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烽火连三月（6）第五章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小娘！我李元胤好后悔啊，终此一生，我都不会原谅自己呀，你到底是为什么呀，小娘！”李元胤后悔因为自己的所请，葬送了赵氏的卿卿性命。他更加清楚，如果自己辜负了赵氏的牺牲，日后将再难以自立，心中对赵氏的负债，一定会是他永远的梦魇。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说得就应该是这样的人，无论男人或是女人，无论高贵或是卑贱。一个平凡的赵氏，为了她胸中的家国天下，做了她认为该做的一切，就算为了这一切而死，哪怕死后，也依然是籍籍无名。是啊，真的没有谁还会记得她，人们只会说，李成栋真的放下屠刀，浪子回头了，却只会有极少的人能够想得起，在李成栋的身边，曾经似乎还有一个妾室，据说是姓赵，别的再一无所知。

    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自己的历史不一定要任他人评说，只要她没有蹉跎此生，没人评说又能怎样？就算一个早产的婴儿，一生下来就将死掉，只要他还曾留给过这个世界一张纯粹的笑脸，那么这个可爱的婴儿，就要比那些为了皇权而去杀人嗜血、去吞噬亲族的贪心恶魔们更加伟大。历史书写过的人就一定是好人吗？历史标榜过的人就一定是人吗？赵氏的一代红妆没有照亮汗青，她只是历史中微不足道的一个姓赵的小妾。但是她离去的路上，一定会铺满着九瓣的莲花，愿那莲花铺满你离去的路，无论你是谁，都会被人仰望，想着你离去的背影，我们自惭形秽。

    全州的一个夜晚，朱四在烛光中放下手中的秘信，他擦了擦自己在不觉之中留下来的眼泪，这些眼泪，他是在为赵氏而流。穆清发现了朱四的异样，悄无声息的来到了朱四的背后，一把将朱四包住，静静的将头枕在了朱四的背上，希望朱四可以在自己默默的关爱中得到些许的温暖。放下信纸的朱四像是在对着天空中的群星说道：“被赵氏死谏的李成栋，终于下定了决心，与清廷反目，回归了大明。当日李成栋就召集了袁彭年、张调鼎，开始一同谋划反清之事了。他老家松江的清廷官员不久后得到了李成栋送去的重金贿赂，所以在李成栋反清之前，李成栋的亲眷被这些清廷的官员们放行了，亲眷们终于还是回到了李成栋的身边，可李成栋又将要去向哪里呢？”穆清像是在替天上的群星们为朱四回答：“李成栋当然是要回到大明的朝堂上了。”朱四惨然一笑，他知道李成栋最后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可是这个结果他根本不关心，朱四只是有气无力的说：“在这个接连的两个三月之中，天下真的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啊，很多悲剧、没有喜剧，然而漫天的烽火总是要落幕的，朕仿佛已经看到了有一股浩气已经在直拔青天了，也许那股浩气就是赵氏吧。”读过了朱四手中的信，穆清也落泪了。因为好奇朱四和穆清两人奇怪的眼泪，也读完了那封密信的舒窈，更是扔下了信，一头扎回到床上，蒙起了一床的锦被，呜呜咽咽的抽泣了起来。她们都在为这个平凡的女子而哭泣，一个为了最后的一死而隐忍数年的女人；一个出淤泥而不染的好女人。

    正是赵氏这样人的正直与牺牲，让朱四终于发现了一个问题，大明的政客们是极端龌龊的，但是大明的百姓们是无比的朴实、善良的，他们会为了自己的国家而牺牲，不像政客那样，会因为池塘的水太冷而放弃自杀殉国的念头。在朱四的眼里，李成栋就是一坨屎，而赵氏是一朵九瓣莲花；在人们心中，钱谦益才真的是只卖艺不卖身的妓子，而他妓子出身的侍妾——柳如是，才真的是绝代芳华。负心多是读书人？朱四在自责、更是在自省。他的心中似乎对这种负心的怪事有了一些答案，并非是孔、孟、朱、王在负心，而是这些读书人辜负了孔、孟、朱、王，为了他们心中无尽的贪欲，他们选择了背叛！

    李成栋归了明，依照承诺，皇帝朱四将他封为了惠国公。佟养甲也身不由己、被裹挟着投降了明朝，还被封了个汉城侯，不过没过多久，他便在李元胤为他精心设计的忠诚度测试中露出了马脚。只想着大清曾经带给了自己哪些好处；心中只对大清感激涕零的佟养甲被李元胤杀死在一条河中，死后，他的行舟仍然继续飘荡在那条自己记忆的河流中央。

    整个广东和大半个江西、大半个湖广，如今又重新回到了大明的手中。而广东和江西的回归，只因为在那里都分别的出现了一个很特别、又很普通的女人。这两个女人相加，便让整个长江以南掀起了一场场的血雨腥风。一切正义与非正义的势力，开始在这片土地上进行着较力，每一个人都认为只有自己的一方才是正确的。为了给这片乱局中再添上一把柴火，让它烧的更烈、更猛，朱四给云南的大西军孙可望，当然了，这时应该改口管他叫大明的秦王了，朱四给他送去了未经训练的2万新兵，用来支持他计划发起的对肃亲王豪格控制的四川的进攻。虽然在朱四的心中，孙可望也是那种早死早托生的典型代表，但是孙可望想要出兵打回四川老家的心却从没有磨灭。大西军前前后后在四川经营的时间太久了，就连张献忠最后也是战死在了四川西充凤凰山。如果在江南已经都打成了一锅粥的时候，孙可望仍然还是不敢带着朱四给他的增援打回四川的话，那么他这一辈子也就再难有什么大志气、大作为了，更何况在朱四的历史记忆里，孙可望此时的兵力非常雄厚，他的人马已经超过了十五万，而且这还是在没有计算上蜀王刘文秀的数万兵力得出的数字。

    历史在不知不觉中，就在朱四奋力打拼的时候，似乎又恢复到了它的本来面目，金声桓和江西人、李成栋和广东人，还是造了大清的反，朱四知道，这仅仅只是大明百姓对强权抗争的开始，这江南掀起的一股股血雨腥风，只是全国七省两直隶大起义的一声号角而已，要知道，大明总共就只有两直隶又一十三省，而没有发生起义的六省之中，除了刚刚遭遇过暴风雨的洗礼，号称被屠尽了的四川和已经被后金经营了数十年的辽东之外，云南、贵州、广西、福建全部都还在残明势力的控制范围（小说里的收复湖广属于杜撰，但是在此却不能入列）。也就是说，整个大明都将要战斗。笔者并非是剧透，只是笔者不惜放伏笔也要证明一点——我们大明人从未因为外族给了我们一口粮食，就放弃了战斗；我们汉家子更不会只想着心中烂漫的烟火而忘记了尚武精神！只是历史中的永历皇帝，在别人吹起了抗争号角的时候，他这个大军统帅却乐呵呵的看起了热闹，他更加不会想到，当这场全国大起义落幕的那一刻，他就会看到昆明的逼死坡，他最终还会等到吴三桂的那一根弓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