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左手王冠,右手魔能
“这就是你能找到最好的地方?” 艾希达缓缓转身,踱着步子,打量整个书房。 “当然,欢迎来到星湖堡。” 泰尔斯走到窗前,望着月色下的星湖,豪迈大气展开双臂,俨然一副霸主之姿: “独属于我的堡垒,隐秘,宁静,偏僻,安全——” 不等泰尔斯说完,天花板上就传来一阵怪响,窸窣吱呀,叮铃咚隆,从这头传到那头。 艾希达看了一眼天花板,面无表情。 这让星湖公爵的脸色有些挂不住。 “——完美符合你上封信里的要求,是我们绝佳的会面地点,”泰尔斯回复了镇定和从容,嗓音盖过天花板的怪响,“不但远离复兴宫,还附送天然景观……” 话音未落,就听见头顶哗啦一声。 沙—— 一片灰尘自天花板的缝隙洒落,盖了作自信状的泰尔斯一头一脸。 艾希达倒是依旧自在,背手而立,片尘不染——灰尘沙砾在落到他身上之前就被一层透明屏障隔开。 “好吧,一点小小的美中不足,”泰尔斯的从容消失了,灰头土脸的他一边咳嗽,一边狼狈地拍掉灰尘,“但是别担心,我们已经派人去附近的村庄市镇买猫和老鼠药了,方案b则是去永星城请专业捕鼠人,在不拆掉房顶的前提下……” 气之魔能师没有理会他,扭头打量周围: 书房里的家具陈设老旧褪色,角落里偶有未除净的蛛网飞蛾,一扇外开的木窗在风中浅浅呻吟,摇摇欲坠。 泰尔斯把头顶拍回原本的发色,走到书桌前坦然坐下,向后仰靠。 “一切有条不紊,尽在掌握——” 喀嚓! 话没说完,他坐着的椅子就发出清脆响声。 泰尔斯整个人矮下一截,向一侧倾斜,少年不得不狼狈又熟练地攀住桌面,才不至于滑落。 “该死,田庄里的木匠前天才来修过……” 公爵气急败坏地咒骂着。 艾希达眯眼望着他,不言不语。 “好吧,好吧,我知道。” 泰尔斯放弃辩解,重重叹气。 “星湖堡刚刚起步,条件有限,但是别担心……” 他伸手抓起桌上的天蓝色请柬,熟练地来回折叠,再俯下身去,塞到一角崩毁的椅腿下垫稳,讽刺道: “我们上升势头良好,发展空间巨大。” 泰尔斯扭了扭屁股,确认椅子稳了,这才起身坐好,却愕然发现气之魔能师已经凌空“坐”在了书桌前,眼神幽幽,无波无澜。 “我就不请你坐下了,反正……” 星湖公爵酸溜溜地扁扁嘴,无奈又羡慕: “你自己带了椅子。” 但艾希达没有回应他的玩笑。 魔能师轻轻一指,把窗户吹得哐哐响的山风顿时止歇。 艾希达语气温和,嗓音动听:“你不一样了。” “什么?” 艾希达语气冷清,眼中的神秘蓝光似有某种力量: “我说,你,不一样了。” 泰尔斯嗤笑一声。 “是啊,我长大了。” 泰尔斯弯了弯嘴角,后仰抱臂: “顺便一句,回国之后,你大概是第二十个跟我说这话的人——可惜了,前十九名才有奖品。” 艾希达一动不动,唯有一双眸子直射泰尔斯的眼底。 “不。” 气之魔能师的声音机械而空洞。 “孩子,你远非表面上这样释然坦荡,轻松写意。” “相反,此时此刻,你浮躁,混乱,不安。” “被一团我也看不清的迷雾所困扰。” 泰尔斯不知不觉收敛了笑容。 浮躁,混乱,不安。 他装着盟约戒指的口袋突然变得沉甸甸的。 “你变得不一样的地方,在深处。” 魔能师依旧盯着泰尔斯,诡异蓝光从他的瞳孔漫溢而出,充斥整个眼眶。 “更深处。” “最深处。” 那一刻,泰尔斯不自觉一紧,竟有种灵魂被窥视的错觉。 狱河之罪不安地涌动起来。 “神灵。” “什么?”泰尔斯一愣。 “当你听见这个词时,”魔能师冷冷道,“你会想起什么?” 