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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灵珑赋

    曙光,在寒岫一角乍现。天色,微明。

    凝泉山某处山谷,回荡起一阵空灵婉转的清妙笛音。

    这般,引得走兽滞步,百鸟停飞,皆为之动容不已。笛律落舞间,山烟浩淼的空谷化开这样一个画面:

    一清丽绝色的女子一身月牙白翩跹飞落。玉足轻点幽湖,撩得湖心动荡。她于花树下落定,没有浅唱清歌,没有曼转妙舞。只是笑颜淡淡地观落花而漫步,沉静之美,令人窒息。

    执笛之人正是溪音,他一袭白衣翩然,俊颜清逸,半阖的双眸若有所思。

    然青丝浮过。动情处,却又唇角微勾,温如春风。

    “又是这首曲子。溪音,看来你身体已无恙。”倏然间,身后响起一个女子的声音。

    睁眸,溪音垂下竹笛,转身。

    “宓青,是你啊!”

    宓青走到他身旁,看着山间四处缭绕的云烟,道:“我记得,这首曲子,叫做灵珑赋,对么?”

    “嗯。”溪音轻点一下头。

    “每当你想起胧兮的时候,就会在山间吹奏灵珑赋。”

    提及胧兮,溪音嘴角扬起一缕悠然的笑,目光随山间的浮云远去。

    这时,一只彩蝶扑翅绕到他们面前,宓青伸手抬手,引它憩于掌心,眼角轻弯,对溪音说:“那是在灵珑赋刚问世之时你总是会特意吹给胧兮听。但久而久之,你就不在胧兮面前吹了,因为,你宁可她不知道你的心思,而与你坦然相对?不过,以她的聪慧,只怕一听便知。”

    沉默少顷,溪音浅笑道:“不瞒你说,是这样,真是什么都逃不过花神宓青的眼睛啊!我的心思,总逃不过你的猜测。”此话出口,心中一阵释然。庆幸自己的领悟,有些东西,放在心内,方是最好的保护。

    “经过这件事你倒是坦然了。从前,你从不把这类心思如此坦白地诉诸他人。”宓青携几分讶然侧眸。

    “不坦然又如何?还打算在心里藏多久,我本以为……”溪音眼神中闪过一丝落寞与不甘。语气徒然失去了所有情绪,淡若天边漂浮的云。当年得知胧兮爱上无隐之后虽心有不甘,但以为只要默默守在她身边就好了。可胧兮和刘堰的事,实在在他的意料之外。

    掌心处,彩蝶振翅离去,宓青收回手,目送它,敛起笑容:“这一切都是注定的……”话里似含另一层意思。

    溪音侧眸,这番话让他不安。

    “什么意思?”

    “没什么。”宓青轻叹一口气,摇摇头。

    风起浮动衣袂,她又突然舒展眉头,似有转绕话题之意:“论音律造诣,三界之内无人能及你。这首灵珑赋,是你为胧兮所做,只怕也是你的巅峰之作吧?”

    溪音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而是伸手抚笛,语色回添了几分温柔:“灵珑赋,胧兮……”

    对,巅峰之作。灵珑赋确实可算是自己的巅峰之作,以情为律,以心为音。喜怒哀乐,尽罗其中。而巅峰之作,定是为至亲至爱之人所作。

    “你知道么?不知何时,灵珑赋流传到了人间,几百年了,人间仍有人传唱。还有人为它填了词。只是词意所表达的是一种思乡之情,而并非灵珑赋所含的原意。”

    “思乡之情?”溪音有些诧异。仙音落凡,在人世中辗转之后,竟被赋予了另外的含义。

    宓青颔首,继续道:“这阙曲子没有明确的名字,人们既不知道它叫灵珑赋,也没有为它另起名字。而是习惯性地称它为烟雨胧兮。”

    “烟雨胧兮,烟雨胧兮,胧兮……”宓青喃喃而语,说着便勾起了樱唇,含笑言道:“世间之事,真是神奇,一阕不为人知的灵珑赋,其真正含义竟让世人以这样的方式表达出来。”

    溪音将眸光轻轻投向很高很远的山边。而眸色又顿时黯然,似与宓青又似与自己说:“我到底不是胧兮命中注定的那个人。”

    宓青低眉不语,半晌,才缓缓开口:“任何人皆躲不过宿命的安排。只是既为仙,就要与凡人有所不同,不该有执念也不该有妄念。一切,坦然无惧,随缘而安。”

    一批云雾又从山顶拨来。此时,山谷已不见了原来的出路。

    “只要胧兮开心就好。”溪音回答。

    “溪音,我乃方外之人,这世间没有任何事能牵绊出我。”宓青垂眸言道。

    溪音似能会意她话里的意思,但却不知如何接话。

    “溪音我要走了,要继续去游历了。”宓青直视前方。

    “你又要走?”

    “嗯,我想,有个地方,你会替我去,是吧?”

