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蝴蝶

    午后，阴天，电闪，雷鸣，下雨，泥泞，一辆马车在空旷无人的山路上行驶，马蹄难踏，步履维艰。

    六岁的黄泉默不作声地看着周围的场景，mama将他搂在怀里，斜靠在身后她们简单而又陈旧的行李箱上，一条又大又脏的麻袋将黄泉包裹严实，以防他被雨水淋湿而再次发病。

    印象中，黄泉已经不记得这是他们第几次搬家了，只知道他一发病，只要他的病一被外人发现，mama就不得不带他搬家，远离世人的指指点点。

    走着走着，马车停在一处雨林边，车夫跳下车来，对黄泉的mama喊道：“不行了，走不了了，前边没道了！”

    黄泉的mama转过身放眼一望，原来是由于泥石流造成了山体滑坡，将前面仅有的一条狭窄的山路堵死了。

    “你们只好步行了，穿过这片雨林就能看见下面的村子了。”车夫指着眼前这片一眼望去不知深远的雨林说道，在黄泉眼中，黑乎乎一片，俨然就像一只张开巨嘴等待吞食他们的巨兽一样。黄泉mama没有办法，只好领着黄泉从马车上下来，拎着可怜的行李，就要朝着雨林深处走去。

    “喂喂喂，就这么走了，你还没给我钱呢！”车夫连忙冲到黄泉母子面前，拦住去路。

    “什么钱？”黄泉的mama一愣。

    “装什么糊涂，当然是坐车的车钱！”车夫凶巴巴地吼道，他是下决心要吃定这对母子了。

    “可是，你不是说顺路载我们一程吗？没说要钱啊？”黄泉的mama问道，没有想到之前还慈眉善目说要顺路载她们的车夫，现在居然变成了翻脸不认人的凶神恶煞。

    “不要钱，老子吃什么啊？不给钱谁能驾车送你们到这穷乡僻壤的山沟里？我之前说的那些话都是为了骗你们上车。少说废话，快给钱！”车夫终于说出了实话，露出了自己的本来面目。

    黄泉的mama无奈又无助，翻遍了全身上下和包袱行李，才找出几枚铜钱，颤颤巍巍地伸手递给车夫：“我只有这些了。”

    车夫看着这些铜钱，大发雷霆，一巴掌将这几枚铜钱打落在地，指着黄泉的mama吼道：“你当老子我是要饭的，给这几个铜子就想打发我？跟你说，今天你要是拿不出钱来，小心老子我把你们娘俩丢到山沟里喂狼！”

    黄泉的mama听到这话，知道今天她们母子是难逃这一劫了。她转过身对黄泉说道：“你在这里乖乖坐好，等mama回来。”

    黄泉一声不吭，面无表情地坐在车上，他知道母亲将要做什么，因为这不是她第一次了。

    安顿好孩子后，黄泉的mama走到车夫面前，当着他的面竟然脱下自己破烂的衣服，露出婀娜美丽的胴体。车夫看着眼前这个美人，双眼喷火，欲壑难填，一把抱起她，就钻进了雨林身处，很快就从里面传出了黄泉母亲的呻吟声和车夫的怒吼声。

    黄泉从马车上跳下，转过身来，光脚踩在泥中，弯腰将地上被车夫打落的铜钱一枚一枚的拾起，攥在自己的手心里，攥得紧紧的。

    不多时，车夫狂笑着，搂着黄泉的mama从林中走出。

    “这回我们可以走了吧？”黄泉的mama冷冷地问道，面无血色。

    “嗯，不错。顺着这条路进林子，一直走到头，就能看到山下面的村子了。”车夫说完，紧紧了裤子，挥动马鞭，调转方向，驱车下山。

    黄泉的mama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把披散的头发用手向后梳了梳，拉着黄泉的手，默默走进林中。当晚，她们二人就在林中的一棵大树下避雨，蜷缩了一宿，耳边传来的都是野兽的嚎叫声。

    天亮之后，母子二人走出雨林，来到山下的村子。由于黄泉的mama长得漂亮，很快就在一户有钱人家得到了帮佣的工作，黄泉也自然跟着mama留了下来。

    白天的时候，mama在宅子里工作，黄泉就在屋子里看书，那都是他死去的爸爸留下来的书籍。mama从来不让黄泉从屋子里出去，一是怕黄泉病发，二是怕黄泉的病被外人发现。

