关之外的土地一向没有太大的诉求,哪怕,哪怕被追到极北的地方——这几千年又不是没有过,白家的先祖和墨子都做过这些事,我巫族,不是仍然屹立在世界上?

    而若是被墨羽将皇留在这里,那我巫族……就当真危险了。

    马蹄声不断,这不到百骑的一行人终于是回到了可惜安心休息的地方。失去内气加持的马匹在众人下马的瞬间便倒在地上没了声息,巫凉戈面色沉重,仍是不说话,麦斯尼值得下令各部队进入战备状态,并号令所有将领明早议事。

    这是再平常不过的号令,巫凉戈点头示意没有任何意见,随后从战场上安然撤退的幸运儿们便找了房屋住下。

    夜深,墨葭和衣而卧,名刀邀月被她枕在脑后,月色不怎么美丽,倒是沉静的如同她的心境。

    其实,她本可以避免的。

    墨羽的计划的的确确令人意外,但对于同样熟悉墨家机关的她却也不是看不出一点端倪。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我只是巫女啊……”墨葭轻笑,“你们说,我做;你们要,我给……”笑着,眼角落下泪来。

    她已经分不清对半个月前那个站在木鸢上的少年是什么感觉了。

    喜欢?爱?怀念?恼怒?恨?

    这些年她一直在做一个将军,一个首领,不停的扮演者所在位置上的角色应有的样子,做着自己身份该做的选择。

    至于她自己的感觉……早就消失了。

    这是她敢想的,她不敢想的是,是否在不仅仅许多许多天前,其实是在很多很多月,很多很多年前,她就可以避免这一切。

    想着不敢想的事,难以入眠。

    巫凉戈并没有休息,她坐在床沿边上,满脑子都是厮杀的声音,断肢从她身边,撤退,不,是逃走的时候,一个信奉她的十三四岁的娃娃兵冲她伸出手。

    “可惜他是个步兵。”她不无遗憾的想着,如果他是个骑兵,那……

    那他可能会被麦斯尼杀掉,抢马吧……

    或许连这记忆都是假的,那时候杀红了眼,哪里还分得清面前的是老人还是娃娃,是人类还是巫族?

    破局破局……何处破局?就像在战前推演的那般,这一战之后战败的那方将几乎毫无还手之力,现在她能想到的所有的计策都无非是能延缓自己撤出人族故地的时间罢了。

    她何尝不知此时退去或许能让墨羽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整理人族内务之上,可以为巫族赢得在极北喘息的机会,甚至在几十年后自己还有可能见到自己的部队再一次向着万仞关冲锋。

    但,那又是……重复千年的徒劳。再等一个人族内乱的机会,还需要多久?今后的人族被墨子留下的机关术反哺,是不是会彻底和自己的部队拉开差距,给墨羽一个梳理天下的机会后,人族会变成什么样子,会不会再培养出一堆英才站在那万仞关上?

    “如今的神国,手握大义,只要我愿意,不过是百万大军,治下已经被宗教洗脑的人族完全可以拿的出来……”她盘算着手中的力量,仍是不放心,索性找了一张纸演算起来。

    而此时的大央,刚刚送走白玉皓、林涵、李乐三人去参加庆功宴的墨羽手中也拿着一张纸,上面写着如今的心腹大患。

    神国邪教,不得不除;

    北放巫族,斩草除根。

    话语不同,但每一个字,都将染上数以万记的鲜血。

    李乐今天很开心,身边这些家伙一个个涉及到打仗的时候都严肃的要死,和君异夕那个小子一样,天天说什么“将军,喝酒误事”“将军,您要注意影响”“将军,您是一军表率”……开什么玩笑,最开始的羽林军什么样你当我不知道吗?

    那不就是,喝酒骂娘出来的精锐。

    想着君异夕,想着那小子还在神国里面待着,没有出现在正面战场,也没有音讯,便不由得惆怅了起来。

    惆怅着,不由得又喝了几杯酒。

    出乎他意料的,林涵今天也在喝酒,还喝的很多,最开始还是一杯一杯的喝,现在已经一缸一缸的敬天敬地敬阵亡的士兵了,敬完一轮,又凑到他身边。

    “李将军,你是个天才,我不服,今日你马踏千军,冲阵无双,我服。听说,你是见着付将军死的,我呢,是见着方将军死的,咱两,差不多,都是子侄辈,喝酒!敬他们!”

    话是说的清楚,但人看起来是已经醉了。

    李乐如此想着,什么叫咱两差不多,我是付帅的弟子,你呢,是方恒的敌人,能一样吗?

    不过想起这家伙的的确确是个性情中人,当年还为了自己的母亲和弟弟潜入大夏帮忙,再一想听说他的林家军当年也是一帮地痞流氓,成天喝酒骂娘,便不由得对林涵多了些好感,扔了手边的酒碗,拎着酒坛放在桌上。

    “来!干!”

    男人喝酒,自然少不了吹牛,两人都不是一般人,吹的自然也要出众一些。最开始还在吹自己几岁习文几岁练武,武功不好吹,都是沙场男儿谁武功高稀奇?

    林涵当时便开始吹文采见识,李乐儒家出身哪能落后?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各种见过的没见过的句子都拿来说是自己写的,李乐最开始还能吹一吹平常乡村见过的小调,可随着林涵不断拿出好诗,就只能剽窃一些不怎么出名的名家,偶尔被拆穿便自罚两杯。

    天见可怜,林涵乃是后世穿越而来,这漫长时光里有战胜巫族时人族的欢歌,也有墨羽后来变得刚愎自用不问生民后的哀怨,更有推翻统治之前一批批仁人志士“去留肝胆”的豪情壮志,李乐哪里是他的对手。

    于是,李乐只能开始扯一些江湖传说,神鬼异志,墨家儒家藏书丰硕,李乐幼年不像墨羽只看机关要术,而是一边看武学经典一边读收藏的杂书,便渐渐在和林涵这个“外来人”的比试之中占了上风。

    林涵哪能服气,便叫到:“那你可知,何为子墨子生而无脉,以神通窥武学,一朝天人?”

    李乐瞪了他一眼,心说:我若知道,阿羽不早就天人了?还用担心阿羽的寿命?

    林涵愣了愣,酒似乎醒了些,忙摆摆手:“我告诉你啊……”

    李乐侧耳过去,迎接他的却是一声大吼——

    “老子也不知道!”

    随即两人便打闹了开来,虽然都是一品,可不调用天地之力,打起来倒也对宴会没什么损伤,反而怪好看的,将军们便一齐起哄起来,不多时,连赌胜负的盘口都开了起来。

    而这一切,都分毫不差的落入一旁安静饮茶的白玉皓眼中。

    “林涵……阿羽……神通……天人……”

    嘀咕着,白玉皓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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