泰尔斯反应过来,这是他们在龙霄城里所做的“训练”。 “但是……” “回答我,现在!” 艾希达一反常态,态度严厉,几如命令: “神灵?” 该死。 许久不见,好歹寒暄两句啊,这就来课堂测验? 眼见对方坚持,泰尔斯只得叹了口气,回答问题。 “缥缈,迷幻,”少年懒洋洋地念叨着神灵,开动脑筋,有啥说啥,“模糊,遥远……” 但是随着话语开口,泰尔斯便觉得有些奇怪。 “似在非在,如来未来,实有莫有,可道难道,将临已临……” 泰尔斯皱起眉头:奇怪,这些形容,我以前都…… 但艾希达不容他多想。 “世界。” 气之魔能师语速之快、咬字之重前所未有,似乎在催促泰尔斯: “世界,你首先会想起什么?快!” 泰尔斯的表情凝重起来。 “一切,所有,容纳,包涵,充斥,”一个个单词从泰尔斯的心底里蹦出来,让他越发疑惑,“延伸,再制,持续,各式各样,无处不在……” 该死,为什么短时间里,他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为什么,脑子里出现的都是这样断断续续的词汇? 泰尔斯还想继续,但艾希达轻轻举起手指: “停。” “萨克恩先生,”泰尔斯讶异地问,“发生什么了,我觉得……” 魔能师抬起头来,双目蓝光如电: “你确实不一样了。” 泰尔斯内心一沉。 艾希达则严肃地望着他。 “几个月前,有一位魔能师试图叩门,”气之魔能师沉声道,“但跟你在龙霄城那次不一样。” “这一次……它很谨慎。” 几个月前,叩门…… 泰尔斯心中一紧: “谨慎?” 魔能师点点头: “就像站到了门前,手指触到门上,还未叩响第一下,便收回了手势。” “更像一次试探。” 白骨之牢里的场景显现在眼前,泰尔斯咽了咽喉咙。 艾希达望着窗外,眼神缥缈: “甚至让我一度以为,那是错觉。” 但他随即转过头来,看向正兀自忐忑的泰尔斯: “起初我不觉得是你,因为只有完全的魔能师才有那样的控制力,但是现在,在我再次见到你之后……” 艾希达严肃地重复结论: “你不一样了,对么?” 带着做坏事被戳穿的心情,泰尔斯只得深深叹息: “是。” 艾希达面无表情: “我告诫过你,在人前显现魔能是非常危险的。” 泰尔斯无奈地点点头。 “我遇到了麻烦,万不得已,于是试了试,但是我就发现自己不断升阈,停不下来……” “鲁莽。” 泰尔斯有些不快,但他坚持说下去: “本来我一度接近叩门,但是多亏了……” 他话语一滞,想起在临界的那位魔能师。 艾希达的话仿佛从远处传来: “多亏了什么?” 泰尔斯回到眼前,可他脑海里冒出的,却是另一个魔能师的提醒: 泰尔斯咽了咽喉咙,扯出笑容: “多亏了你,萨克恩先生。” 艾希达目中蓝光一闪。 “你的那些问题——神灵啊,世界的,它们突然出现,”泰尔斯慎重地道,“每问一个问题,我就清醒一分,最终……回来了。” 魔能师沉默了一会儿: “就这样?没有其他?” “也许有,”泰尔斯回想起面对黑先知的技巧,尽量不说假话,“但是,就像做梦,一切模模糊糊朦朦胧胧,醒来之后,就不记得了。” 艾希达沉默了很久。 “物,观,沌,粹,”魔能师幽幽道,“你的进境,比我预想要快得多。” “物,观……介意说多一些吗?” 但艾希达只是轻轻举起手指。 周围的空气变得清新寒冷,直入胸肺,激得泰尔斯一阵哆嗦,清醒不少。 搞什么? “摒除杂念。” 只见艾希达严肃道: “现在,我每说出一个词,你要回答另一个词——你最先想到的那个,不要犹豫,不要迟疑,用你的本能回答。” 哆嗦着的泰尔斯只得点头。 “太阳?”