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歇斯底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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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天锡,比史弥远小十六岁。祖父余涤同史弥远的父亲史浩交情莫逆,史浩为相之后聘余涤为家塾师,也就是史氏一族家族私学的老师。掌控大宋朝权柄数十年的史弥远正是余天锡祖父余涤的弟子。 余涤死后余天锡屡试不中,被史弥远聘为史家家塾师。在史弥远当政的近二十余年里,余天锡一直都是史弥远手下的左膀右臂。 景献太子赵询去世,宋宁宗于是立赵竑为皇子。因为赵竑对史弥远霸占朝政的行为极其不满,不止一次的在史弥远送给他、负责监视他的美人面前说出登基之后要将史弥远发配边疆的话,让史弥远最终决定放弃赵竑。 如今的理宗皇帝赵昀在那个时候还在绍兴乡下,不是什么皇子,也不叫赵昀。那个时候的赵昀过着平头百姓的生活,在父亲早亡后同生母全氏一起寄居在在绍兴乡下做保长的舅舅家中。 虽然赵昀的父亲赵希瓐也是皇族宗室,却已经于皇室血缘极为的疏远。赵希瓐只做过小吏,从小赵昀的生活同普通老百姓的生活几乎没有差别。 史弥远不想让赵竑做皇帝,嘱托余天锡寻找合适的人选取代赵竑。 机缘巧合下,在余天锡去往绍兴赶考途中避雨时正好碰到了在绍兴乡下寄居的赵昀母子三人。同史弥远商议之后,史弥远一边命余天锡之母朱氏前往绍兴教授赵昀皇室礼仪,另一边请来当时在史府中做幕僚的大儒郑清之前往绍兴做赵昀的教授,全方位的开始培养和考察赵昀。 一番考察之后,权衡利弊,最终在宁宗驾崩后,史弥远选择了矫诏废掉对他把持朝政屡有不满的皇子赵竑,而是将赵昀推上皇位。 可以说,理宗赵昀能够最终坐上皇位,除了史弥远外,余天锡、余天锡之母朱氏以及郑清之,无不居功甚伟。 赵钧登基放权给史弥远十余年,直到史弥远身死,才接掌朝政大权。郑清之以帝师的身份也已经累功至特进左丞相,余天锡之母朱氏被封为周楚国夫人,余天锡累功至户部侍郎、权户部尚书兼知临安府,已经是事实上的户部尚书,大宋朝的财政部长了。 余天锡胞弟余天任如今也累功至兵部侍郎位,理宗赵昀对这些自己曾经的贵人,如今的臣子们何等恩宠,由此可见一斑。 正因为知道赵昀是一个念旧情的人,正因为同理宗皇帝有着这样那样的渊源,所以余天锡才能在这样一种情况下敢硬着头皮为自己儿子开脱甚至不惜开罪贾贵妃的原因之一。 贾贵妃毕竟只是个贵妃,赵昀虽然极其宠爱她,但是终究不会在国事上儿戏。尤其是当着满朝文武大臣的面。 但是不管如何,从心底来讲如果可以余天锡并不想同贾贵妃交恶甚至彻底的撕破脸皮。他知道自己年纪已经大了,一旦他致仕或者死了,那么余家面对贾贵妃和贾似道的报复,怕是在朝内将会寸步难行。 不过有宋一朝,虽然同样也有朋党之争、官场倾轧,但是从来没有发生过如明时结党、官场失势后被罢官抄家、斩尽杀绝的事情。 如王安石变法时,虽然司马光坚决反对,不过也仅只于政见不合而已,即便在变法失败王安石被罢相后,两人私交依然甚好。 所以,余天锡并不担心自己一家会被贾贵妃或者说将来得势的贾似道给斩尽杀绝。 当然话又说回来,对书中自有黄金屋的文人士子来说,断了仕途,却也比抄家灭族好不到哪去吧。 那毕竟是他的儿子,虽然怒其不争在这样的场合下给自己丢脸惹下如此大敌,但是让他眼睁睁的看着儿子被扣上罪名却也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 如果他这个时候不站出来,余赐死罪可免,但是进士之身却是肯定会被撸去,甚至以后都不会再有起复的机会。 余赐已经三十多岁了,不似贾似道还有大把的年纪可以挥霍,他等不起也耗不起。 更何况余赐已经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将贾似道作弊甚至将贾贵妃都隐射在其中了,即便他不出面,双方之间也已经不可能当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了。 贾贵妃帮着自己的弟弟作弊? 如果真的如自己儿子讲的那般,有真凭实据来证明确实是贾贵妃请了枪手来给贾似道写诗夺得那诗魁,说不定可以将贾贵妃也一起拉下马。 贵妃毕竟只是个贵妃而已,哪怕再受宠也只能是个贵妃,而不是皇后。再说了,贾家根本不似谢皇后那般有着谢家这样一个庞然大物站在背后。 