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章南北战局
雍州军大营。 坐镇后方的,乃是雍州刺史萧思话,此人虽生于士族之家,却是行伍出身,能骑善射,素以礼贤下士闻名。 此次决战,本是萧道成力主的。开战之前,萧思话并不看好,既是出于战略考虑,也是无奈之举,故而不求大胜,只为削弱敌军主力,以此减小雍州守城军的压力。现已得信使快马大胜捷报,萧思话早已激动难耐,哪里坐得住,竟是出营三里相迎。 一路上,萧道成也按捺不住,将此战的传奇之处大说特说,听得萧思话连叫上苍开眼,真乃“天降神兵”,一定要重赏异国勇士。 回营后,萧道成立即传唤阎雪风到都督军帐,萧思话像品玩宝物一般,围着阎雪风看了个遍,方才落座。 俗话说,盛以文治世,乱以武安邦。 南北朝时期,因战事频发,基本都是武人立国,又以武治国,民间自然也形成尚武风气,现在的刘宋王朝也不例外,故而武人的地位反而高于文人,这也无怪萧思话一副如获至宝的模样。 那时的军队礼法,比现在严苛,级别低于三级的下属,只能站着跟长官说话,长官为了显示威仪,通常也不会看座。 阎雪风肃立许久,被这一老一少两位军官看的有些发憷,却也未轻易发言,这是士兵最基本的纪律觉悟。 半响后,萧思话才捋着短须一阵大笑,打破尴尬的沉默。 “天降神兵,天降神兵啊!我大宋王朝何惧北虏,拿酒来,我要与勇士痛饮三杯!” 阎雪风闻言,心中暗喜:这些南朝武人,性情倒也十分豪爽,这萧思话乃是封疆大吏,一州长官,却也不失江湖豪气,倒有几分意思! 少顷,便有侍卒斟满六樽水酒,萧思话随即起身,自取了一樽,作了一个请的手势。 阎雪风性情豪爽,也不推辞,双手捧了一樽,举杯表示敬意,随即一饮而尽,只觉这南朝的酒实在淡得出奇,还顶不上现世的米酒烈性。 萧思话呼了一声好,随即也一饮而尽。 三杯酒很快下肚,阎雪风权当解渴了。 如果说萧思话对阎雪风更多的是好奇和礼贤下士,那亲眼目睹阎雪风强悍实力的萧道成,更多的却是倚重和期待。 此时的萧道成,年岁跟阎雪风相仿,不过二十有余,职级也只是萧思话军中的祭酒(首席)参军,实权却早已是无异于副统帅,甚至在军事决策方面,萧道成大多时候还充当了主心骨的角色。 纵观整个南北朝的历史,可谓是一段士族崛起与衰落的家族史。 萧道成同样生于士族名门,其父萧承之已成一方枭雄,曾位居右军将军,无奈天妒英才,已于不久前离世,萧道成羽翼未丰,遵父遗言,暂时投奔萧思话,谋求历练,再作计较。 萧道成师从名儒雷次宗,自小研习诗书、兵法,通习经史,因性情深沉、做事果敢,又仪表英俊、风姿特异,且作战英勇、领兵有方,深得萧思话喜爱和器重,常在人前不吝美言,说萧道成是他的第一福将。 世有轶闻,萧道成颡(sǎng)颈似龙,声宏如钟,遍体布满鳞纹,以为天子之相。 萧道成少有大志,习文练武皆非常人之功,年方十五便随父征战,二十有余可为将帅,也就不足为奇。 待萧思话与阎雪风畅饮完毕,萧道成这才向萧思话揖礼朗声请示:“大人,我也欲同勇士畅饮三杯,可准?” 萧思话酒兴正酣,捋须笑道:“斗将小侄,何须请示,但饮无妨!” 萧道成字绍伯,小名斗将,萧思话与其父本为同族,又是世交好友,故有此称呼。 阎雪风对南朝的历史谈不上十分熟稔,但也知道个大概,他岂会不知眼前的青年未来之功业,刘宋之后的南齐开国之君相邀对饮,心中不觉有一丝小激动,但作为一名优秀的特种兵,这点定力还是有的,并未有一丝惴惴之态,沉声说道:“萧帅之英武,阎某钦佩至极,能同杯共饮,三生有幸!” 阎雪风自确定这是南朝之后,言辞上也学着文言起来,虽然有些不习惯,但这也是生存之道,总不能老是被人看作异国异族,那会对自己的处境多有不利。 不料萧道成大手一挥,笑着说道:“什么萧帅,那是几个不懂事的兵士瞎叫,我骂过几次,还是不长记性。萧某痴长半岁,叫我萧兄即可。” 阎雪风心中暗喜,此人不愧为将帅之才,在上司面前懂得收敛,对属下懂得笼络人心,可谓心有城府,外显谦和,看似粗犷,实则心细。 见萧道成真性相见,阎雪风也不扭捏,端起酒樽,先干为敬。 萧道成也满饮一樽,大呼痛快。 酒过三樽,因今日大捷,萧思话心绪大好,扶着两个后生的手说道:“走,咱们去营中慰劳一下将士们!” 萧思话带兵打仗算不得好手,但却擅长驭人之道,每次打完仗,无论胜负,都要去军营慰问一番,这已是他戎马生涯十几年雷打不动的习惯,故而深得人心,帐下能人异士不在少数。 阎雪风一直想换掉这身格格不入的装束,尽快与大家融为一体,只是一直没机会,此时刺史大人兴致正高,也不便提及,欲言又止。 