    黄泉得的是一种遗传性骨质钙化疾病，皮肤都被溢出来的骨化物质所钙化，造成皮肤骨化，血液凝结，脏器受损。黄泉的父亲就是死于全身钙化，脏器衰竭。这种怪病要追溯至300年前的那次世界大战，由于大量核武器的使用，使得受其殃及的人产生了基因变异，强者变成了超人，弱者变成了怪物，而最差的除了死亡之外就是患有各种奇葩的怪病，黄泉的祖上就是受害者之一。这种怪病初时并不明显，但随着世代的遗传而不断加重，一辈比一辈严重，生病者的发病时间越来越早，寿命也越来越短。

    最可怕的是，一旦得了这种病，由于皮肤骨质钙化，使得发病者的骨质严重增生，刺穿皮肤，覆盖在外，看起来就像是骨头长在外面一样，让人看了毛骨悚然。年幼的黄泉每次发病都会剧痛难当，高热不退，溢出来的骨头覆盖在身体上，吓得他的小伙伴们鬼哭狼嚎，四处逃命。大家都把黄泉当作怪物看待，家长们也纷纷要求黄泉一家搬走，有的极端者还带人上门打砸，说要消灭怪物。正是由于这种事情频繁发生，黄泉的mama才带着黄泉四处奔走，经常搬家。渐渐的，黄泉也没有朋友，也不愿意和人打交道，将自己自闭起来，每天只是看书消磨时间，等待着迟早有一天的死神来临。

    这一天，黄泉的mama在院子里打扫，黄泉自己正在屋子里看书，就听到外面有喧闹嬉戏的声音，那是几个孩子的声音。黄泉忍着不去观望，继续在屋子里看书。就在这时，从破旧的窗户边飞进来一只美丽的蝴蝶，正是这只蝴蝶引起了黄泉的兴趣。他放下书本，慢慢走到窗边，伸过手去想要抓那只蝴蝶。说来也奇怪，那蝴蝶仿佛能看穿黄泉的心思一样，竟然张开翅膀落在了黄泉的手背上，这让黄泉惊喜万分。

    黄泉正在仔细观察着蝴蝶，就听到身后“咚”一声响，房门被人从外撞开，一个小女孩闯了进来。黄泉吓得打了一个激灵，转过身护着蝴蝶，向后退去。只见眼前这个小女孩，个子不高，年龄和黄泉相仿，两只长长的黑色马尾辫直梳到腰间，上面还各自扎了一个蓝色蝴蝶状的头花。一双大眼睛清澈明亮，樱桃小嘴，雪白皮肤，看起来又可爱又漂亮，就像个洋娃娃一样。

    “你看到一只蝴蝶飞进来了吗？”小女孩忽闪着大眼睛问黄泉。

    黄泉死死地拢着双手，一言不发。

    “你看到一只蝴蝶了吗？我看到它飞进来的。”小女孩向前走去，眼睛盯着黄泉的双手。

    “你不要过来！”黄泉这才害怕起来。

    “是不是在你手里啊，那是我的蝴蝶！”小女孩喊着，就要去掰黄泉的手。

    “是你养的蝴蝶吗？”黄泉问。

    “是我先看到的，就是我的！”小女孩说着就开始掰黄泉的手。

    “蝴蝶，是属于大自然的，不是属于任何人的。”黄泉一边说着，一边躲闪，尽力不让对方掰开他的手。

    “咚”一声，门再次被撞开，一群孩子们冲了进来。吓得黄泉一哆嗦，被小女孩一把掰开他的双手，一只漂亮的蝴蝶从黄泉的手心中飞了出来，在空中飞舞，还闪着美丽的荧光。

    “哇！”这炫彩的景象惹得在场的孩子们张大了嘴，瞪圆了眼，惊叹不已。

    “抓住它！”小女孩一声令下，孩子们七手八脚地冲了上去。

    “不要伤害它！”黄泉急的直喊，在后面紧追不舍。

    众人一行追着蝴蝶跑出了黄泉他们住的屋子，跑到院里，那蝴蝶也是飞飞停停，似乎是在与孩子们做游戏一般，惹得孩子们一阵欢笑，连黄泉的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重新焕发了孩子应有的天真烂漫的光芒。

