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白衣蓝颜（二）
那天天刚黑，赵世文便一身脏乱地回到他的住处，一头倒在地上只说了一句话：“师父啊，你是打算一天就把我折磨死吧？”然后就睡着了。八位护卫叫了丫环们只好在他睡着时给他擦洗了身体换了衣服，将他抬到床上。 蓝颜还想找他谈一谈内功心法要诀，便找到赵世文的住处。他发现这位小王爷的屋子相当特别，小小的一个房子就处在一片开阔的草地上，周围连根超过半尺高的小树苗都没有。乍一看来，这房子就像是大海中央的一个孤岛。蓝颜还想再往前走时，一位护卫拦住了他，道：“蓝师父请回吧，我们王爷有交待，天一黑任何人等都不得接近小王爷的屋子！” “为什么？”蓝颜问。 “王爷吩咐下来的，蓝师父只须照做便是！” 蓝颜诧异，他看了看那屋子，冲护卫点点头，若有所思地走开了。 第二天天不亮，赵世文被蓝颜吩咐的护卫从床上拖起来了，他眼还没睁开就只觉浑身酸痛，只想再睡，可突然又想到了习武之事，立即穿衣赶紧跑到校场。他的身后还跟着那八大护卫，个个面露痛苦之色。 深秋清晨风寒雾冷，天还未亮，却见蓝颜的白色身影正在校场中，赵世文赶紧想说迟到原因，蓝颜却先开口了：“请小王爷先跑三圈。” “三圈？”赵世文几乎不敢相信，想昨天他不知自己跑了多少圈，今天起个这么大早，居然只跑三圈？他立即撒腿开始跑。三圈下来，他觉得自己肺里灌足了干冷的空气，生疼生疼的，不由得抱着胸口弯腰狂喘。 蓝颜道：“花园里有个湖，请小王爷去湖中游半个时辰。” 这下赵世文不干了，道：“这么大冷的天，去湖里游泳？你想要我命是不是？” 蓝颜的话恐怕比天更冷：“你不会冷死的。如果你想打退堂鼓，那随便你了。” 赵世文在冷风中想了想，一咬牙赌气道：“去就去，谁怕？” 不久以后，后面的花园中只听“扑嗵”一声，然后便是小王爷赵世文哇哇的惨叫声，吵得王府所有人都惊起，连狗都跟着吠了起来。 天微亮时，赵世文面色惨白，浑身滴着水，狼狈万状地从水中爬出来，勾着身子蹲地上，抖得像秋天里最后一片叶子。 八大护卫看了心中都有些不忍了，这哪里还是平日那个无法无天的小王爷呀！其中一个护卫冒着被抽耳光的巨大危险，对蓝颜道：“蓝师父，我们小王爷身娇rou贵，天气这样寒冷，恐怕会生病呀。” 蓝颜却很淡然地道：“不打紧，我保他不生病。”他走向已经冻得说不出话的赵世文，伸手摸了一下他的脉，皱了皱眉，然后突然对准他身上几个xue道几番点击，之后再将一个手掌按在他背部。 赵世文本已觉得自己已冻成了一块冰，浑身上下没了知觉，这会儿却觉得一股热流自蓝颜的手掌溢出，他可以明显感觉到这热流自背部一路向上，从头顶越过又一路下行，流经胸腹，最后流向小腹。至此，他觉得全身一点也不冷了，冻僵的经脉全部运行起来，身子也伸直了。他立即回头，惊喜地看着蓝颜，蓝颜却只是收回手，移开目光，道：“去换件衣，吃了早饭再行练习。”然后转身款步离去。 赵世文还在感受着身体里那奇怪的感觉，他直觉得身体仿佛轻盈了不少，经脉都融会贯通，浑身力气充沛，好一会儿才喜不自胜地朝自己屋子奔去。 整个上午，赵世文都在校场上站了一个时辰的马步桩，又走了一个时辰桩，差不多到了午饭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快要废掉了，两条腿酸胀无比。他只得叫来一个护卫送信去绿湖，告诉宁葭今天不过去了。 自蓝颜扇出那惊心动魄的一耳光后，赵世文就对他产生了一股狂热的崇拜之情，什么都照着蓝颜的话一一去做。他也一直在观察蓝颜，发现这人有点让人捉摸不透，他总是一副不怒不恼的模样，除了讲解练功，绝不与赵世文多说一句别的话，也不与府中其他人言语。当他一人独处时，总是一手支着额心，若有所思，眼神深不见底——这是赵世文在站马步实在无事可干之时拿眼角余光瞟到的。 宁王府的家仆们的感受更明显，以前来的武师们个个都在打听王府的规矩、王爷的事情，生怕自己哪里有所冒犯而被赶出府去，而蓝颜半个字也不问，每天只来往于校场与居所。上次王府内实际管事的赵世玉去了校场，他竟傲慢得坐在那里连身都不起一下，下人们中间纷传此事。相反的是，府中的丫环女仆们却是另一番景象，因这蓝颜年轻又英俊，丫环们常常会结伴去偷看他，一旦见到了便个个双颊飞红喜不自胜，高兴上大半天。 赵世玉也终于觉得这新武师来了之后，府里的气氛就不对劲了。关于蓝颜的话他听得不少，护卫们说这小子面白心狠，头天便一个耳光扇得一个护卫鼻血横流牙齿落地，而且还把无法无天的小王爷赵世文给整治得服服帖帖，比猫儿还乖。他坐不住了。 这一天定不下神来的还有赵世文。蓝颜对他的要求十分严格，为人又很严肃，赵世文在苦撑了两天以后，对这位面似仙童、心如魔鬼的师父多少已有了一些敬畏。为了练功他已两天没有去宁葭那里，他还惦记那位叶姑娘，不知她伤势如何了。眼看马上又要到中午，他这心里就跟几只猫爪子挠似的。