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念兹空长大枝叶
第二天一早,天边刚刚有了淡青色的熹微亮光,小青就听到女子细碎的足音匆匆走来,不一会儿小青的房间外就传来云香恭敬的声音:“小青姑娘,三老想请您到议事厅一叙。” 小青暗想:来了,昨天自己说成那样,几老能等了一夜,倒也是好耐心了。不过每次相聚都是四个老人,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这次怎么只有三个呢她精神一振,难道是已经起了内乱吗?呵呵,这倒是好好看一下。 小青朗声说道:“云香姑娘稍等。”快速扎束停当,急忙出来到了屋外。却见云香粉颈低垂站在门外静静等候,见小青出来也只微微抬头,便当先转身带领着小青向前走去。 可就在她抬头转身的一刹那,小青眼尖地发现她的面颊上竟有几道淡淡的指痕,虽然经她用了什么东西掩盖,却还是可以看得出痕迹。 小青心中微悯:看来云香的日子也不好过。她清咳一声:“我觉得在这里,咱们女仙的日子可真是辛苦。如果只能在这里终老,那之前我们辛苦修仙真不知是为了什么?” 云香没有说话,只微微叹息了一声,小青心中一喜,知道这些话云香已经听了进去。忙再接再厉地向云香说:“真想回到属于我们的世界啊,毕竟回到了那里,我们都是高高在上的女仙,可以保持青春美貌,随心所欲地去看这世界的广大,又岂会像现在一样,困在这个荒凉的小岛之上,衣食不周不说,还被那些男人们看不起。” 云香深以为然,长叹了一声,不由伸手摸摸脸颊,小青知道她已被打动,便也不再多说,只说道:“也罢,这里也算是世外桃源,还有这么多的人在一起,倒也不算寂寞,只是女人都怕老,来这里才几天,我眼角的皱纹都多了好多,如果有一天……”她再不说话,只是煞有介事地抖了一下身子,云香也忍不住伸手摸摸眼尾,眼中的惊恐却远比小青来得真实与浓重。小青知道以她的处境最怕的就是年老色衰,如果真有那一天,她还不知要有什么下场呢? 云香叹了一声,半晌却沮丧地说:“可是这里是出不去的,逆天那么厉害,都出不去,还把自己都困在那个鬼地方……”说到这里,她忽然止住话头,惊觉自己说多了。小青装作没听到,云香悄悄回头看她像是并没有注意到,便忙催促小青分散她的注意力:“小青姑娘,咱们还是快一些吧,三老恐怕已经等急了。”小青点点头,便随着她快步走向议事厅,一路再没有说话,小青见云香若有所思,便心内暗喜:好了,一颗渴望的种子已经种下,总有一天它会找到时机生根发芽。 议事厅内三人已在等候在那里,见小青进来,碧源先笑道:“小青姑娘可休息好了?”小青微笑点头:“很好。”便不再出声,见她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玉桢姜桂之性,到老愈辣,忍不住说道:“姑娘倒是睡好了,可是我们几个老家伙却一夜没睡呢。”小青好整以暇地挑起了眉:“为什么呢?”那副样子真是让人看着说不出的生气,玉桢气得说不出话来。 流火虽然直爽,却也是粗中有细的人,几次接触下来,倒对小青的性情有些了解。知道她也是个直爽的人,你只要不和她绕弯子,她也一定直言相告。闻言不由苦笑道:“姑娘还是不要开玩笑了,你昨天说了那样的话,我们又怎么睡得着呢?”说着从怀中取出了两个小瓶,递给小青,“这是伤药,适合极霞的妻子用的,你一会儿便给了她吧。”小青忙接过对着三老躬身道谢,三老连称不敢,又详细告知了如何内服和外敷,碧源笑道:“这药是极管用的,不论多重的伤,一个月也就好了。”小青又郑重地谢了。 见气氛已经好转,流火笑着问道:“这下可以说了吧?”小青看着他,微笑道:“我能冒昩问一下吗,落凤到哪里去了呢?”三老互相看了几眼,最后玉桢说道:“他已经被关起来了。”小青点点头,又问道:“那你们把我的话传给逆天了吗?”玉桢点点头,忍气说道:“已经告诉了。你到底有什么事,快说吧。” 小青这才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只不过我想到了一个办法,也许我们可以从这里出去。”三老耸然动容,流火忙问道:“是什么办法?”小青不答反问:“那逆天什么时候能从里面出来?”见她这样问,碧源忍不住动容:“你怎么知道?”说着还悄眼去看玉桢的反应,小青猜他怕别人以为是他告诉自己的。 玉桢浓眉一挑,问道:“你知道什么?”