艾希达问道。 “破碎。”泰尔斯迅速回答。 等等,毁灭? 泰尔斯反应过来,皱起眉头: 怎么会是这个? 要是给他多几秒,他一定会回答别的,比如炙热、无尽、光明、永恒等等。 可是……破碎? “星空?” “触碰。” “时间?” “毁灭。” “迷雾。” “呼唤。” “终结?” “停顿。” “死亡?” “遗忘。” “天空?” “囚禁。” “力量?” 那一瞬间,泰尔斯张口欲言,却大脑空白。 力量?力量该接什么? 怎么想不到? 他死命咬了咬牙,从记忆里翻出一个相关的词:“终结之力。” 艾希达放下了手指。 周围的空气恢复温暖。 “最后一个不算,”气之魔能师淡淡道,“你犹豫了。” 泰尔斯则沉默了。 他不用问,都知道这些答案不太对劲。 “这是什么?” “原始叩问——这是托罗斯后来取的名字,也是他最先设计的测验。” 艾希达没有藏私,爽快回答:“人们最早发现魔能师的异常,并非通过他们的能力,而在思想与见识。” 听见熟悉的名字,泰尔斯转了转眼珠:“谁是托罗斯?” “一位前辈。”艾希达不欲多言。 “因为魔能初约,我不能深究你的魔能,只能通过一系列最原始的意象,探寻你对外物的理解,从侧面辨别魔能进境的阶段——就像用一根针扎破皮肤,带出血液,用最小的创伤和代价获得诊断。” 原始叩问。 泰尔斯试探着道: “所以你的诊断呢?我继续活蹦乱跳,吃好喝好?还是病入晚期,准备后事?” 气之魔能师摇摇头。 “我不知道。显然,你已经在‘失控’中接触到魔能了,所以你的回答才会变得——这是到达‘物’阶段的证明,我们一般称之为‘接触者’。” 但问题是,历史上还从来没有叩完门之后,才接触魔能的例子。 艾希达默默地想。 就像一个没有基础的初学者,做完了一连串复杂的高等计算式之后,才学会了“一加一等于二”。 接触者。 泰尔斯咀嚼着这个字眼,同时拿来与自己在叩门时——确切地说,是从那个名为托罗斯,看不清面孔的好心前辈身上——听来的知识作对比。 艾希达继续道: “但你很幸运,在‘物’的阶段就失控升阈,却能从叩门的临界及时回返……历史上,有意或无意这么做过的接触者们,有一半都变成了白痴或疯子,乃至怪物。” 泰尔斯皱起眉头: 白痴,疯子,怪物? “那另一半呢?” 艾希达摇摇头: “不知道,他们消失了。” 消失了。 泰尔斯一阵心寒。 “那么,什么情况下我才需要担心?当有一天,我面对每个原始叩问,都回答‘cao你’的时候?” 艾希达回头看了泰尔斯一眼。 他的这一眼很奇怪,甚至……很陌生。 “当我彻底无法理解,甚至听不见你的回答时。”魔能师淡淡道。 无法理解,听不见。 泰尔斯疑惑道: “我不明白?” 艾希达点了点头: “就是这样。” 泰尔斯越发迷惑:“什么?” 但下一秒,魔能师就话锋一转,语气冷冽: “还有,没错,如果某人真敢用脏话来回答我,你就确实该担心了——担心我的脾气。” 泰尔斯缩了缩头。 “那么,我已经是所谓的‘接触者’了,接下来怎么办?” “不知道。” “噢,你不知——什么?”泰尔斯瞪大了眼睛。 “根据我所知晓的例子,从这一步开始,”艾希达摇摇头,“魔能的接触者要在精心准备的魔能失控之中,一步步学会观察,抵挡住盲目升阈的幻惑与冲动,才算到达‘观’的程度,成为领悟者。” 等等等等,陌生名词太多,他得找个笔记本…… 但泰尔斯刚刚伸手够到笔,一阵微风袭来,把笔和纸刮出桌面。 泰尔斯郁闷抬头,看着一脸淡然的艾希达。 好吧,不能留下记录。 “而领悟者,则须谨慎而克制地尝试升阈中,他们将看清自我,找寻特定的阈,进入‘沌’的状态,我们称为融合者。” “融合者将走出危险的最后一步,第一次伸手叩门,冲破临界踏出门槛,完全融入本态,也即‘粹’的级别,”气之魔能师轻声道,“若能成功,便能找到并定义自己的阈名,是为魔能师。” 艾希达说到这里,顿了一下: “但是……” 泰尔斯反应过来,怔怔道:“但是我已经失过控,升过阈,甚至叩过门了——所以算什么?” “正是如此。” 艾希达点头:“所以一般的标准无法界定你的阶段与程度,并不适用。” “那怎么办?” “无妨,”魔能师淡淡道,“不走寻常路的魔能师虽然稀少,但也有那么几个。” 嗯,一个,还是两个? 一听自己还能抢救一下,泰尔斯精神大振: “是么,所以我们能参考他们吗?” “不能。” “什么?为什么?” “魔能初约是什么?” “额,相互学习?” “再说一遍?”周围的空气凝固起来,难以呼吸。 “互,互不深究!” “很好。”空气流动恢复正常。 “所以你不知道下一步怎么走,那我要你何用啊?” “再说一遍?” “我是说,尊敬的萨克恩先生,请问您打算怎么开拓未知的领域,按部就班地引导我?” 艾希达沉默了。 他望向窗外的月色。 “我不知道——但我们可以探索,一起。” “所以,泰尔斯,我再问你一次:你愿意放下世俗的束缚,跟我走吗?” 魔能师幽幽道,“魔能之途无比艰险,我们需要更自由、更高效地探索未知的路途。” cao。 又来了。 泰尔斯顿时警惕起来,严防自己再次飞出城堡之外——就像在龙霄城一样。 但幸好,艾希达跟他的沟通不再那么暴力,不再一言不合就把他拉出去放人rou风筝。 “但我们七年前就谈过这问题,而你也同意了,”泰尔斯正色道,“如果魔能师不想被举世憎恨人人喊打,不想再被称为‘灾祸’,那就要用另一种方法……” “左手王冠,右手魔能。” 艾希达用词简洁,一句话总结他的解释。 “我勉强理解你那可圈可点却难脱幼稚的理想,也多少明白你想要两全其美的天真,或者还有身居高位时的依依不舍,贪权恋栈。” 泰尔斯不由挑眉。 “但你有此一想,孩子,是因为你还不了解魔能。” “那也是因为你从来都遮遮掩掩,不肯和盘托出。”泰尔斯当即反驳。 艾希达沉默了一会儿,话锋一转。 “那不妨从另一个角度思考:这趟归途,你既有叩门之举,可曾被人发现不妥,乃至怀疑你的身份?” 被人发现不妥,怀疑我的身份, 泰尔斯一个激灵。 几副面孔飘过他的脑海。 快绳。 以小巴尼为首的前王室卫队囚徒。 还有……萨克埃尔。 泰尔斯望着艾希达的双眼,勉强笑笑,实话实说: “是的。” 气之魔能师幽幽地望着他,在泰尔斯看来,对方偶现蓝光的眼里写满了“我就知道”。 “给我他们的名字和情报。” “我去帮你收尾。” 收尾。 泰尔斯心中咯噔一下,脑海里浮现出快绳被做成人rou圆球的模样。 “谢谢,但我已经处理好了。” 王子强装镇定。 “很遗憾,但也很不幸,那些知晓了我秘密的人……” 泰尔斯不得不想象着诡影之盾的钎子的表情,露出一个阴险的笑容: “他们再也没法说出去了。” 这一次,艾希达没有立即答话,而是看了他很久,很久。 久得泰尔斯心里发毛。 还好,魔能师终于开口,语气却是一变: “很好,这次你逃过去了,然而下次呢?” 泰尔斯神经一紧。 艾希达冷冷道:“你以为,我这些年来销声匿迹,直到第六年才来找你,是因为什么?” 懒?怂?拖?忘了?死线觉醒? 泰尔斯把以上猜测深埋心底,摆出一副虚心好学的样子。 艾希达那好听的嗓音倏然收紧: “七年前,一个陌生的新手魔能师在深夜盲目叩门,而同样是七年前,吉萨在龙霄城出现,大战从天而降的巨龙。你真觉得,没有人会把它们联系起来?” 泰尔斯皱起眉头: “比如——双皇?”
