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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北方有人

    天高云淡,月白风清。

    万仞关上,一轮明月高挂,万仞关下,百里军容严整。

    可白鑫却陡然觉得有点压抑。

    “我到底在干什么啊?”旌旗如云,军威如龙,云从龙风从虎,白堤死、白玉皓走、白瑞死,白家真正能拿得出手的将领只剩下他白鑫了。此时,白家数百年积累的兵马粮草都在他的手中,哪怕是当初墨关之外的魔公子墨羽,也不曾拥有过这么强大的军队。

    这当是所有统帅的梦想。

    可他心中有个声音就是很清晰的一遍遍叨叨——

    “你是个败类!”

    “你这样会被万人唾骂!”

    “你是罪人!”

    他听见那人在万仞关城头大吼:

    “万仞关,第七百六十三任守将白瑞槐,以鲜血于万仞关封王,北上击蛮族三千里!”

    他在城头停下了脚步,不敢往前走。

    那位将军当时站在这里看着怎样的风景挥出的那一刀,他不敢去想。

    亦无法去想。

    “北上啊”

    这两个字是无数白家儿郎的梦想,没想到有一天,梦想会以这种方式实现。

    “也算是美梦成真了。”

    他苦笑,笑容里写满了嘲讽,他看着万仞关外,一时间竟分不清哪里是城内,哪里是城外,是谁在守护,谁在破坏?

    “真是乱啊,算了算了我是一个军人,我只要执行就好。”他摇了摇头,消散在夜色之中。

    不知道这乱世之中啊,有多少军人用“执行”这两个字,掩盖了刀锋之下血的颜色。

    可那被掩盖的,终会破土而出啊。

    墨葭脸上早就没了眼泪。

    墨羽的女友可以因为墨羽的死哭的声嘶力竭不省人事,但墨家的将军不行。

    已是五月,天朗气清,她知道,她虽然陈兵在这里,但事实上是根本没有打仗的机会的。

    燕家有精兵,亦有良将,就算小一辈没什么人才,但燕无双的名头还是很响的,为何非要墨葭领着燕家的兵来“支援”白家?

    因为白家无耻。

    因为白家是小人,真小人。

    大夏想要不乱,必须维护起名义上的长治久安,这样人心才会安定,这样统治才能稳固,所以白家必须是大夏的一份子。而更糟糕的是夏皇也乐见其成——白家的叛变与否对他有什么影响呢?只要白家在百姓眼中还是他的臣属,他也还是大夏的皇,不久够了?白家自立之后他有缺了什么吗?

    没有啊!

    甚至对夏皇而言,墨家和吕家比起独立出去的白家更有威胁,他们有公然左右时局的能力,有各种站得住脚的理由来藐视他的权威,更重要的是他们有高超的名望。

    墨家只为天下生民请命?

    儒家只求世间众生循礼?

    兵家只愿沙场以戈止戈?

    他怎么会信?

    他如何会信?

    一个女子若是喜欢上了一个男人,只要旁边再有女子提及那人,便觉得是要抢。

    人同此心。

    墨夜吕宁他们不是不知道,但他们别无选择,白家也知道,所以他们就是敢在百族抗衡着蛮族的时候在百族后面捅刀子。

    夏皇反而松了一口气,他知道白家要的是什么了。

    那就给你了,百族那些下等奴隶,朕还不放在心上。

    长安与白家,千里万里的距离,两个政治家相视一笑,这一笑笑的是何等的会心,笑的是何等的苍凉?

    “就因为我是个女子吗?”墨葭扬着马鞭,看着北方。

    北方有烽火,离她很远的地方,是她的朋友,那朋友带着墨羽的面具,守护着相信墨羽的人,也守护着万仞关以南的人。而万仞关以南,正有人举起兵戈,往北而去,而他们所去为何,墨葭笑了笑心中自是知晓。

    莫大的讽刺啊!

    少将军挥鞭仰躺在马背上。

    关外的人在保护,关内的人反而在破坏。人们只知道有人守护着那道关,知道那关上是鲜血淋漓是不朽战歌,却不知这鲜血谁流,战歌,又是谁唱?

    最讽刺的才不是这个呢?

    少女翻身坐起,却闭上了眼。

    眼前,有个青衫的少年身上全是血,他抱着白衣的姑娘,扛着破旧的军旗,脸上是只剩一半的面具。

    而白衣的公子在高塔之上看着这一切,只是笑,只是笑的好模糊好模糊啊。

    最讽刺的呀,是我明明知道谁是敌人,明明知道我的恋人和朋友受了伤,却带着好多好多的兵马在一旁静静的看着。

    月色有点凉,墨葭紧了紧身上的衣裳。

    “墨葭,你不是那个小丫头了。你可以任性啊,但你不能肆无忌惮的任性了。”抽了抽鼻子,小丫头有些伤感,“你可以去做一个吊儿郎当一辈子不嫁人的丫头……”

    “但你不能既是一个丫头,又是一个将军;你不能既是墨羽的妻子,又是墨家公子的妻子,虽然他们是一个人,但……但是……”自语片刻,年轻的女将军在马上泣不成声。

    落风轻轻跟上来,抱着那把朴刀,轻轻站在了风口,听自家小姐,听自家将军,在风中想着那位白衣的公子轻轻哭泣。

    “落风啊。”

    “属下在。”

    “哪天我不开心了,咱们就往北边走。”

    “这……”

    “到底好不好?”

    “少将军乐意,自然是好的。”

    少将军笑了笑,眼角是刚刚过去的四月的春光,唇角是悄然消逝的三月的春风。

    “我要走路带风!”

    “我要,做他的盖世英雄!”

    落风在她身侧,没有回答。

    因为有些话啊,本就不是说给他的,所以他听听就好。

    甚至听了也要忘掉。

    他看着她在墨府听那个少年讲故事;

    他看着她在城头遥指那个少年;

    他看着她飞扬,看着她跋扈,看着她突然的乖巧,突然的安稳;

    看着她突然的伤感和突然的欣喜。

    他也为她欣喜,因为那人终于拥她入怀。

    是的。

    他紧了紧手中的刀,刀锋微颤,八方风落。

    哪来的风,如此喧嚣,扰了她的发丝,扰了她的相思?

    墨葭扭头微笑,挥鞭,兵锋藏纳,鞭风向北。

    白家,告诉你们,本姑娘可不是什么好人,也不是什么深明大义的人。

    素手捞月光。

    “白家,给本小姐安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