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选择
乞襄来了,带来了南门少党,带来了八十迎翠堂高手,带来了无情的杀意与愤怒。 八十少党携风声猎猎来到场中,最前方的乞襄走到童林与肖亥两人之间停住,浓眉下清水冽然的眼睛仿佛寒冬腊时的皓月,瞥向肖亥,“你就是晋恒?” “那是我大哥。”肖亥傲然迎上他的目光,全无惧色。 乞襄微微一怔,看了他许久,说道:“算你命好,走!” 最后一个“走”字不是命令,却让肖亥心中生出一种服从的感觉。 肖亥当然不会服从,他站在原地没有任何表示。 乞襄笑了,就好像看到了这世间最好笑的事。他突然说道:“南门少党是迎翠堂高手最多、实力最强、资源最广的组织。”所谓的“资源”就是南门少党占领的地盘、经营的生意以及各种集体财产。这种团体合作赚钱的形式从学院创建开始就一直存在,从开始的集体捕猎妖兽到现在集体经营产业,已经形成一种传统,狩猎、贩卖、生产等等,各行各业千奇百怪什么都能涉及。 “南门少党的大名我早就听说过,如果我怕,岂会有今天站在这里?”肖亥以为乞襄要用南门少党的名头吓唬他。 乞襄不管他的态度继续说道:“十六巷的钱庄、二十四巷的布坊、二十五巷的瓷器行都由我们帮助管理维护安全。”他说得好听,什么帮助管理维护安全,这些都是百年前的广兰城才会发生的事情。现在更应该被称作“保护费”。 百年前广兰城不比今日,城外田地经常会受到妖兽侵扰,农民无以为生在城内变成地痞无赖,强壮些的在脸上围块黑布化身强盗、劫匪,因此各商行坊市就遭了殃。商人为了保护自己的财产雇佣兵团前来坐镇,曾一度打消了匪徒的气焰。但巷坊商贩毕竟比不了财豪巨甲,佣兵团不可能花全部时间经历保护他们,商人们只好有病乱投医,去寻求当地黑暗势力的保护,到后来又有些别的势力插手进来,这些巷坊就更加混乱了,商人们最终统一意见,联合声明:无论谁来保护我们,我们都会献上相同的奉银。很明白,你们爱怎么争就怎么争,别影响我生意就好,每个月我该交多少保护费就交多少,你要保护我财产以及人身安全。 名为保护,实际上只不过换了一种方式抢劫,说起来南门少党与那些黑帮、匪徒没什么区别。 “这与我有什么关系?”肖亥听乏了。 “我是想说——南门少党广纳精英,不会拒绝任何高手的加入。”乞襄很认真,他那张英俊至极的容貌不仅能使女人动情,连男人都不忍拒绝他。 “我是想说——那又如何?”肖亥很干脆,他不想给乞襄当手下,也许是出于嫉妒,他很不理智甚至极反感地拒绝了南门少党这把在整个学院都很有名气的大伞的保护。肖亥嫉妒乞襄的相貌、嫉妒他的家境、嫉妒他的身份、嫉妒他的修为。 “你会同意的。”乞襄笑着说道。他的笑容中没有对怒火的掩饰,似乎武石惊被打山货被劫一事影响到南门少党的名声他都不在乎。 乞襄确定肖亥会同意,因为只有自己才有实力保证他在得罪了南门少党的情况下的安全。只有自己才有能力化解两者矛盾。 肖亥的选择不明智,但很男人。肖亥做事一向很男人。 乞襄招呼童林一声,带着南门少党的党羽们离开。肖亥望着乞襄的背影暗暗皱着眉头,心生警惕。一个强大的人并不可怕,但一个强大而且懂得隐藏自己情绪的人绝对可怕! 与南门少党的过节不会就这样结束,肖亥很清楚自己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顺从,一条是反抗。 直到南门少党全部离开肖亥终于露出了他脆弱的一面,他捂着左臂缓缓坐在地上,鲜血从他手指缝隙中流淌出来。他受伤了,很严重的伤,严重到会有截肢的危险。 刚才一战肖亥表现的很强势、很强大,连童林这般高手都被他唬住了,可是只有他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回事。 在学院的五年时间他的确没有修炼出丝毫玄力,没有从众多的典籍中悟出道理,他没有任何境界可言,也就没有修为。 但五年的时间他并未虚度,正如曾经所言,上天在给你关闭一扇窗的同时会给你打开另一扇窗。他领悟了一套与玄力完全不同只有他自己才能施展的功法,虽然他绝对没有创造功法的资格,但这功法的框架就偏偏在他的领悟中成型了。