    她猜的一点也不错,溪音点点头。

    “既如此,溪音,我走了,后会有期!”宓青轻挥衣袂,袅娜飞升。

    “红羽----。”一声凤鸣打远处而来,一只红凤渐渐飞近,宓青骑上红羽,很快便消失在了溪音的视线中。

    近日的平干王府,相比往常少了几分清静,空气中时常招摇着一股胭脂香,刻意接近什么的同时似又在排挤些什么。

    长廊一侧,两抹花枝招展的身影,一番损人的谈话。

    “芸嫣小姐,真是太可气了,那个胧兮,竟这般挑唆王爷!”霞漪愤愤地说,她好不容易才攀上这样一门好亲事,岂能轻易放过。

    芸嫣冷笑一声,道:“哼,这个贱人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真是小看她了。要不是昨日无意间经过还不知道她有这手段呢。”芸嫣自恃打小疼爱她的义父位高权重,现如今这婚事又是皇上保的媒,岂容自己被一个没有靠山的胧兮比下去。

    “我还听说她以前有个夫君呢。只是后来不知道怎么就被抛弃了,所以才又进了这平干王府。她充其量就是个破鞋……”霞漪越说越起劲,还添油加醋起来。

    胧兮带着萧儿在长廊便路过,刚要踏上廊阶,偏头瞧见芸嫣和霞漪朝这边走来。她知那日帮脉红之事,芸嫣定介怀在心。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还是少与她打交道吧,于是对萧儿说:“萧儿,我们到那边去。”

    可正说着,芸嫣和霞漪已经走到了跟前,芸嫣见胧兮有刻意回避的意思,冷冷勾唇,踏下一步伸手截住她,笑道:“胧兮姑娘,留步啊!”

    胧兮微怔,但却并不意外。芸嫣丽颜上的倨傲和骄纵在她看来既可笑又可悲,于是胧兮淡淡开口:“芸嫣姑娘,胧兮还有事要做,实在不方便与姑娘多聊,还请包涵,告辞。”

    正欲离去之际,芸嫣却侧身相阻,挑了挑眉道:“胧兮姑娘这是要去哪啊。王爷又不在府里,难不成姑娘是想去找你以前的夫君?”

    芸嫣腔调刻薄,别的也就罢了,怎么扯上无隐的事了。胧兮轻敛秀眉,不知如何接话。

    看着胧兮神情的变化,芸嫣的嘴角露出了满足的讪笑。她虽是笑着,却是典型的绵里藏针。

    “我真是不明白,你就这样无名无份地待在府里,究竟是图什么?”

    看来她今天是不会轻易放过自己了。早就闻得人间女子多是非,今日算是亲身领教了。胧兮只道:“胧兮愿意,王爷愿意,有何不可?”

    波澜不惊的语塞,听不出愠怒,但反问的句式在芸嫣听来却成了胧兮的挑衅。本不可一世的芸嫣携轻蔑朗声:“你不就是个破鞋么?!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装什么清高!”

    自己何时又成了破鞋?胧兮愕然,想来自己也未曾这般开罪过她,她何至于这样。

    强忍着不悦,胧兮看着芸嫣说:“芸嫣姑娘,王爷还未曾宠幸过你,你教训胧兮,不觉欠妥么?”

    闻得此言,芸嫣怒不可遏,冲口言道:“本小姐是皇上赐的婚,还怕王爷不宠幸么?倒是你,你不就是长得漂亮点么?我看你八成是那个教坊里出来的青楼女子,装成落难女子特地来勾引王爷的吧!”

    胧兮愣愣,这般不堪入耳之言竟出自一个大家闺秀之口。平日闺阁的教养都去了哪里?

    旁边的萧儿是在忍不住了,上前一步道:“你太放肆了,这里毕竟是平干王府,怎轮得到你这般对待胧兮姑娘!”

    芸嫣嗔怒,“啪”的一声扬手扇了萧儿一个耳光。

    “你一个奴婢,敢教训本小姐!”

    胧兮忙上去抱住萧儿。

    “萧儿!”

    语气降下一个冰点:“你太过分了,你怎么可以动手打人!”

    话音未落,只闻得一声清脆在天空下响起,芸嫣再次扬手扇落,胧兮一侧脸颊出现了五个淡淡的指印。

    “你这个贱人,本小姐不仅要打她,还要打你呢!”

    胧兮捂着火辣辣的脸颊,心抖得厉害。彷佛这记耳光的甩落之人不是芸嫣,而是另有其人。脑子里猛然闪过那天那幕:

    约荻甩了她一记耳光:“轮不到你来质问本公主!”而无隐又在这个时候松开了她的手。

    “哎呀,胧兮姑娘!”萧儿冲着芸嫣嚷道:“你打我也就算了,你怎么可以打胧兮姑娘!”

    “本小姐就是要打她,如何?”说着,正欲再度起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