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停低保
百草堂取了个医馆的名字并不是医馆，就像廖瞎子有个瞎子的外号并不是瞎子一样。 说也奇怪，五年来胡阳知道了江城修行界不少地方，可还真没听说过哪里有专门给修士看病的医馆。唯一有几分像的百草堂也就是个丹房，只炼丹合药，不诊病。 乞丐缓了缓，站直身，言语间有几分和缓：“百草堂的丹药治不了我的病。” 胡阳知道百家饭续命的意思，真真走投无路时的选择，劝道：“就算治不了，缓解一下也好。” 乞丐摇摇头：“命中注定，在劫难逃，习惯了。我自己调息片刻就行。” 胡阳道：“啧，还调息。廖瞎子说了，你动法力就是找死。” 乞丐眉一皱：“他懂个屁！” 胡阳思虑片刻，问道：“你如果不愿意去百草堂，要是不介意，我给你看看怎么样？” 乞丐略带一丝惊讶：“你？还会看病？” 胡阳道：“一点皮毛，放心，就算治不好也不会更差。” 乞丐想想，婉拒了他的好意：“算了。看你行事也是个烂好心的热心肠，万一因为治不好我这必死之人生出愧疚，误了修行，倒还成了我的罪过。” 胡阳一把抓住乞丐的腕子：“那你实在看错人了。” 乞丐本就力竭，当下脉门被制，使不出力气，被胡阳拉了个踉跄。 “我说不用了！” 胡阳不理，摸到脉门的第一秒就眉头紧皱，没再说一句话。十分钟后让乞丐换手，乞丐已然十分配合。 良久，胡阳放手，乞丐问他：“诊出什么了？” 胡阳缓缓道：“病入膏肓，油尽灯枯。” 乞丐点头：“我脉象奇怪，十个医生里有九个都诊不明白，非得用法力探过方才能看出点苗头，也有不少不懂装懂的，说些什么肾阳不足肾水不旺的混帐话。你光凭把脉就敢说这八个字，我现在信了，你是真的会些医术。既然你知道了，能不能让我走？” 胡阳长吁一口气：“你把老太太的阴魂给我。袍哥会出手了，廖瞎子结局已定，不必你再奔波。” 乞丐递过来一个普普通通的白瓷瓶，上面画了个符箓：“老太太魂中带煞，神志有些不清，如今已大好。她儿子魂魄祭了山，多半再无解脱之日，她知道了必有不妥，投胎转世一事定有波折。你为她好，就带去净水寺，请寺中僧众超度。” 胡阳接过：“你在这儿等着，我那儿有些秘药，虽不如神农谷的仙药，能延年益寿，可也能调理元气，固本培元，你吃了能好受些。” 胡阳去而复返时，街道空空荡荡，乞丐已经离开。 胡阳往白鹿山看了几眼，那地方黑洞洞的，塔吊上的灯也照不破夜幕。所有的动静到他这里都已经微不可查，但动荡的江水显示那里绝不平静。 “三爷，睡了没？” “这才几点，我练功呢，出什么事了？这个点你不是应该在陪幺儿睡觉吗。” “我好像看见老大了。” “谁？甄四九！” “嗯。” 电话那头嘭的一声，像是摔了一跤，好一阵儿才又听到郭鹏的声音。 “你在哪儿看见的！” “就在江城。” “好嘛，这混蛋玩意儿不辞而别，一直音信全无。你、我、吴老二、老朱，都快神州翻了个底朝天了都没找到他，老子还以为他死哪个传销窝点里了！你把他看住了啊，老子马上过来，我特么弄不死他！” “你着什么急，听我把话说完。我不是见到老大了，是碰到了一个人，长得和老大不像，可感觉跟老大很像。” “等等，你把我都绕糊涂了，什么叫长得跟老大不像，感觉又跟老大很像啊？到底是像还是不像啊？” “长得不像，可对人对事的风格和老大很像。” “那就是不像呗，害我白激动一场，我特么膝盖都摔青了。” “老三，是真的很像，而且名字就叫姒九，字虽然不一样，可这破名字一百年都难出一个，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阳子，咱们国家十四亿人，十四亿啊，什么名字出个重名都不稀奇。再者，老大的性格我们都知道，向来一是一二是二，不管他这五年是不能见我们还是不愿意见我们，一定有他的原因，但如果他现身了，如果你见到的人真是他，他就不会故弄玄虚。” 这晚上，胡阳心绪不宁，好半天才合上眼。 