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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4章 :究竟是谁

    “你们究竟是何人?”赵哲惊喊。

    “我们?自然是你们口中的反贼了。”那大哥依旧和气地笑着,“朱重八那老匹夫,诛杀功臣,丧尽天良,暴君无道人人得而诛之。我杀不了他,便杀他儿孙,绝了他的后,让他朱家的江山坐不安稳,也好替为他朱家洒尽热血义甘忠胆的一众烈士报那冤死之恨。”

    “你、你们是五狼寨的人?”赵哲全身一震。

    “五狼寨?五狼寨是什么东西。不过是引你主子入网的饵罢了。你的主子此刻已跟五狼寨的人斗得人仰马翻、两败俱伤,哈哈,得此一功,虽说有些狼狈,却还是我赢了一成,只可惜我不能亲眼见着。”那大哥呵呵一笑,转头看向陆韩谏:“韩谏,你的剑利,借我用用,挖下这女人一双眼、一双耳拿去请客,客人不到,戏怎好开场?”

    陆韩谏微微一笑,立刻双手将剑奉上。那大哥接过剑试了试,又递还给陆韩谏,说:“我手上受伤无力,还是你来吧。”陆韩谏点头上前接剑。刚触到剑柄,那大哥突然跃起身,一掌拍向陆韩谏心口。长剑哐啷一声落在地上。陆韩谏身子后仰,消去了大半掌力,但仍是被击中胸口,顺势往后一跃退开,同时哇地一声吐出口血来。他抬手抹去唇边血迹,冷冷看着那大哥。

    事起突然,众人都是一愣。

    “大哥!”周老三抢过来挡在二人中间,“有话好说!”

    “哼哼,我宋胤自负一生,还是看走了眼。”那大哥双手负在身后,冷冷看着陆韩谏,眼底一片阴霾,“老三,八年前的韦义庄怕是留下活口了。这几年养了个狼羔子在身边,我们兄弟能活到今天实在是好运气。我说的可对,陆公子?”

    陆韩谏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怎会?那日放火烧庄之前仔细查过,并无活口,我记得清清楚楚。”周老三面色一变,慢慢回身看着陆韩谏,惊疑不定,“即便是有,也应葬身火海了?”

    “大哥,怕是弄错了吧?”徐虎在一旁嚷,“陆老六虽然阴阳怪气,却救过老子的命,他怎么会……”

    “老三,我的计划可有什么纰漏?”待周老三摇头,宋胤又说,“若不是内jian,又怎会被那姓朱的识破,先遣了死士缠住你我,以致功亏一篑?老二虽然好色,功夫却是很好,若不是相识之人又怎么近得了身?咱们只道老二是被姓朱的手下杀的,却是半点没有怀疑过身边的人。陆公子,老二识破了你,你便朝他动了手吧?老二临死之时已说不出话来,你却没瞧见他悄悄在我手心写了几个字,只可惜那时我身上有伤,老三他们又不在身边,只得隐忍不发。陆韩谏,你好得很。年纪轻轻居然此等心机,竟能等了漫漫八年时间寻机复仇。每天和仇人说说笑笑、同吃同住,心里很不是滋味吧?呵呵,如在平日,我倒是挺中意你这干大事的性子。只是不知道你又是怎么向我下的毒?”

    “六——陆韩谏!真是你杀的二哥?”周老三兀自一脸不信。

    “我真名韦谏,韦义庄庄主正是先父。拜诸位所赐,韦义庄百余口人,如今只剩下我苟活世间。”韦谏唇边勾着冷笑,眼底恨意滔天,“只恨我到底心浮气躁,让陈老二留了一口气在。”

    “呵呵呵,原来是韦少庄主。”宋胤阴恻恻一笑,“那眉心长了颗痣的小姑娘是你亲姐吧?不愧是千金小姐,一身皮肤光嫩水滑,香气扑鼻,叫得莺莺啼啭,好不酥骨。说起来,你还得叫我一声姐夫呢……”

    “住口!”韦谏大怒,血红了眼,跃身攻上。宋胤往后一闪,躲过掌风。那周老三也跃上前,同宋胤一起攻向韦谏。另一旁的徐虎正欲上前相助,却被及时脱困的赵哲拦住去路拼斗在一起。

    “钱凤!”宋胤突地厉声叫道,“还不过来帮忙!”

