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桃花雨
老俞半佝偻着身子终于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中，不知怎的就起了大雾，让周围的一切都显得不真实起来。这雾来得突然，他们连什么时候起的都不清楚。 风起，天空中飘来片片芳菲的桃花，轻似烟，灿若霞，纷纷扬扬如雨一般。老俞随着桃花一步步走来，这花雨下得也大，不消片刻已经铺得满地都是，簌簌而落时却又有意识地指引老俞向云亭深处前行。 珞薇正好奇她怎么没在附近看到有桃树，突然想到什么瞪大眼睛看向羽千夜，“你、你设了阵法？！” 茂陵立刻转过头去。 世间阵法都必须依据阴阳五灵，而这当中无论是布阵，破阵还是阵眼方位，都是一门极深的学问，没有个百八十年是绝对无法独自布阵的。就算是自小修炼的茂陵，对阵法也是略懂一二，至于刚入门的霁昀，闭门造车的珞薇，更是对它一窍不通。 羽千夜没有在意珞薇的低呼，不置可否。霁昀微微侧脸用余光瞥一眼他，她心里知道，若是真的正面交手，他们三人联手也未必打得过他。 漫天花雨下，老俞好像正惬意地游走在江南烟雨后湿漉漉的雨巷，在雨巷的另一头，老俞终于遇见了那素裙而待的阿枚。 素裙白如雪，佳人皎若月；裙琚绕香风，佳人舞轻灵。 阿枚身轻如燕，双臂柔软似无骨，她眉眼微湿，步步生莲，轻盈而又欢快地旋转，她越舞越快，越舞越快，完全是一朵含苞欲放的丁香花。她看着老俞一点点向她走来，她的心里也在一点点计时，待他完全走近的那一刻，就是她为他绽放的那一刻！ 茂陵的脸一阵烧红，他在心里一遍遍默念：我是在研究阵法，我是在研究阵法…… 终于，老俞站定，惊为天人地看着面前女子。 桃花好像也为他们的相遇而欢呼，下得越来越急，越快越密，整个天地都因这烂漫的桃花而变得明艳动人。 可是四人在一边只能模糊地看到老俞的表情，并不能听清他们说什么，显然羽千夜在桃花阵中下了禁制。 珞薇心下有些懊恼，但又有几分释然，她这下不必有做贼心虚的感觉了。 “你有些失落？” 听到羽千夜的声音，珞薇扭头一看，却见茂陵霁昀都没有动静，而羽千夜正一丝不苟地看着前方，从珞薇的角度只能看到他一半侧脸。 想来是羽千夜传音给她，他们二人并不知道。 “没有，你猜错了。” 珞薇忍不住用余光偷瞄身边的霁昀，她虽然也是面朝前方，但眼神涣散怔怔失神，很投入地在想什么。 大多数有梦的女孩子在看见这样一幕时都会忍不住在心里把面前的男女主人公进行替换，她想，也许霁昀在心里替换的男主和她想的是同一人。 微不可闻的一声叹息，珞薇告诉自己以后还是不要做这种梦了。 可是再怎么微不可闻还是被羽千夜听到了，像她这样的年纪老是叹气可不好。 “别老用悲观的态度去看待事情，其实你比茂陵他们大不了多少，可是相由心生。” “你想说什么？” 珞薇很久之后才明白他什么意思：人在刚修炼成至仙时的模样基本就是他们今后的样子，个中变化只取决于心态功力。茂陵之所以看上去像混沌为开的少年郎不过是因为他少不经事，心思纯净，他自小追随上桓真人，真实年龄还很难说的清；霁昀功力更胜茂陵一筹，要让面容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小根本不是什么难事；倒是珞薇，因为经历过生离死别，明白了人情冷暖，看什么都用一种沧桑之态，所以她看上去比他们二人大了不少。 等到再偏过头去看他，珞薇才发现羽千夜已经离得自己很近，近到无论她什么表情他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我是说，哪个女子不怀春呢？” 羽千夜无声地笑，朝她调皮地眨眨眼。 珞薇两只手捂着自己有些发烫的脸，半羞半怒地瞪他。 突然听得一声大叫，众人回神再看时发现老俞软倒在地上，边爬边叫，着急要逃离什么。 三人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正面面相觑时，羽千夜已经撤走了桃花阵，一个纵跃闪身到老俞身后，敲晕了他。 阿枚捂着眼睛扑到珞薇怀里，哭得娇躯簌簌发抖。 “怎么了？没事没事，没关系的啊，阿枚不哭，阿枚乖啊……” 珞薇学着小时候娘亲哄她的样子去哄阿枚，阿枚终于慢慢从她怀里直起身子，从嚎啕大哭变成低声抽泣。 珞薇替她擦擦脸上黏糊糊的泪水，柔声问：“阿枚，告诉jiejie怎么了？jiejie好帮你啊？” 