就像是上古大妖后裔血脉中传承的妖法,肖亥冥冥之中感觉他自悟的功法也来自于血脉传承。 他幻想过自己的身世,某个绝世强者的后代,能够继承那位强者的全部所学……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所以他也只是稍微想了想就破灭了这个美好的梦。 不过无论是何种原因,这种真是存在的功法总不可能也是美梦,他按照自己的功法修炼,进境极速,他能真实地感受到自身的变化,能够感受到五年中一次次突破某种不知名的瓶颈。他不清楚自己修炼到了何种地步,也不清楚自己的修为等同于玄力的几阶,他只清楚自己确实变得强大了许多,只是这种强大并非永恒,时而真实、时而虚幻,因为他还不能完全掌握这种极难cao控的功法,若非今日迫不得已他绝不会把这隐藏最深的本事显露出来。 百里亭来了很多人,迎翠堂南门少党的人。 乞襄站在满地散乱的货物堆外,看着一片狼藉中的岳麟阁,紧紧攥拳。岳麟阁坐在一只箱子上,胸口处有些许血迹,是他自己的血。 “是百花堂的白辅臣。”岳麟阁低着头说道。他苦恼地看了看自己胸口的血迹,心生一种无力的挫败感。 “不过是一群仗着年龄大修炼时间长的优势逞威风的废物罢了,迟早会被我们超越。”童林不屑地说道。 “百花堂。”乞襄望着湛蓝的天空微微叹了口气,随着叹息声的发出他眼中闪过雄风,似要把南门少党的脚步踏进百花堂,似要把南门少党的名气响遍南门学院。 南门少党招收成员很严格,其党羽都是迎翠堂修为顶尖的学员,但仅凭这些就想在百花堂立足还不够。
乞襄的修为早就到了三阶巅峰,随时可以踏入四阶,也就是说随时可以进入百花堂。可他一直压制着自己的修为迟迟不破境,他在等,等南门少党的骨干们都达到这种修为时与他一起去闯百花堂。 立足百花堂不是他的目的,他要让百花堂成为下一个迎翠堂,要让百花堂所有高手都成为他南门少党的一员。 因为乞襄压制了修为,南门少党骨干中的几位也压制了修为,所以当他们集体进入百花堂后立即就会成为百花堂很有分量的一股势力。南门少党会打破百花堂的原有格局,对百花堂原有势力造成威胁。 为了防止这种事情发生,百花堂原有势力要把这种威胁扼杀在摇篮里。白辅臣砸百里亭南门少党的地盘便是此因。 寂静的小巷、破败的小院,并未因为南门少党的捣乱而发生改变,小院中的四个人像四匹受伤的狼躲在角落里舔舐着自己的伤口。 小院里进来一个少年,锦衣、金带、玉佩。四个少年也看到了他,但没有说话,看到之后又开始重复起伤口上药的动作。 “我……来晚了。”进来的少年声音有些苦涩。他来的太晚了,以至于错过了很多。 他是金贵,可他不光是这四人的兄弟,也是金花都的儿子,所以他来晚了。猎捕双犄犀的时候他不在,反抗武石惊的时候他不在,卖山货遇到缭子八的时候他不在,被南门少党打到家里时他也不在,一切风雨过后他来了。 “不晚——只要你能来。”晋恒看着他的眼睛。 金贵不喜欢被晋恒这样看着,因为晋恒的双眼就像是一团烈火烧尽他所有衣服所有遮羞布,他*裸地站在晋恒面前,不能掩饰,被看穿一切。 金贵害怕晋恒,怕他的老成、怕他的稳重、怕他的心胸、怕他的智慧……晋恒的智慧是阮丰的聪明远远比不上的。所以金贵需要害怕。 五人中金贵的胆子最小,所以晋恒从不强求他能够像其余的人一样和自己并肩作战,晋恒很早就表示过自己的态度,无论金贵怎样逃避战斗,只要在战后还能回来大家就还是兄弟。 “对不起。”金贵突然跪在了晋恒面前,也是跪在四位兄弟面前。 “咱们之间不需要这样。”阮丰顾不得自己的伤势,忙走过去把他扶起来。阮丰没明白那三个字的意思。金贵不是因为逃避战斗才道歉,而是因为以后永远也不会在一起战斗。 “父亲让我退学,已经办完了手续。”金贵的声音很小,生怕这四人听到,但他的话就是说给这四个人听的。 阮丰明白了,他才明白。金贵要退出这个圈子了,永远地退出。 “为什么?”阮丰问道。其实他不用问也知道,金贵是富家少爷,而他们是穷酸少年,两者本就不是一条路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