    那钱凤一直垂头站在一旁,这时听到宋胤喊声,缓缓抬起头来,满面茫然,一双眼直勾勾地看着韦谏,又是愤恨又是哀怨。

    宋胤眼角余光瞥见钱凤样子,心念一转,立刻柔声说道:“五妹,好妹子,那毒是你帮他下的吧?大哥不怪你,大哥知道你喜欢老六,快过来与我们一齐将他制住。大哥只将他武功废了,让他一辈子都陪着你。”

    钱凤一怔,眼底似有光芒闪过,双颊潮红,顷刻又苍白如纸。

    “好妹子,快些动手,若是放他走掉,你便一生都见不着他了,可别坏了哥哥成全你的美意。”宋胤嘴上不停,见钱凤脚步终于移动,不由露出喜色。

    钱凤提起随身短剑慢慢上前,每跨一步都象是耗尽了全身力气。她走到韦谏身侧,却不动手,眼里怔怔掉下泪来。“五妹!”宋胤一喝。钱凤一惊,手里的剑缓缓抬起。韦谏眼中露出绝望的神色。突然之间,钱凤剑锋一转,送向宋胤腰侧。宋胤一闪,短剑刺向旁边周老三。周老三惊叫了声“五妹”,手上一缓,胸口立时被韦谏击中一掌。宋胤骂了声“贱人”,挥掌击在钱凤心口。钱凤闷哼一声,身子往后飞出。正在此时,又听一声惨呼,宋胤双眼瞪向自己肚腹上多出来的剑尖,一声嘶吼,面露狰狞地转身挥掌击向地上全身发抖、脸色苍白、双手刚刚离开剑柄的李小然。掌未至,宋胤腹上剑尖又猛地长出一段,随即退出消失。他口中喷血,怦然倒地不动。身后韦谏舞动手中长剑折身周老三连连逼退。

    这时,隐隐的,远方传来隆隆的声音,地面也好像振动起来。周老三脸上神情越发惧怕,没了斗志,十数招之后败迹卓然,他突然咬破舌尖,朝韦谏射出一股血箭,随即在地上一滚,起身奔过去扶了徐虎跃窗而去。

    韦谏正要追去,猛然身形一晃,一口鲜血吐出,跪倒在地不住喘息。

    “谏弟……”钱凤突地悠悠唤道。

    韦谏一惊,吃力起身提剑走到她身边,却见她胸口插着断剑,唇边带血,面色蜡黄,眼神涣散,眼看是活不成了。她摇摇晃晃抬起手,在空中探寻:“谏弟,你在哪里?我看不到你……”

    韦谏眼神一黯,叹了口气,俯身伸手握住她。她甜甜一笑,脸上有了些血色,眼里泛起些许光芒。“谏弟,我知道我不干净,配不上你。你这样雅致,本只有那些千金大小姐才配得上。我只求在你身边,每天能看你一眼就心满意足啦……谏弟,我知道啦,那天你堵住我,说了好些让我欢喜的话……是为在我端去的菜里下毒,我……我不恼你……我十五岁就跟了宋胤,身子也被他霸了去,却没想到……却没想到会遇见你……谏弟,你jiejie是我杀的……那时她被宋胤ling辱,我好似见着自己……我心下不忍,就装作妒忌将她一剑刺死啦……你……你别怪我……谏弟,我好舍不得……谏弟,下辈子……”她的手垂下地,眼中的神彩渐渐散去,语声也慢慢低下直至再也听不到。

    韦谏直起身来,站在原地发呆,像尊没有生息的雕塑。

    远处的隆隆声更大了,像是千军万马正在逼近。韦谏惊醒过来,眼中重又泛起狠戾之色。他往庙里环视一周。赵哲和香儿伏在地上动也不动。李小然抱了不知死活的小虎,盯着地面发愣。他握紧剑柄朝着她走过去,将长剑架在她颈上。她抬起头来,眼神空洞洞的。他手上用力,剑却迟迟刺不下去。

    已经听得出远方的马蹄声,他呆了半响,弯腰去拉,刚触到她的手,她全身一僵,随即发出尖叫,凶狠地挣扎。他抬手打了她一耳光。她安静下来,把怀里的小虎揽住,没有焦距的眼中滚出大颗大颗的泪水。他愣愣看着她,恍惚中,仿佛听见泪水落地的声音,一下一下击打在胸口……魂魄似乎渐渐随之脱离,独独留下虚空的壳子。