小青笑道:“也没什么,不过是听众人闲聊时说起,逆天为了让大家脱困,却将自己困在了那个鬼地方。”玉桢紧紧地盯着她,一字一顿地说:“是谁告诉你的?”小青全不怕他,也凝视着他说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逆天什么时候能出来,一起商量大计。”小青眼角余光注意到屋角的云香面色如土,动也不敢动,倒是分外可怜。她不欲害她,便只做不见,只定定地看着玉桢。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玉桢才笑道:“你这丫头倒有些意思,想当年我玉桢神君哼一声,谁敢抬头,不想今日倒遇了个胆大的。”说罢哈哈大笑,笑声震得屋顶的灰尘簌簌落下。小青面不改色,心中却耸然一动:这玉桢果然是神君,那么逆天、流火、落凤他们应该也是神君了,只是这名字听来耳生,想来都是老一辈的神君了。碧源只怕是个真君,能位列几老,怕也是占了地利的光,行事也恁软弱小心了些。这小岛果然是藏龙卧虎了。同时心中也更有信心了,如果这么多神君的心思都能聚在一起,脱困想来也不是什么难做的事情。 玉桢说罢了,见小青若无其事的样子,倒也心中佩服,忍不住问道:“你之前听过我的名头吗?”小青镇定地说:“我是后来飞升的,请恕我孤陋寡闻了。”玉桢长叹一声:“浮名如风流云散,也罢,我困在这该死的鬼地方,说这当日的名头又有什么意思,哼,也只能当做笑谈了。唉,还是上早饭吧,咱们边吃连说。” 云香悄悄出去,不一时便送上早饭,又悄悄退下。小青见她面色惨白,手竟然在微微颤抖,还深深地看了自己一眼,这才退下,心中不由一动。玉桢拿起酒壶,给几人都倒上了酒说:“今天早饭倒准备得丰盛,竟然还有酒,喝一杯吧,且助一下兴。”小青推辞:“不了,一会还有事呢。”碧源和流火也都不喝,玉桢便自斟自饮,不一时便长歌当哭,感慨起来。 玉桢一边喝一边数念道:“都是那该死的天帝,将咱们困在这鬼地方,堂堂神君真君,竟沦落得如同凡人一般,需要胼手胝足地卖苦力过日子。真是生不如死啊!”说着说着忽然间猛地捂住小腹,面目扭曲着喊起痛来,小青和流火、碧源也纷纷摔倒,桌上的土陶的碗盏杯盘也都洒落在地,一时厅内一片狼藉。 玉桢喊道:“这是怎么了,来人呐,来人呐……”只是声音也微弱了下来,厅中众人都绝望了,平日间几老议事时,是有人随侍在旁,偏偏刚才为了商议秘事,将人都打发出去了。这一下还有没有人听到呢? 不料玉桢话音刚落,厅门就吱呀一声开了。众人一看却是落天,碧源忙唤道:“落天你来得正好,快、快去找落凤,我们不知怎地都腹痛难忍,快让他来给我们看看,难道是厨子做饭时不小心混入鬼蚰了……为什么我们都动不了了。” 落天一听这话面色大变,忙上来伸手要扶,口中还问道:“不可能吧,厨子是安伯啊,他一向最懂处理海鱼,怎么会出这样的事?”他伸手拉起碧源的一只手,碧源手上无力,不由软软地垂落下来。 落天忽地站起身来,看向倒在地上横七竖八的众人,他又走到小青身边,笑嘻嘻地说:“小青姑娘,你哪里难过呀,不如我来替你揉一揉吧。”见他笑得十分**,不怀好意,小青强撑起身子躲避,连趴在一边的玉桢也抬起头怒道:“落天,你干什么,怎么能对小青姑娘无礼,她可是岛上的大功臣,就是咱们想离开这个鬼地方,也离不开她,快去找落凤,让他来救我们。” 落天见他一番话虽说得中气十足,却形容狼狈只能趴在地上,便忙陪笑道:“是我鲁莽了,不过我实在爱小青姑娘,玉桢叔叔你就把她许配给我吧。我一定会好好待她的。”玉桢怒道:“胡说什么,还不去找人,小心你师父出来要你好看。”说着面色涨红,竟像是要站起身来,落天后退一步,慌慌张张地说:“我这就去。” 却听玉桢脚边的流火哎哟一声,双手支撑不住摔倒在地上碗碟碎片上,血迅速地流了出来,身子不由一缩,却重重地压在玉桢腿上,连累得玉桢也哎哟一声倒下了。碧源惊呼一声:“流火,你怎么了?” 见此惨状,落天却不着急了,反前进一步,笑眯眯地走到玉桢身旁,见他半天爬不起来,这才笑道:“好你个老东西,你也有今天,进来吧。”玉桢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皱着眉头问道:“你说什么?”却被压住腿,怎么也爬不起来,落天哈哈大笑,屋外鱼贯而入了五六个人,为首的却是落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