“她们只是其中之一,”艾希达的语气令人担忧,“而这七年里,他们已经光临过龙霄城无数次了。” 泰尔斯呼吸一滞。 “七年里,我得费上老大劲儿,用尽手段掩人耳目,才把他们的目光从你身上撵走——幸好你很特殊,幸好所有魔能师都以为,叩门者必然已经有了阈名,而一个小屁孩肯定没这份能耐。” 泰尔斯心情一沉。 “也幸好。” 气之魔能师的态度缓和下来: “那天晚上,世上发生的事情远不止这一件。” 泰尔斯抬起眼神: “什么意思?” 魔能师摇摇头:“泽地,终结海,大荒漠,深暮林,莱尔登,麒麟城……那一夜里,许多地方都不平静,龙霄城和吉萨只是受怀疑的目标之一。” 泰尔斯疑惑道:“什么?” 艾希达点点头: “没错,所以有时候我甚至在怀疑——那天现世的魔能师,也许不止你一个。” 不止你一个…… 泰尔斯若有所思。 艾希达冷哼一声: “当然,如果真有,但愿他不会像你一样,顽固又鲁莽。” 泰尔斯只能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 “可你现在已经回到了永星城,”艾希达的话语越来越快,令人心跳加速,“这里乃举世瞩目的政治中心,而你更是王国继承人,一举一动无不引人侧目,在这里,你若再次发生意外,升阈也好,叩门也罢,若引来不必要的注意……” 不必要的注意。 泰尔斯想起王室宴会上的那一幕,不由得捏紧了拳头。 艾希达警告道: “为安全着想,重新考虑我的提议吧——真到了那时,你再想跟我走,也已经迟了。” 泰尔斯沉默了很久。 为安全着想。 安全…… 可是。 可是…… 泰尔斯想起巴拉德室里与国王的盟约,不由咬紧牙关。 艾希达默默地等待着他的回应。 几秒好,泰尔斯深吸一口气,抬头直视他的引导者。 “谢谢提醒。我承认,对一个魔能初学者而言,跟你走也许会更安全,也更方便,”泰尔斯顿了一下,“但我还是有一个问题。” 艾希达点点头:“很好,至少我们有了不错的共识——” “谁是芙莱兰?” 气之魔能师的话生生一顿。 芙莱兰。 泰尔斯紧紧盯着对方。 但艾希达没有反应。 他面无表情,纹丝不动。 可泰尔斯早知道,魔能师的反应不能以常理测度。 “或者我该换个问题,”泰尔斯靠上书桌,眯起眼睛,“你和感官魔能师,或者说曾经的菲奥莎王后,你们是为什么,又是怎么合作的?” 沉默持续了很久。 艾希达眼中的蓝光来回闪烁。 泰尔斯不为所动,渐次加码: “而曾经的三灾同盟,又是如何渗透星辰宫廷,蛊惑先王的?” 艾希达依旧不言不语。 直到下一个问题: “就为了一件,能威胁双皇的——传奇反魔武装?” 那一瞬间,艾希达双眸蓝光大放,无比刺眼! 泰尔斯不得不抬手遮挡。 几秒后,蓝光方才黯淡下去。 “你。” 仿佛雕像般的艾希达这才恢复生机: “你是从哪儿,听见那个名字的?” 该死。 泰尔斯放下手臂,呼出一口气。 “别忘了,我不只是你的学生,我还姓璨星——左手王冠,右手魔能,”王子耸肩摊手:“我身居此高位,可远不止是依依不舍,贪权恋栈。” 泰尔斯笑容一凝: “萨克恩先生?” 艾希达目中的蓝光快速流转: “许久不见,你学到了不少新东西。” 泰尔斯勾起嘴角: “远不及你向我隐瞒的多,萨克恩先生。” 胡狼塔的书房里,气氛倏然紧张起来。 星湖公爵与魔能师默默相对。 但泰尔斯怡然不惧。 巴拉德室里,经历了与铁腕王的艰苦博弈之后,泰尔斯感觉:自己成长了。 