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行军难
同墨羽的悠闲不同，被留在军中的李乐等人虽然看起来手握着军队，却也同时承受着巨大的风险。此时墨羽如同金蝉脱壳，而留下来的这个“壳”理所当然成为众矢之的。在墨羽还在的时候，看着墨羽听东南西北正五人汇报，而后随口布置一条条的任务，显得很是轻松，而当墨羽走后，李乐方觉这些事情实在是太难了。 带兵，绝不是出战的那一瞬间的事情。对于墨羽经常挂在嘴边的这句话李乐向来是听之任之，总是姑且当他有道理，阿羽说的有道理的话太多了，可惜，有道理的话要么是废话，要么就是基本做不到的话。然而这些天李乐终于理解了废话之所以是废话，是因为每个人都懂，而有些废话之所以被当成道理讲出来，是因为有太多的人不把这件事当回事。 最重要的一件事情，是后勤。 五百精锐，没有后勤。 也是，哪怕是用马来拉粮车，一日的行进也不过是百里左右，这还是墨家的粮车对地形要求不高的情况下，运粮毫无疑问的会大大的减缓骑兵的意义。而且，运粮的马也要私聊，墨羽曾用一套被他成为“力学”的东西摆出一大堆看的他头晕目眩的东西，就是为了告诉他一件事。马车运送粮草两千里，赶车的人和马一共要吃二百八十公斤的粮食，而一辆车也就能运送五百公斤的粮草。 这还没有算过沿途损耗。 墨羽在的时候，五百骑兵采用入村分散补给的做法，那些村子，消化一两百人一天的粮食索取量，还是没问题的。而如今的问题在于，军费。 墨羽在的时候通常不考虑这件事，墨家的金字招牌和信誉基本向所有村名保证他们的付出不会白费，更何况无数墨家弟子奔走于夏之内，活人无算，在很多人眼中，墨家的公子需要他们做点什么，哪里还要钱？一个中型的村落百口人，一村提供一顿饭着实没什么问题。 可现在的问题恰恰就在这里，村名仍想提供帮助，让身着墨甲的兵卒们吃好喝好。他们不知道这些人要去干什么，他们朴素的世界观中，这些穿着黑色铠甲的人都是好人，好人要做的事，他们就要去帮。可是，这样的行为，在墨羽走后只持续了十天。 因为村民的家里实在是没有余粮了。 他们捧出热气腾腾的馒头，祝愿他们痛斩蛮头，可看着他们自家锅里的绿的让人心慌的叶子汤，怎么就硬是接不过他们手里的馒头呢？ 夜不深，亦不静，村中却没了人影，唯余几盏灯火亮在夜空之下。 夜空之下，许多人都睡了，而许多人还没有。 其实现在正是饭点，那些睡了的人，只是企图用睡眠熬过这个饥饿的晚上罢了。 “我吃不下！”“嘭”的一声，临时的住所专门用于开会的房间里，李乐重重的把碗砸在桌子上。他喉咙上下滚动，双目瞪的滚圆，像是一头被人侵犯了领地的狮子。 “任什么性！”笑遥生仍然是一身男装，她毫不示弱的回瞪了回去，以命令的语气道：“多少天了，啊？不喜欢吃馒头，不爱和粥，几天没吃了，啊？武功高了不起吗？” “笑兄，我……”李乐摇摇头道，“我是真的吃不下，想想我一口饭应该是他们三四天的口粮，我就，就……” “就死活吃不下？”笑遥生露出招牌式的笑容，只是这笑容有几分苦涩几分难过，却是不知了。 屋内安静了片刻，墨葭却也放下了碗。 “我也觉得难受。”墨葭摊了摊手，摇头道，“不是说难吃啊，我也觉的，咱们这饭吃的，挺对不起乡亲的。咱们吃大白馒头，人家主人家吃糠咽菜，没这个理。”说着腿一翘，闭目养神了。 “少将军说的是。”落风放下碗，显然也没吃多少。 屋内陷入了诡异的沉默，李乐瞪着笑遥生，笑遥生笑嘻嘻的继续吃着饭，而另一边，落风紧张的看着墨葭，思考着要不要劝少将军多少吃一点。 笑遥生自顾自的吃着饭，好像什么也没发生。 “笑遥生！”李乐终于忍不住怒吼一声，“见你第一面的时候我就觉得你投缘，还以为我们会是很好的朋友，后来阿羽把指挥权给你我也不说什么。可我现在觉得我看错你了，真的看错了！你就这么无动于衷的榨着那些百姓的血汗？还这么心安理得？” “我有说过我是好人吗？”笑遥生皱了皱眉头，回道，“我做我的事，你守你的道。谁稀罕和你成为好朋友？” “你！”李乐一拍桌子站起来，“你简直无理取闹！” “无理取闹？”笑遥生一手端起李乐的饭，撇了撇嘴，“谁在这里闹？还闹绝食，和那家小朋友学的？脾气很大嘛。绝食？啧啧。” “我？”李乐眉头一扬，一个抄手就夺过了笑遥生手里的饭，“你才绝食呢！”说完，怒气冲冲的开始往嘴里送饭。 “啊？”墨葭听到这番对话，立时从闭目养神的状态中出来。看了看瞪一眼笑遥生吃一口饭的李乐，摇摇头以唯恐天下不乱的语气道：“啊呀，我可不能学小朋友啊。”说着，端起碗，吃了起来。到底是从小立志当将军的人，墨葭突然想到，无论笑遥生的决定是对是错，在墨羽把指挥权变相的交给笑遥生之后，自己等人对于她的话，应当给予最基本的信任。 墨葭开始吃了，落风自然也开始了。 