萧道成瞥了阎雪风一眼,却看出些端倪,随即说道:“大人,待小侄领阎兄弟去换一身装束,去去便来。” 萧思话顿了一下,点头道:“如此甚好,速去速回!”萧思话也觉得阎雪风这身装束不合时宜,总有异类族群之感。 萧道成给阎雪风寻了一套最大号的步兵军装,倒也合身,只是布料粗糙,穿起来有些碜rou,远没有现世的迷彩军服贴身舒适。这衣服一换,除了发型仍显另类之外,阎雪风已经俨然一名普通的刘宋士兵,只是身形魁梧,有些鹤立鸡群之感。 换完衣服,萧道成扶着阎雪风的手,快步来到都督军帐。 中国元朝以前,亲朋、上下属男.性之间,为显示亲近,都有扶手同行的习俗,这让阎雪风觉得十分别扭。总觉得大男人之间,走路拉拉扯扯,很不爽快。换做当代,定被误认为性.取向有问题,不过初来咋到,只能暂忍了。 行礼过后,萧思话笑呵呵的扶着两人的手,往营中行去,十二名名亲兵护卫随行。 此战收获颇丰,敌拓跋焘部死伤万余,与刘宋军的伤亡比接近三比一。 这并非拓跋焘领兵无能,只是运气不好,只怪他的军队离阎雪风近了一些,才被选为目标。 有史为证,拓跋焘年方十二即远赴河套抗击柔然骑兵,迫使柔然后撤六百里。此人虽贵为一国之君,但每战必亲征,先后灭胡夏、北燕、北凉,伐柔然,征山胡,降鄯善,逐吐谷(yù)浑,取刘宋的虎牢(今河南汜水)、滑台(今河南滑县)等重镇,最终统一北方。 此次举二十万步军、八万骑军南征,其意不在攻城略地抓虏民夫,而是要一举吞并南方刘宋。
拓跋焘于一月前,兵临淮水(淮河)岸,青、徐、豫、雍四州相继告急,建康城朝野震动,主张割地求和的声调甚嚣尘上。 此番南征的主战场,无疑就是雍州,这里正是拓跋焘的战略重心所在。 拓跋焘扼淮水而不渡,围青、徐、豫三州而不攻,其意在牵制。他要等攻下雍州城后,再扼住荆州援兵,而后沿长江东进,对建康形成合围之势。从战略制定来看,此人绝对堪称一流统帅。 阎雪风到来之前,雍州城已遭围困一月有余。因得萧思话坐镇雍州六年,厉行节俭,整饬军务,加固城防,使得雍州军的战力超出了拓跋焘的估计,且北魏骑军强而步军弱,在攻城战中相对失利,以致久攻不下。 战局如此,拓跋焘立即改变方略,大军后撤二百里,至义成郡屯兵,佯作全线撤离之势,诱使雍州军出城追击,谋求平原决战,发挥骑军优势。 萧思话贪功冒进,未听从萧道成多番劝阻,举兵五万出城追击,雍州全城守军不足三万,致使城防空虚。拓跋焘且战且退,诱敌深入,同时兵分两路,行进迅速的骑兵和轻甲兵四万有余,绕道上雍、汶阳,直捣雍州,雍州城再度被围,形势危如累卵。 此时,萧思话已是进退维谷,既进不得城,又腹背受敌,悔不当初,夜夜寝食难安。所幸萧道成临危不乱,几场交战各有胜负,军心尚稳,否则雍州城必失,北魏军将长驱直入,一旦形成合围,建康城断难保全。眼下最致命的,就是粮道被拓跋焘截断。萧思话因忙于追击,根本不曾安排后军粮草补给,幸得萧道为防不测,令本部一军人马押运万石粮草稍后随行,方解燃眉之急。此时,军中的粮草以不足十日之用,萧思话如何睡得安稳。 此次决战大获全胜,不仅士气大增,而且斩获颇丰,如此危急的情势下,他们太需要一场大胜鼓舞军心了! 萧思话得捷报之时,就立即亲笔上表元嘉帝,请求重赏诸将士,还特别提及“天降神兵、大宋永昌”之词。朝廷也知道雍州乃是要害中的要害,未敢怠慢,当即下诏褒奖,并星夜送往雍州。 圣上得闻乃有“天降神兵”相助,龙颜大悦,立即召集众皇子、众大丞祭天感恩。 阎雪风获圣上破格亲封八品威虏将军,战事过后,酌期召见。此时的阎雪风,当然尚不知晓自己即将荣升,更不知当朝天子因为他的出现,正带领众丞于建康皇城天坛内三叩九拜,五体投地。 慰劳军士之后,萧思话和萧道成便回了军帐商议军务,阎雪风提出想跟大家熟悉一下,并未跟行。其实阎雪风是不想跟长官呆在一起,没别的理由,就是嫌太闷,不得自在。 长官一走,百余兵士立即蜂拥过来,将盘腿而坐的阎雪风,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起来,还有人见缝插针的往里面挤,少不得争吵骂.娘。 不管是打了胜仗的宋军,还是突兀吃了败仗的魏军,兵士们今天的核心话题几乎都是围绕今日战场突然出现的阎雪风而展开,好奇、羡慕、惊恐、崇拜……各种情绪不一而足,各种推测五花八门,还争论不休。 有幸见到主角真容的宋营兵士们,这机会岂肯错过,真可谓蜂拥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