至少,他越发擅长把握主动,主导局势。 哪怕面对魔能师。 这才是真正的左手王冠,右手魔能。 狱河之罪赞同地汹涌着,流淌全身。 但少年的欣慰只持续了三秒。 “不。” 艾希达冷冷哼声: “如果你真从‘身居高位’的渠道获知这个名字,泰尔斯,那你又何必问我?” “正因你一无所知,才会在这里试探我的口风,试图了解更多。” 泰尔斯表情一僵。 气之魔能师勾起嘴唇,嘲讽道: “由此可见,你左手碰不到王冠,右手也用不了魔能……” “两手都没混出头。” 他毫不客气地道: “不通魔能的失势王子。” 陈旧失修的书房里,泰尔斯坐在缺了一角的破椅子上,沉默无言。 其实,倒也不必这么刻薄。 几秒后,泰尔斯叹息道: “好吧,你是对的。” 可少年表情一变: “但是至少,你应该知道,为什么我不愿意跟你走了吧?” 魔能师再次沉默了。 “反了。” “我不告诉你,正是因为你不愿意跟我走。” “如果,”艾希达重新开口,话语里带着几丝艰难,“这些陈年往事,我都能教给你。” 泰尔斯笑了,他摇头后仰。 “所以,你不会告诉我答案了,对么?” “不。” “我能问问为什——” “不。” “但是——” “不。” “至少——” “不。” 艾希达连续否决泰尔斯的问题,他抬起头,毫不动摇: “无论什么理由,你不愿舍弃世俗的牵绊束缚,我就不会告诉你更多魔能师的消息。” 泰尔斯顿感索然无味。 但是至少,他达成目的了。 芙莱兰的消息转移了他的注意力,魔能师不再坚持要带他走。 “但你知道,孩子,你永远有那个选择。” 魔能师向前倾身,他语带蛊惑: “我永远在这里,随时敞开怀抱。” “永远。” 听着这熟悉的腔调,泰尔斯噗嗤一声笑了。 他突然想到,快绳和艾希达,他们是否能做一对金牌推销搭档:前者花言巧语递萝卜,后者面目狰狞挥大棒? “好吧,那我们各退一步,”泰尔斯提出解决方案,为这场走向本来不愉快的谈话定调,“我不问你谁是芙莱兰,你也别逼我跟你走。” 艾希达没有说话。 但以泰尔斯对他的理解,某人显然不太满意。 泰尔斯轻哼一声,站了起来。 “对了,说到这个,我还有件事儿要请教你……” 泰尔斯径直走到窗前,这才回过头,望向魔能师。 艾希达轻哼一声。 月色之下,王子微微一笑,轻轻抬手。 咚! 书桌后的椅子突然一颤,矮下去一角。 但艾希达没有去注意椅子。 不知何时,他已经站了起来。 魔能师那双泛着蓝光的眼眸,此刻死死盯着泰尔斯的手——少年的手指间,正捏着一个折叠起来的天蓝色硬纸团。 泰尔斯面露微笑,向对方摇了摇手。 下一秒,艾希达眼中的蓝光倏然增强! 泰尔斯只觉得轻风袭来,纸团拿捏不住,脱手而出! 天蓝色的纸块如有生命般飞来,堪堪停在艾希达眼前。 它于空中展开、铺平,重新恢复成一张请柬的样子,露出上面的优美字迹: “这是……” 艾希达的眼眶被蓝光遮蔽,仿佛穿透眼前的请柬,望向虚空: “没有变化,没有轨迹,没有动量,甚至没有……” 他的话语没有感情,却充满了奇特的回声。 泰尔斯露出神秘的笑容。 他欠身展臂,就像演出后的致谢。 皱巴巴的请柬飘落地面。 魔能师转过头,死死盯着泰尔斯的右手。 “再来。” 艾希达的话语带着不常有的波动: “无论那是什么,再做一次,现在。” 他眼中的蓝光不再流转,恒定常亮。 “当然,当然,我会的,”面对罕见急切的艾希达,少年有些受宠若惊,“但是在那之前……” 星湖公爵抱起双臂,笑容一冷: “谁是芙莱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