笑遥生叹了口气，笑了笑，但同时也不自觉的将眉头紧锁。 这样下去，可不行啊。她压得住李乐一时，但墨家军队呢？他们此时是不是同样的想法，自己身体好，少吃或不吃没什么。诚然，似李乐这等人，一两顿不吃一点事没有，可战斗力还有几成？ 墨羽啊墨羽，这是你留下的，第一道难题吗？ “拆吧。”笑遥生苦笑一声，取出来墨羽留下的锦囊，随后，眉头舒展了开来。她笑道： “绝食的，你最好多吃点。不然你把这桌吃的剩下了，我倒想知道老百姓是觉得你对他们好，还是觉得你看不起他们？” 随后，屋内传出一声极其不自然的“哼”，想来是说话的人，嘴被什么噎住了。 第二天清晨，恢复了饮食的李乐生龙活虎的跃上了马背，他一身青衫，左手挽着缰绳右手持枪，枪在他手中舞了几下，又随手挽了一个枪花，随后，他恶狠狠的瞪了笑遥生一眼。笑遥生不会骑马，这几日都是和李乐同乘一匹，只是按照今天的情况来看，李乐分明是不想再带她同行了。 笑遥生心中闪过一丝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失落，随后向墨葭递出了一个询问的眼神，只是忽然想起自己此时是男儿之身后，不由得收回了目光。 “李乐，你要干什么？”她问道。 “不干什么，就是不想理你了。”李乐把枪抗在身上回答道。 “那你还和我说话？”笑遥生随口回了一句，直把李乐胀的双脸通红，显然是有火没处发。 李乐缓了缓，长出一口气，道：“我不和你争论，也知道我说不过你，还会被你说的哑口无言。但笑兄，笑遥生，我觉得，这个世界上的道理不是你说的好，就是道理，说的不好就不是道理了。你舌灿莲花是你的本事，我李乐坚守本心是我的作风，若是还当有过李乐这个朋友，就请尊重在下的选择，如何？” 李乐这一段话乍一听入情入理，着实把自己摆在了弱者的位置，让人听了不免心中就向着他。可这句话落在笑遥生的耳朵里却不是那么回事，她听到的是绝对的疏远和毫不留情的讽刺。她撇了撇嘴，恶狠狠的说：“请问李乐将军，可吃饱了。” 李乐心知若是此时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自己不饱这种话，那些村民立刻就会把今天明天乃至后天的饭全部送过来，于是斩钉截铁的回答到“不饿！” 墨葭听着，掩嘴一笑。 笑遥生接着问：“战力几何？。 “打你十个没问题。”李乐回话的声音有些怪怪的，笑遥生也不在意，笑着道。 “精神不错，去，领着咱们的人，把西北方的那伙山贼清了。”笑遥生说道。 “啊？”这回轮到李乐反映不过来了。 剿匪？他怎么没有想到！ 若是剿匪成功，不仅仅自家五百人的凝聚力会因为战斗而有所提升，最重要的是，粮草伙食的问题也立刻就可以解决。 这里距离白家和燕家不远，能生存下来的匪寇定然有着不少的存粮供他们躲过两大世家的心血来潮的搜查。如果荡平他们，不但自家的粮食够了，村民们的日子，想来也就好过了。 李乐看向笑遥生的目光刹那间充满了愧疚和不安。 “白痴，说了让你多吃点，今天作战不利，唯你是问！”笑遥生晃着从锦囊取出的情报，嘴角笑意凌然，大有找个理由打李乐三十大板的味道。李乐顿时有点慌乱。 “马上马上，放心！”李乐心中的芥蒂一去，顿时恢复了嬉皮笑脸的本色，堆着笑从笑遥生的手中取过情报。 一旁，墨葭轻轻晃着马鞭，瞥了一眼情报上的批注。 芳心便是一颤。 阿羽，你，走到哪了？ 注：行军期间，粮食消耗比平时多，主要来自两个大方面： 1、刚需增加。大量人员运动造成的消耗增加，类比运动后饭量大增；所以就正常刚需来说，包括军队和后勤人员，粮食消耗确实有一定幅度增加； 2、损耗增加： 这部分应该是大头，又可以大致归纳成几个小部分： 1）粮食运输折损增加：以古代的运输能力，每一次搬运，换车，都会造成极大的损耗；战时由于战线的变化，会比和平时期增加更多的运输路程和换乘次数，这类损耗属于不可抗的； 2）贪污耗损：正常时期流程是标准的，相对来说贪污环节比较固定；而在战时，太多的运输和储存转运节点，造成各种人为损耗，军粮倒卖在古代军中是常态，战时参与转运的人和节点多了，伸手的人也自然多了，不难理解吧？ 3）战争损耗：每一次战斗姿态变化，都会带来各种物资的大量损耗，有些是被敌方抢了，有些是主动抛弃了，有些是自我销毁了，这部分占比是很大的。 本来想写一些李乐率兵马踏千军的，结果，想了想，哪有那么容易。 要成长的话，不仅仅是对阵的兵法，整个战略布局哪一条让人省心？ 本文尽量贴近真实，不出现在没有武学条件下的逆天之举，比如一万骑兵旷野长途奔袭一百天什么的。 有不妥之处，请于书评指出。 小命万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