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往事如烟（二）
两人都没讲话的这一会儿，赵世文想了想这前后的几日的事情，不禁独自微笑了，他转过脸来道：“其实师父啊，第一次见到你，我就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总觉得你应该就是那个帮我逃出生天的有缘人。所以那几天，我才会对你种种恶行一忍再忍，换作是别人，我早就一脚把他踹出八千里外了。” 小犬立即不满地道：“什么叫恶行啊？怎么可以把你师父说得这样不堪？！” 赵世文也理直气壮地说：“你让我大冷天的早上去湖里游泳，大太阳的又叫我站桩、跑步，故意折腾我，这不是恶行是什么？” 小犬道：“我那是为你好。你这小体格，一般人都不愿意教你！这不，后来都派上用场了嘛？要不是让你提前练了几回，你早冻死在湖里了！” 赵世文只得道：“那只是歪打正着好不好？那会儿我还没跟你说逃跑计划呢！” 小犬盯着他，摸着下巴点着头道：“看出来了，我最大的恶行就是不该把你救出来，省得你这会儿在这里损我，简直就是报应啊！” 赵世文一听立即不再顶嘴，改口道：“哪里哪里！我跟师父开玩笑的，您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徒儿我好，你是我的大恩人，大大大恩人！我刚刚是跟你开玩笑呢，别生气啊！” 小犬听了认真地道：“嗯，开玩笑？我可不跟你开玩笑！发财了以后记得赔我裤子钱，超过半年要算利息。” 赵世文大笑着满口应承：“好好好，算，算！”笑完他又很认真地说：“师父，其实说来也咱们也是有缘，我那时之所以留下你当师父，全因为师父的名字。” 小犬没直接回答，看着他不解地问：“我真名就叫辛小犬，蓝颜只是一个虚名，这有哪门子缘分？” 赵世文微叹了一口气，略带伤感地道：“因为我母亲也姓蓝，这个姓不多，我听着亲切。所以我一听你的名字，想都没想就答应留你了。” 小犬一愣，然后“哈”地笑了一下：“那我若是姓段，你不会直接以为我是你哥了？” 赵世文却叹了一口气，道：“错！我确实有哥哥，不过他们还真不姓段，就姓蓝，你们大宋人绝对想不到。” 小犬愣住一会儿，然后问：“这又是怎么回事？” 赵世文道：“这说起来话可就长了。在我们家乡龙月岛本地族人的世代风俗，子女都是随母亲家的姓氏。我爹娘为了让后来移居岛上的人尊重本地族人的习俗，就带头把先出生的哥哥名字都随了母姓。后来我祖父得知两个长孙没随父姓，简直是大怒啊！到了我出生时被祖父下诏赐名，用了父姓。所以，就变成这样了。” 小犬听得果然愣住，接着惊奇地道：“这样也行啊？一家兄弟还分了两个姓，真是有意思！喂，那你不会以为我就是你亲哥了吧？” 赵世文上下扫了他一眼，道：“你当然不会是！我大哥比我大了好多岁，我十岁时他就已经长得高高大大的了；我二哥从小身有残疾，你四肢这么健全，武功这么厉害，跟他完全不是一块儿的好么？” 小犬有点失望地点点头，道：“哦，看来亲哥是骗不着你了，表哥也不行？我也许是你哪个表哥也难说啊。” 赵世文见他说得越发没边了，便笑道：“得了吧！你就那么想当我哥啊，你都是我师父了，知足吧你！” 小犬失望地说：“骗不着你了，看来没机会了。不过我刚刚在想，宁王为什么单单抓你呢？你不还有俩哥吗？” 赵世文道：“可能只是巧合吧。那样混乱的时候，他可能就想要抓一个我父亲的儿子，一路问过去，刚巧碰上我。” 小犬问道：“他抓你有何用意？还费尽心思软禁你这么多年，就为了你天天气他么？” 赵世文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想了想，道：“好吧。师父既舍命救我，我不必隐瞒什么了。师父可知道当今大理国皇族的情形？” 小犬立即没兴趣地摇摇头道：“嗤！我连本国皇族情形都弄不清楚，还能弄清你们大理的？” 赵世文道：“师父只要弄清楚这情形便明白了：我们大理素来国风很正，不像中原历代君王三宫六院七十二妃，皇上婚娶十分节制，最多一妻一妾，所以子嗣也就不会太多。我上一辈就只我父亲和叔父二人，叔父就是当今的大理国君，在位十多年没有皇后，也没有儿女。所以，大理未来新君立嗣只能是在我们兄弟来选。赵毕抓我，无非就是想控制住大理未来的国君，然后掌控整个大理，所以只要我不死不逃，怎么胡作非为都没关系，赵毕绝对不会拿我怎么样。” 小犬点了点头，却又提出新的问题：“可你还有两个哥哥，论资格他们更可能是世子，他们都比你大啊！” 赵世文道：“这是自然。只是当年那一场大难，谁又能知他们的生死？唉，我都不知道哥哥们现在如何了。我也不是非要当这个世子啊，只是在不确定的情况下，我一定要留着自己这条性命，还要摆脱贼人掌控。咱们大理国不能后继无人，几百年的基业更不能落入外人之手！”