似梦似醒间，又到了那个熟悉的地方，山势瑰丽，草木葳蕤，烟笼林海，云横半山。 一如过往，五鬼在云海间迎他。 五鬼前来拜见主子，胡阳开口还称哥哥jiejie，五鬼虽不愿他如此称呼，可拗了这么些年没拗过他，终究生受了。 众人见过，胡阳头前驾一道云光，往山巅悬空楼飞去，落座高台，俯瞰无限风光。 “主子，我们今日继续说大五行神光。” “涂哥，不忙，我问你一件事。你不是说过，先天大五行神光是五行之道中一等一的神通，以我现在的道行学这个合适吗？” “主子资质绝佳，悟性奇高，心思玲珑，五行之间相生相克的道理一点即透。此前二十余年，主子修炼五行神光的成就，旁人修炼三五百年都及不上，实非常理可度。如今研习先天大五行神光，不过是水到渠成。” “涂哥你别哄我了。我自幼修行，自问二十四年来勤修不缀，还有你们五位手把手悉心教导，可到现在依然玄关未开，连御气飞行都做不到，只能在这梦境中过过干瘾，算什么资质绝佳，悟性奇高。” “主子莫要自贬，主子修炼的先天功乃是寰宇奇功，有鬼神莫测之威。主子能在短短二十四年间修炼到如此地步，说是奇迹丝毫不为过。可也就因为这门功法神奇，所需实乃旷日之功，破关自然也就要多耗些岁月。不过主子如今内气精纯深厚，道基已固，玄关开启就差临门一脚了。依我看，主子不日便可功成，一飞冲天。” “涂哥，一年前你就这么劝过我了。” “瞎说，一年前分明没说不日便可功成这句话。” “成成成，你是老大你说了算。” “主子可是遇着事了，怎么瞧着心神不宁的。” “隋姐，我什么时候才能真正见到你们啊。” “主子，这事说了几百次，你还要用来调转话头？看来主子这回真是遇上烦心事了。” “走，金哥，我们去练兵刃。” “好啊，不过我们有言在先，主子若是输了，就得跟我练九天剑法。” “金哥，没你这样趁火打劫的。我不找你练了行了吧，木姐，我跟你去看医案。” “行。主子，我正要开炉炼长春丹，满屋的药材都还没处理，正好劳你帮把手。” “那个，霍哥，我还是跟你去看星盘吧。” “主子是打量我没有娘兮兮的九天剑法，也不是吹毛求疵的强迫症啊？” “霍哥你误会了，真误会了。” “主子，不管是不是误会，你今天要是不松口给个说法，你定然是心想事不成。” 胡阳无奈，到底把跟郭鹏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别说，还真得了个解答。 “主子莫非忘了，先天功铸先天道体，道体大成后，双眼自具神通，上观域外下看幽冥。虽则主子现下功力尚浅，但已有了些底子，明辨真伪便如喝水吃饭一般简单。” ...... “涂哥，我们继续说先天大五行神光吧。” ...... 熊坤的消息第二天早上九点半才发到胡阳手机上，彼时他已经在体育馆晒了一个小时的太阳，正等着王强和秦雪梅的喜讯。 “兄弟，王强的魂魄被救出来了。” “不是说已经成了山鬼，怎么救出来的？” “廖勇本事不到家，又有高人出手，再加上时间短，才侥幸成功。他受了些罪，我们已经送去净水寺，让他在佛前温养，七七之日后，定能复原。” “谢了坤哥。” “另外，廖勇也被抓住了。兄弟，他这回惹了天祸，没几天好活了。幸亏你及早提醒，要不然，我们袍哥会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胡阳一惊：“坤哥，除了王强这一条人命，廖瞎子还干别的恶事了？” “兄弟你别问了，一句两句说不清楚。白鹿山现在已经乱套了，执法局的人，修行报的人，三十六府的修士，各山各观各庙，全被狗日的廖瞎子害得团团转！” “我能来看看吗？” “白鹿山戒严了，外人一律不准靠近。” “坤哥，老太太的阴魂在我这儿，我能送去净水寺供奉吗？” “行，我给他们说，你一会儿送去就行。” 结束通话，胡阳突然感到一阵莫名不安。 十点过，王强和秦雪梅还没消息，胡阳抽空给他们去了电话，电话通了都没接，发信息也不回，胡阳心里不安渐渐多了。 “各位各位，在正式开训之前我再给大家强调几件事。区里面为了这次表演花了大力气，不仅会邀请专业的演员参演，还邀请了国家大剧院的艺术家来进行艺术指导和舞台编辑，这样的规格目前在我们区里面可以说史无前例。能够参与这样的演出，不仅是我们每个人的荣幸，也是一个绝佳的学习机会，希望大家都能够珍惜。 当然，各位也不要觉得自己是业余的，达不到编导团队的要求。各位都是区里面经过慎重考虑和仔细甄选后挑出来的精兵强将，区里面也和编导团队进行了事前沟通，所有的表演都会考虑大家的实际情况进行编排，在此期间若有不妥我们也会及时提出要求进行适当修改，大家大可放心。 此外，为了保证大家能专心完成训练，区里面划拨了一笔专门的经费给大家提供充足的后勤保证。大家看到了，我们现场的水果饮料都是管够的，早午晚餐定在朝夕酒店，有需要午休的在我们现场会务处登记，我们也一并安排在酒店，这样的待遇可是不多见的。 好好好，大家请安静一下。那待遇说完了就该提要求了，无规矩不成方圆，先说后不乱。区里下发的通知大家应该都看到了。别的我不废话了，我只提醒大家，通知上有一条，任何人参训期间违反了组织纪律，都会由区府通报全区，并扣除本单位的年度考核分数。这样的结果相信大家都不愿意看到，我也不愿意大家热也热了累也累了，结果身上还背个处分，但如果真的有人要以身试法，我也只能说声对不起了。” 胡阳他们正在准备的节目是一出名叫钓鱼城之战的音乐剧，将在钓鱼城旅游文化节开幕式上重现当年钓鱼城之战的场景。胡阳早从刘明川那里得了确切消息，几个主要角色会邀请专业演员，戏份多的角色也已经定好了人。剩下的全是人rou布景，多一个少一个影响都不大。 而胡阳就是其一。 因为身高，他还站到了最后一排。身边人同病相怜，也看清了形势，都没怎么听台上领导的话，他说他的，他们也说他们的。 “诶，听说了吗，昨晚上白鹿山又出事了。” “又出事！又死人了？” “不是，挖出了两枚没有爆炸的炸弹。” “炸弹？哪来的？” “你忘了当年大轰炸我们江城遭了多大的罪了！” “是特么鬼子留下的！” “听说是。昨晚上公安局全体出动，在家的区领导也全部到场，这会儿都还没解除封锁，说是拆弹专家正在处置，现在都还没敢对外公布。” “昨晚上到现在都多久了，还没弄完呢？” “你们知道什么，说有一枚炸弹可能是生化武器，一个不小心多少人都要遭殃，还在等市里的专家来。” “真的假的？” “你别管真假，反正别往外传就是。” 胡阳越发心惊，王强两口子别不是都在白鹿山吧。可转念一想，那么多修士在场，怎么都不会有他们民警近前的份儿，最多也在外边戒备，做做场面，掩盖真相。 但不管他怎么想，王强两口子不接电话，不回微信，连熊坤都不回他消息，他想什么都没用。他甚至给杨明打了个电话，结果杨大警官只说公安局执行任务，外人少打听，平白受了通闲气，别的半点都没捞着。 十一点半，刘倩打了个电话过来。 “阳哥，刚办事处民政办发了个信息过来，说是要停发一个人的低保，让我们核实信息，下午就报上去，这事你知道吗？” “下午？这么急？” “对啊，我也奇怪，可问齐主任他只说是区里低保中心要求的。” “叫什么名字？” “廖勇，姓廖的廖，勇敢的勇。男的，四十五岁，住在青龙街。低保中心比对出来他名下有一套房子一个门面，还有几份商业保险。阳哥，这名字怎么这么陌生啊，我一点印象都没有，我们社区的低保户有这个人？我也是服了低保中心了，他们每个月清查比对是怎么做的，这种情况早该比对出来了，居然现在才发现。” …… “阳哥，喂，喂，你在听吗？怎么不说话啊？阳哥，阳哥。” “刘妹仔，这事你别管我来办。” “我办就行了呗，又不是没做过。你还要训练，跑一趟多麻烦。” “没事，我中午过来，应该要不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