珞薇此时在心底里终于同意羽千夜的看法：对女孩子要温柔一点，女孩子真的是要哄的。可能她被哄的时光已经有些久远，久远到要不是今天哄好了阿枚她都快忘记了自己以前也经常为一些小事哭哭啼啼。阿枚有她一个人就可以哄好，以前的她却要爹娘一起才能哄开心。 “他、他不是。”阿枚因为抽泣而使话语不太通顺。 “不是什么？” “不是、不是我要找的人。” “啊？！” 在一旁的霁昀这下按耐不住了，走过去略带责备地说：“你这都快嫁人了还能搞错人？你修炼的时候是不是忘记了人还有个脑子的存在啊！” 阿枚没想到还有个凶神恶煞的jiejie在旁边，她被霁昀的话吓了一跳，眼睛一眯嘴巴向下一拉又要哭，珞薇连忙示意霁昀别再说话。 “他知道我是妖精就害怕得想跑了！呜呜……” 霁昀无奈地单手撑额，她刚想跟阿枚说“不是你找错了人而是人本来就害怕妖怪”，可看到珞薇的意思还是把嘴边的话咽回去了。 “没关系的，找错了就接着找，皇天不负有心人，阿枚一定能找到的。” “可是、可是现在怎么办呀？” “什么怎么办？” 刚说着，珞薇就看见羽千夜已经从老俞家里走出来，他过来拍拍阿枚的头，轻声说：“阿枚别担心，老俞明天早上醒来就不记得刚才的事了，还好他家比较偏僻，刚刚没有吸引人过来，所以不会有事的。” 原来在他们茫然无措的时候羽千夜已经替他们收拾好这个烂摊子了。 等到阿枚好不容易被珞薇安抚下来，她把钱袋放到珞薇手里，怯声说道：“jiejie，我把钱袋给你，你们是好人，对不起。” 珞薇把钱袋拿在手里只觉沉甸甸的，他们今晚过来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钱袋。她如今非但不想要还产生了想把阿枚带在身边的冲动。 还好羽千夜大大方方把钱袋拿过去，及时阻止她母爱泛滥。羽千夜大致叮嘱了她几句众人就准备离开。 “jiejie！”阿枚走了几步突然回头叫住珞薇。 “怎么了？” “我以后……”阿枚低下头捏着自己衣角有些不知所措，“以后还能见到jiejie吗？” “当然可以啊！”珞薇放下心来，刚刚突然被她一叫她还以为怎么了呢，“我叫汜叶珞薇，如果……” 珞薇顿了顿，她原本想告诉阿枚想见她可以去哪里找她，可是有很多事情连她自己也搞不清楚，所以她还是笑着说：“如果有缘我们还会再见的。” “嗯。”阿枚乖巧地点点头，她默默向前走了一段路程之后，终于消失在珞薇的视线里。 她没有再回到云亭下，而是去往了不知名的前方；她没有选择守在这里等待邂逅，而是决定亲自去人山人海中寻找答案。比起找不找得到，她或许更在乎自己有没有尽心去寻找。 这一刻，珞薇忽然觉得她们很像，都是踏上了未知的旅途去寻找一样可能已经不存在的东西，只不过她是为了她的爱情，而她是为了她的罪孽。 她想起阿枚刚刚走出密林的样子——双颊酡红，眉眼低垂，掩饰不住的羞涩；纤细的手指不停在衣角处揪来揪去，希冀着他们能给出评价却在羽千夜开口时害怕得身子僵硬。 她没有说出来，她其实很庆幸阿枚要找的那个人不是老俞。 “走吧，好jiejie，人都已经没影了呢！”羽千夜凑到她面前笑嘻嘻地打趣道。 珞薇大大方方赏他一个白眼就准备去追已经走远的茂陵霁昀二人，又忽然想起什么回头盯着他：“你哪儿来的钱？” 羽千夜两眼看天装失忆，“什么钱？” “少装蒜！”珞薇在他前前后后细细打量，希望可以找到类似于钱袋的东西，“你给阿枚的那些首饰衣服，可得花不少钱呢，你从哪里来的钱？” 羽千夜继续打马虎眼，“我比你们早来一段时间，身上自然有钱。” “那为什么要茂陵替你承担饭钱？你住客栈的钱也是用我们的！”珞薇气馁的发现他身上根本空无一物，如果他有钱还来找她蹭吃蹭喝实在是太可恶了！ “嘿嘿，你们一来，我钱就刚好用完了呀！” “是吗？”珞薇狐疑地看着他。 羽千夜立马把自己变得无辜纯真起来，“当然是真的。” “那你哪儿来的钱给阿枚买首饰？！”珞薇飞起一脚踢在羽千夜腿上，她知道自己其实打不过他，但她就是抑制不住心中的暴躁！ 羽千夜跳起来揉自己的腿，疼得直哼哼，“哎哟……我这不是，活学活用嘛……” 活学活用？ 珞薇反应过来，又甩起一脚踢在他另一条退上，“你居然去偷！” 羽千夜还没来得及揉第二条遭殃的腿，突然差异地看向对面，“阿枚，你怎么回来了？” “怎么了？”珞薇回头只看到了一棵树，当即又愤怒地调转过来，羽千夜早飞得没影儿了。 空气中却传来他欠扁的声音，“下次有钱了我会请你喝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