站完马步桩后，他立即跑到蓝颜跟前，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只得站在那里干干地笑了笑。蓝颜偏偏也不问，只是拿眼睛看着他，等他开口。 “嗯……师父啊，我有一事相求。”赵世文搓着手紧张地说。 蓝颜还是金口不开，只是浮出一丝微笑以示他继续说下去。赵世文会意，马上说：“我今天能不能先练到这儿，等一下我想出府去见见我的小妹，下午再来？” 蓝颜听完，挑着眉说了一句总算与练功无关的话了：“你meimei这么早就出嫁了？” 这话在赵世文耳中听来跟个旱天惊雷没有分别，他双手狂摆摇头道：“没有没有！她怎么会就出嫁？你想哪儿去了？” “那她怎么不住在府里？” 赵世文听了便大叹了一口气了，道：“你有所不知，这说起来话又长。我有两个姐妹，可那老子不准她们住在王府。小妹眼睛看不见，挺可怜，我只好多去看看她了！” 蓝颜隐约听明白了，他有所悟地点了点头，复又皱眉问：“请问‘那老子’是谁？” 赵世文鼻中哼了一声，摇头晃脑大声地道：“他呀，就是当今天子的皇叔宁王是也！” 蓝颜略显不解，问道：“那不就是……” 哪知赵世文却打断：“打住！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我从来都称他为那老子。” 蓝颜点点头，转开话题说：“看样子你meimei肯定是又聪明又漂亮了，不然你这做哥哥的怎么几天不见就心急如焚？” 赵世文得意地道：“那是自然！在这府里，也只有她是真心待我好了！” 今天的蓝颜似乎也心情特别好，竟然开起玩笑来了，站起身道：“当真如你所说，我不是要去看看？说不定一见倾心……” 赵世文立即跳起来：“停！不准打她的歪主意！” 蓝颜不禁轻笑，道：“难道你这做哥哥的不同意？” 赵世文面露窘色，负气地道：“你想都别想，门儿都没有！我meimei心地单纯，可不能随便让别人欺负她！咦？没看出来啊，你这人怎么这样？” 蓝颜本就是有心逗他，这会却是有所悟地道：“哦，看样子是我来晚了，你的小meimei已名花有主了。” 这时赵世文原本猴急的脸却慢慢阴了下来，望向他的身后，冷冷地道：“嗬，有人来得倒是挺早。” 蓝颜闻言转过身去，却见身后台阶上赵世玉正背着双手而立，他便礼貌地向其一揖：“见过小王爷。” 赵世玉用审视的目光居高临下地将蓝颜上上下下打量了三遍，开口道：“川中最大的中原镖局四大镖师之一，江湖上人称风玉郎君的蓝颜，我没猜错吧？” 蓝颜眼神一凝，回道：“正是在下。” 赵世玉懒散地感叹道：“哦，果然是棵临风玉树！” 赵世文转到蓝颜跟前道：“原来你是个这么有名的镖师？怎么早不说？” 赵世玉冷笑道：“这可怪不得人家，还是怪你自己孤陋寡闻吧！蓝颜可是江湖上有名的人物，不知多少有头面的掌门都想把他招回家做女婿，既好看，又好用。” 蓝颜面向赵世玉时本就没有笑，这会儿更是脸带冰霜。赵世文听这话也觉得甚是刺耳，正待发作，蓝颜却手一摆制止了他，他平静地问：“小王爷到此来有何吩咐？” 赵世玉嗤笑着，阴阳怪气地道：“我还想问你到此来有何贵干，你放着好好的镖师不做，跑来我们王府当武师？没听说蓝大镖师要改行的事啊？” 蓝颜回道：“我中原镖局的惯例，镖师每年都可休息三个月，在下正是休假之中，游历天下就来到京城，无意间看到这五千两一月的银子，确实够多，就来了兴趣想试一试了。” 赵世玉笑道：“你很缺钱花么？” 蓝颜道：“在下缺不缺钱好像与小王爷无关。” 赵世玉脸上不悦，道：“早已听闻中原镖局的蓝颜性情孤傲，颇有性格，看来名不虚传哪！” 蓝颜道：“不敢当！” 赵世玉道：“不过，我这位小弟可是出了名的难管，能被你制得如此服贴，这五千两给你也不亏了。” 赵世文终于忍不住，冲他道：“喂，这里没你什么事，可不可以走开点？” 赵世玉道：“没你什么事才对，这新武师我都还没试试他的功夫，真当五千两这么随便给人么？”又转向蓝颜：“蓝镖师能否陪我一试？” 蓝颜深知对这种人赢又赢不得，输也输不起，道：“拳脚无眼，在下怕伤到小王爷，先行告退了。” 赵世玉冷笑道：“这么说你是没胆跟我比试了？” 蓝颜也不生气，平静地道：“小王爷这么认为也行。”说完转身便要走开。 赵世文倒是急了，赶上去道：“师父，你怕什么呀？你肯定能打得过！” 蓝颜也不理，只是往校场外走。 赵世玉在身后讥讽道：“原来这风玉郎君的名号不过是虚有其名呀！遇着事儿便跟你那长相一样，柔柔弱弱，像个女人！” 蓝颜的脚步定住。一边的赵世文见他的脸色变得更白了，漆黑的眼神逐渐变冷，几乎要掉出冰棱子来了。蓝颜转过身来面对赵世玉，举起左手立起三根手指，一字一字地道：“三招。三招之后，你再说此话不迟！” 赵世玉得意地道：“好！三招你若赢不了我，自己滚蛋！” 蓝颜不再说话，只将衣下摆往旁边轻轻一甩，站在当场等他出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