赵世文说着又叹了口气，道：“当不当皇帝真的都无所谓，我倒更希望能够全家团聚，大家都在，我们兄弟和meimei还像以前一样，一家人开开心心的，多好！” 小犬随和着点了点头，沉默不语。 赵世文突然又道：“想起来，小时候我和meimei最喜欢做的事就是一起欺负二哥。你知道吗？我二哥他总是穿着白色的衣服，我那时常干的事情就弄脏他衣服，在凳子上用墨汁画个乌龟，然后趁着没干就骗他坐上去，然后看着着他屁股上带着个乌龟，在园子里走来走去的背书，我们就在旁边笑……”赵世文开始说着还觉得好笑，却突然一下说不下去了，脸上神色看上去有些不自然，他赶紧把头低下，侧向没有火光的一边去。 往事如烟，熏痛了双眼。 良久，赵世文才叹了一口气，说道：“想来真是很后悔，当初要是知道有这样的分离，我真不应该这么调皮。” 辛小犬安静地听完，然后安慰他道：“没事，以后会有机会补偿的。” 赵世文伤感地低声说道：“不知道有没有。我大哥当年已经长大，又会武功，也许已安然逃脱。可我二哥他腿有残疾，眼睛也不好，怎么躲得过去？”说着赵世文再度停住，不再讲话，拿着小石子扔着火堆。 火光随着小石子的敲打在闪烁，散发着热量，赵世文的眼里也有光在偷偷闪烁，那是泪光。 小犬默默地拍了拍赵世文的肩膀，继续安慰地道：“吉人自有天相吧，别想得太坏啊。” 说完，两人便都沉默了。 良久，小犬见赵世文情绪平静了不少，便问：“现如今逃出来，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赵世文道：“当然是立即回龙月岛去。” 小犬听罢眼神一抬，道：“回去？你去找死啊？” 赵世文疑惑道：“怎么？不行吗？” 小犬说：“我敢打赌现在龙月岛早被宁王派人前去等着你了，你就直接往套子里钻吧，别说我没提醒你！就算你上了岛，也就是被他再次弄昏两千里，你醒过来还是会在宁王府。” 赵世文心中一凛，恍然道：“对啊，师父说得是！我光想着回家了。那我也可以回大理啊！” 小犬盯着他，难以置信地道：“你脑子坏了么？你爹是因为什么罪名才来的这灭门之祸？你是什么身份不知道吗？” 赵世文一下愣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小犬继续道：“对于大理而言你现在就是个逆党余孽，你还敢自投罗网？” 赵世文道：“我父亲……我们家现在还没洗脱冤屈么？” 小犬盯着他，道：“我听说镇南王已经身死，龙月岛也被朝廷禁军把守很多年了。” 赵世文听到父亲的消息，眼神沉了下去，半天才低低地道：“我不信，我才不信！” 小犬看了看他，叹了口气道：“看在你我师徒一场的份上，我也不会帮你帮到一半，这样，你先随我一起去青城，把你藏在一个任何人都难以想到的地方。一来，宁王心里虽然明白你逃走跟我脱不了干系，可他料不到你我会直接奔向青城，越危险的地方才越安全；二来只要是在青城山，即使我不在那里，也会有很多可靠的人可以保护你。你自己说的啊，你命很金贵的哦！你现在重中之重便是保住这条命，到时我叫你干嘛你就干嘛。” 赵世文抬头听了他这番话，简直要感动死了，道：“好，我一定照办！谢谢师父搭救！其实你早在救我时，就想到这一层了吧？” 小犬却不以为然地道：“那是当然。总之，还是求老天保佑先熬过路上这一关再说吧。” 赵世文道：“是啊。等我将来平安回到家乡了，我一定好好报答师父！” 小犬怕他再没完没了下去，点头道：“行啊行啊，等我有命活到那一天，我会享受你的报答的。好了，我们现在要躲避两帮人马的追赶，千叶小姐可不知道事情有多糟糕。咱们现在都在一条船上了，你得多长几个心眼，从现在开始，你现在已经踏进江湖了。” 赵世文认真地点了点头，道：“行，师父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没二话！” 小犬道：“哦，好啊！首先要做的是：别当着美鹤的面叫我师父，我会很为难的。” 赵世文道：“啊？这可……我怕是一下改不了口了。不如我叫你小犬师父？” 小犬眉目纠结了一下，道：“唉，随你了。还有，现在我赶紧睡觉了，天亮了得赶路呢。”说完他躺下来，闭上眼。 赵世文并没被他这荒唐要求给气着，反而脑海中浮起另一个问题，他跟着躺下说：“师父，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嗯。”小犬眼也没睁。 “先拐骗千叶山庄的大小姐，然后又偷走宁王府的小王爷，请问你知道你捅了多大的娄子吗？”赵世文问。 “知道。” “那你还干？江湖加上官府，此时怕有上千人在追寻我们了！” 小犬伸手指轻轻拍着嘴打了个哈欠，眼睛仍然闭着，说：“我有时候比较喜欢当猎物，看着一大群狮子老虎在那里跟着我东奔西跑。”他说完已经不想再理他，转身睡去。 赵世文看着他安然入睡的背影，心里想：这是哪冒出来的一个不怕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