贾贵妃专宠后宫,如果不是杨太后觉得“贾皇后”的称谓有些不吉,贾贵妃就应该称为贾皇后了。对这些事情,谢皇后心中难道就没一点龃龉? 余天锡不认为谢皇后真的会如此大度。 一切事情都只是需要一个契机而已,而眼前这件事情说不定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他相信自己能看出来,谢皇后一系的人马也同样能够看出来。 想明白这些,余天锡瞬间就已经决定要亲自冲锋陷阵誓要将贾似道拉下马了。 皇帝都是爱惜羽毛的,对自己再不满,至少表面上也会因为自己曾经的那份香火情留下些许余地。 不过能否成功的关键其实都在那份自己儿子所说的亲眼见过写有作弊诗词的纸笺上。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余天锡也只能选择相信自己的儿子确实见过那份纸笺了。 满殿文武见到余天锡上来就给杨翼之安上欺君罔上的罪责来施压,虽然感觉老余有些急了,但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却是尽皆选择了冷眼旁观,或者是等待更好的时机……出手。 至于对谁出手就看谁真的能占上风了。 “回陛下,学生所说句句属实。那纸笺上绝无任何半句诗词。” 杨翼之虽然心中暗暗叫苦,但是却也明白这个时候莫说他根本不能撒谎,就是想要撒谎那纸笺还在砚台下面,上面写了什么东西他看的一清二楚,又能拿什么来撒谎? 这个时候十余个小太监却是在董宋臣的指挥下直接将贾似道先前座的那个坐席给拆了长长一段抬到大殿正中央了。 桌上的食材、酒水、还有笔墨纸砚一样未动都还保持着原样。 赵昀没想到董宋臣竟然直接将桌子给拆了,并没有如他想的那样偷偷摸摸将那纸笺给顺上来,心中顿感不快,狠狠的瞪了董宋臣一眼。
如果董宋臣将纸笺取下来,若是纸笺上真的有作弊诗词,那么只要拖延些时间就可以换掉,这样一来贾似道的尴尬境况自然迎刃而解。 这也是赵昀为什么会让董宋臣去取那纸笺的原因,再他看来善解人意的董宋臣自然知道这个时候怎么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却没想到董宋臣直接将整张桌案都给抬到了大殿中央。 满朝文武和无数士子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想做什么手脚已经是不可能。 感觉到赵昀冷冷的眼神董宋臣心中同样也是颇为的无奈。 赵昀心中所想他清楚,可是赵昀能想到这样做,那余天锡又怎么会想不到? “哼,乔卿,郑卿。” “微臣在!” “两位爱卿去看看那砚台下是否有……写有作弊诗词的纸笺吧。”赵昀扫了一眼殿下,却是点了左丞相乔行简和特进左丞相郑清之两人来查验砚台。 事情已经无可转圜,那就干脆做的更公正一点吧。 “微臣遵旨!” 吴潜和郑清之对视一眼同时躬身应道。 “乔公请!” “郑公请!” 两个大宋朝权柄最重的老臣推让一番却是挽手上前,合力将砚台挪开。 被挪开的小小砚台,瞬间凝聚了大殿中所有人的眼球。 随着被挪开,所有人都看到一张洁白的纸笺出现在木案之上。 果然有纸笺啊! 大殿内顿时一阵sao动。 余天锡神情微松。 余赐原本心中也有点忐忑,不过看到那张纸笺还在砚台下心中顿时大定,得意洋洋的看向贾似道,却正好对上贾似道带着些许嘲讽和怜悯的眼神。 不知道为什么,一见到贾似道这幅神情尤其是眼神余赐心中的怒火就不受控制的往上涌。他是在怜悯自己?死到临头了他有什么资格来嘲讽和怜悯自己? 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真正看到那纸笺的乔行简和郑清之两人先是一愣,随即不约而同的看向贾似道。 “噤声!”董宋臣眉眼带笑,高声喝道。 “两位爱卿,上面可是师宪所作之诗词?”赵昀也有点好奇了。 “宴计九巡,首巡以宴赋诗,余八无定诗词皆可,间隙两茶。师宪慎之。回陛下,这就是纸笺上所写内容。” 乔行简和郑清之对视了一眼,最终还是由乔行简回了话。 听到乔行简的话,整个大殿先是诡异的一静,随即在殿内群臣还没有哗然之前,一个歇斯底里的声音陡然咆哮而起! “不对,不可能!学生亲眼所见那纸笺上明明是他贾师宪作弊之诗词,怎么会是这样几句话?这几句话分明就是这琼林宴作诗之规矩,何人不知?乔大人肯定读错了!肯定是有人换了那纸笺!陛下,定然是有人替他贾师宪换了那纸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