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节 孤女
那小孩听见，停下手来，惊奇地道：“啊呀，墙壁真的说话啦！” 蝶衣连忙喊：“不，是这里，你看看上面。” 那小孩听了，便抬头看向窗口。她见了窗口边的脸，丢掉手中的石头，连忙站了起来。那是个小女孩，虽然脸上脏污头发蓬乱，却依然能看出来。 蝶衣心疼地问：“孩子，你是谁？为什么关在这里？” 小孩看了她一会儿，道：“我是玲珑。我生下来就在这里，我娘也死在这里。” 短短一句话，便讲完了她此生所有的遭遇，听起来令人毛骨悚然，但这孩子讲得却极其平淡，她看上去一点也不怨恨，也毫不悲伤。 蝶衣心中一阵怜惜，半天才回过神来，道：“那，你爹爹呢？” 玲珑道：“爹爹会命人给我吃东西，每天一次，有时几天一次。” 纵然不是自己的孩子，蝶衣也听得心如刀绞。在这非人的环境里，这孩子却奇迹般地生存下来了！她至少看上去还算健康，也没有发狂，甚至还能像别的孩子一样随便找个东西自娱自乐！ 玲珑问：“你也是爹爹派来送饭的吗？为什么和昨天来的不一样？” 蝶衣心酸地道：“我不是。” 玲珑又问：“那你也会讲鬼故事吗？” 蝶衣摇摇头：“我不会，但我会讲没有鬼的故事。” “从前他们都会跟我讲鬼故事。”小小的玲珑似乎有些不开心，又蹲在石台上，找到那块小石头，开始敲墙壁玩。 蝶衣见她如此惹人怜，便关切地道：“小姑娘，你饿了吗？” 玲珑回答道：“我是玲珑，不是小姑娘。我很久没吃东西了，但我不怕饿。” 蝶衣连忙道：“哦，是玲珑。那你等一下，我给你拿一点吃的来。” 说着蝶衣带着庭羽回房，自己拿了些吃的过去，还带着一件薄被——她想那个地窖里到了晚上应该会很冷，这么小的孩子在那里怎么挨下来的呢？ 蝶衣不让再庭羽靠近那里，因为她实在不希望他刚刚复明的眼睛里看到另一个孩子如此可怜的境遇。而庭羽一向厌恶污秽腐臭，也再没靠近过那里。 蝶衣决定要将这孩子救出来，当太后再来时，她便连忙问了这孩子的事。 太后听了十分震惊，恍然道：“是个女孩么？” 蝶衣连忙问：“母亲知道？” 太后道：“我早年隐约听到些传闻，说高……她在郊外生了一个孩子，我问皇上多次，但他从不接我这话。莫非这就是那个孩子？” 蝶衣道：“不管是谁家的孩子，关在那种地方可怎么行？她能活到这么大简直已是老天保佑了，母亲，我们不能坐视不理啊？” 太后叹着气，看着蝶衣和庭羽道：“高家那女子……她败坏我大理国风，又对你作了不少狠事——这些我都是后来才知道的。可你怎么还对这孽生之子有怜悯之意？再说了，若那真是她和当今皇上的骨rou，皇上自己都不认，我又何必管？我现在只求能保得住你们母子几个，就阿弥陀佛了！” 蝶衣怔住。 太后双目内隐约有泪痕：“实不相瞒，自先皇驾崩延杰登基之后，性格大变。我非他生母，多说他也不肯听，后来我也只能睁一眼闭一眼，由得他胡乱作为！我更是没想到他的心思竟然也动到俊儿的身上！他不想当年是谁给他当的这个皇帝，不想当初是谁饶过他一条小命！俊儿是真心爱护这个兄弟，从不计较他那母亲曾做过的恶事，却换得他如此回报！他对俊儿作出这等事情，竟然在朝中只字不提。这倒也罢了，他居然还会每日若无其事地来向我请安，至今还瞒着我，还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说到后面，太后语气激愤，几近失态。 蝶衣忍住恨意，劝慰道：“我知道了。母亲息怒，小心身体！” 太后气恨地道：“若是我早些知道这事，你和小羽也能少受几日苦啊！想不到他自己的骨rou也这般虐待，可见真是人性全无，我有什么办法能救她？她再可怜，可怜得过我的俊儿么？可怜得过你这肚里没出世的孩子么？” 蝶衣再不敢提这事，但还是觉得孩子太可怜，仍然天天去照看玲珑。她连夜缝制了两身适合的衣服，交给玲珑穿上，这孩子总算不再衣不蔽体。她每天按时送水送饭去，让她学会洗脸洗澡，每天给她换洗身上的衣服，变得干净了许多。 太后虽然不主张救玲珑出地牢，但对蝶衣所作的这些事也只是权当没看见。 幸好蝶衣忙着玲珑的事，不会时时将庭羽看得很紧，他可以继续在花园里四处游走。 庭羽总是想看看高墙外是什么样子，他也很不喜欢自己和母亲被关在这座别院里，可是墙那么高，腿有残疾的他是怎么也爬不出去的。 直到有一天，他蹲在花丛下看蚂蚁在窝里忙进忙去，无意间发现此处被蚂蚁打了窝之后土变得十分松脆，他便找了根大树枝继续挖，半天时间挖了一个大洞，并且很快挖到了墙根！庭羽想要是再挖下去，是不是可以挖到外面去了呢？ 他顿时高兴不已，但又害怕在挖完之前被别人发现，于是他在花园里收集了一些枯草烂叶，他每天挖一点点洞，挖完准备回去时就用烂叶将洞填满掩盖。而这件事他也没跟任何人讲起，包括母亲。 当蝶衣被他那脏兮兮的衣服弄得烦恼不已时，庭羽总是默默地低着头，第二天又照样弄脏自己。 时间过得飞快，蝶衣即将临盆，太后早早地命宫女们请来接生婆，安排住在后花园里。 那一天，庭羽又在墙根边上小心地挖了大半天的土，现在他的洞已越过了墙根，开始挖外面的部分了。然后他隐约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庭羽立即伏在花丛下不作声。 说话的人像是一男一女。男人对女人说话：“孩子生下来必须是死的，明白吗？” 庭羽听得心里一惊，立即想到他们是在讲自己即将要出世的弟弟！他屏住呼吸，动也不敢动地继续偷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