    恍若经年,韦谏抛开了长剑,将李小然从地上抱起,出了庙门,迎着远方的滚滚烟尘走去。

    天色昏暗,一只骑兵风驰电掣而过。李小然被韦谏藏在小土坡的灌木丛后,眼睁睁看着,有几匹马甚至就从她头边擦过,她却一声都不能喊叫。

    旁边黑影一闪,已经不见韦谏身影。很快,骑兵队伍最后一匹马忽然逐渐减慢速度,一点点脱离队伍,一个人影被从马背上抛下,健马掉转方向疾驰而来,转眼疾驰到李小然身边,马背上韦谏展身探手将她提上马解了xue,逃往与队伍行进相反的方向。

    过了一会儿,后面响起马蹄声,追兵来了。

    不断地突然转换方向奔了许久,身后的韦谏越来越热、越来越沉,呼吸也越来越重,混杂着阵阵血腥味。再过一会儿,突然闷哼了一声,他整个人都靠在了李小然身上。李小然肩头随即感到一股热流流下。

    李小然本能地扭头去看,马儿却在这时猛地折转了方向,令她不敢再动。

    又是许久,天色更暗,再次折转方向后,韦谏突然携着李小然从疾驰的马背上跃下,几个起落拉开与马儿的距离,隐没在树丛之后。战马身上没有了负担,去得更快。

    李小然紧紧护住用裙摆裹住绑在怀里的小虎,回头望去,早已看不到追兵手中火把的光芒。四周此时全然是伸手不见五指,韦谏却仿佛有猫眼一般,轻易地绕开障碍物。李小然跌跌撞撞地被他拉着,好几次都觉得有树枝在脸上轻轻擦过。

    时间流逝,充斥在周围的只有风声、草木的飒飒声、虫子的叫声、猫头鹰的叫声、偶尔传来的远处的狼啸……曾经在《动物世界》里听过的黑夜森林里的交响乐此刻奏响在李小然耳中,一丝都不美妙,反而毛骨悚然。

    韦谏的喘息声夹杂在其中,竟然稍稍带来一点安心。

    奔行中,他忽然跪倒在地,空气里血腥味立刻浓重了起来。

    意识到之前,李小然已经伸手去扶,却被他翻手抓住手腕,继续奔逃,然而奔行速度已慢了许多。他的步伐似乎越来越沉重艰难,身体的重量渐渐移到了她身上。

    脚下的路越发崎岖不平,身体开始不断地碰撞到树干或者被灌木丛拌住。没过多久,韦谏身子一歪朝地上倒去,李小然被带得失去平衡跪倒在一边。喘息了几次,韦谏奋力站起身来,朝前迈了一步,突然身子一矮又摔了下去,李小然本能地拽向他的手,刚刚抓住袖子,巨大的拖力突然袭来,脚底一空,身子就直直地坠落而去。

    眼睛无法睁开,耳朵里灌满了风,耳膜似乎快要被撕裂般。心脏窜得老高,好像要从口里蹦出来。胸口像是被千斤坠压得要爆炸……这是李小然一生中最真实感知死亡的一刻,一度以为自己又要失去意识,偏偏整个过程中都保持着清醒,一毫一厘地体会着身体每一个细胞所感受到的恐惧和绝望,直到腰间一紧,身体突然被揽住,下坠的速度凭空慢下来。

    耳边有剧烈的喘息声和刺耳的摩擦声,然后身体就被什么东西重重地阻了一下……再一下……再一下……

    不知道被压路机压过会不会是这种感觉。

    全身没有哪个地方不在痛。裸露在外的皮肤火辣辣地挑战着神经。清醒的神志让所有感觉变得比平常清晰万倍,一下一下伴着心脏的跳动摧毁着她、撕裂着她。她一动不动,短促地呼吸,用氧气抵御呼吸时引动的另一波更强烈的剧痛。

    几乎用两辈子的毅力才熬过了变得无比漫长的分分秒秒,神经终于渐渐麻木,忍受了痛感,便有了力气去关心别的事情。

    怀中的小虎不知何时已经不在了。

    李小然不敢起身,试着用手在身下身边试探,手到之处都是捏在手心即碎的枯叶,枯叶下还是枯叶,不知坚实的土地是否就在枯叶的最下面。巨大的恐惧感源源不断地朝她袭来,牙齿碰撞在一起的声音,在这黑暗里刺耳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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