    可是，现实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美好。现实是残酷的，残酷到难以令人接受。黄泉一个手疾眼快，一把抓住了那只蝴蝶的一个翅膀，刚想将它揽在手中，就见身后的那个小女孩抬起一脚，正揣在他的后腰上，将他蹬翻在地，口中说道：“哼，叫你抢我的蝴蝶，给我揍他！”话音刚落，其他几个孩子一拥而上，七手八脚的开始打黄泉，他们又撕又挠的，把黄泉的身体抓出好多伤口。这下可出了大事，原来黄泉的自从得了这种怪病之后，不能感冒，不能受伤。只要一有外伤，马上就会在受伤的地方出现钙化的骨头。

    说时迟那时快，“扑！扑！扑！”连续几声过后，从黄泉的伤口处冒出好多根白森森的骨刺，就连脸部也被骷髅般的骨头遮住了一半，就像带了个面具一样，疼得黄泉大喊一声。这些孩子们哪见过这种怪东西，吓得全都“嗷嗷”直叫，声音惊动了屋子里的大人和黄泉的mama。

    黄泉的mama正好在跨院干活，听到喊声，就知道事情不对，第一个赶了过来，最不想看到的一幕还是发生了。她冲过去，一把抱住了自己的儿子。此时，大人们也赶到现场，看到自己的孩子们嚎啕大哭，问也不问，都把矛头指向了黄泉母子。黄泉的mama抱着黄泉一个劲地向大家赔礼道歉，但这些人还是不依不饶。

    “他是个妖怪！”小女孩指着黄泉说道。

    “对，他是妖怪！”“他是妖怪！”“打死这个妖怪！”其他的孩子也随身附和起来，更有甚者要打死黄泉。

    “我不是妖怪！”黄泉急的大吼一声，整个脸部都被骷髅般的骨头遮住，更加吓人。

    大人们一看，也被吓了一跳：“这孩子真的是个妖怪！”

    黄泉的mama一巴掌打在黄泉的脸上，将遮在黄泉脸上的骷髅骨甲打得粉碎，吓得黄泉说不出话来。

    “求你们了，他只是我的孩子，他真的不是什么妖怪，只不过他得了一种骨化的怪病，是病让他变成这样的。”黄泉的mama一边哭着，一边给众人磕头。

    人心毕竟都是rou长的，看到黄泉的mama这样子，又听了她的话，众人这才安静下来，七嘴八舌的议论纷纷。

    就在这时，这家的主人和村长也回来了，他们走进人群一问，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你来的时候不说你的孩子有这种怪病？”主人问道。

    “我怕你们知道之后会嫌弃和误会，所以就没有说。我每天都让他呆在屋子里，从来不让他出去，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他竟然出来了，给大家添了这么多的麻烦，都是我的错，我的错！”黄泉的mama一个劲地向大家赔不是，弄得在场的人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mama，为什么我们要认错，明明是他们欺负我。”黄泉很不解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为什么是与非要颠倒过来。

    “爸爸，明明是他抢我的蝴蝶！”小女孩抱着村长的腿指着黄泉说道，原来他是村长的女儿，一个娇生惯养的官二代。

    “哦，是这样吗？”村长听了眼睛一瞪，眉头一竖，吓得这家主人也连忙质问黄泉：“是这样吗？”

    黄泉的mama听了连忙转过身，摊开黄泉的手心，果然看到一只漂亮的蝴蝶。黄泉的mama抢过蝴蝶，连忙送到小女孩的手中：“对不起，小姐，这是您的蝴蝶，请您收好。”

    那小女孩看了看，一把抢在手里，走到黄泉面前，晃着手中的蝴蝶对黄泉说道：“你不是喜欢这只蝴蝶吗？好，我送给你！”说完，小女孩双手抓住蝴蝶的两只翅膀，“呲拉”一下，将这只蝴蝶撕成两半，扔在黄泉的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