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命如浮萍
到大成厂两个月后，柳小絮给父母写了一封信，将她从省城国营工厂辞职，以及到东城打工的经历都告诉了父母，希望他们能理解她的选择。 实际上她早就料到父母不会赞同她的选择，即使她在省城那家工厂一直干下去，也没有转正的希望，可是父母从来没断过那个“转正成为城里人”的念头。如果他们知道她早就离开了省城，肯定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果然不出所料，父母收到她的信后非常生气，父亲回信将她痛骂一顿，骂她不该从国营厂辞工，跑到遥远的东城打工。父亲在信中还说，她的母亲气得躺了几天，他们担心村里人问起她的近况，现在都不敢出门。 收到父母的信后，柳小絮的心里一片悲凉，她对那个家庭彻底绝望了。 她心里很清楚，无论怎么解释，她的父母永远不会理解她的苦衷。在他们看来，在国营工厂当临时工，永远比在东城打工要好，说出去名声也好听些。更让他们看重的是，在国营工厂，还有一丝希望能够端上一辈子衣食无忧的“铁饭碗”。 他们万万没有想到，柳小絮竟然瞒着他们，辞去了国营工厂的工作，跑到了遥远的东城打工。 那时东城开发才几年，很多人不了解这座城市。老家有一些人在广州打工，他们回家经常讲一些在外打工的故事。 由于老家的人不了太解广东的打工环境，有些闲言碎语经过他们一传十，十传百的讲述，结果以讹传讹，原本那些在工厂辛苦打工的，本是正儿八经的打工妹，经过他们的嘴巴以讹传讹，全都变成了不是做正经事的，赚脏钱的女孩。 柳小絮的父母从来没有出过远门，他们更加不了解打工的情况。于是他们道听途说，担心柳小絮也走上了那条路。以为她在东城不是干正经事，对于一向爱面子的他们来说，以后将如何在村里立足呢？ 柳小絮理解父母的心情，不可否认，国营工厂的待遇的确比东城好，可是那一切只属于正式工，临时工永远都是工厂里的杂工，他们是领导眼中的草芥，永远不会有人关注他们的存在。 在充满特权的国营工厂里，临时工干活最累，工资最低，最没有尊严，永远被正式工看不起。柳小絮觉得与其在国营厂做一个没有尊严的下等人，还不如在东城做个人人平等的外来妹。 那时她的父母没有想到，短短几年后，随着国营工厂体制的改革深入，省城那家工厂在九十年代末彻底倒闭了，当年享受着优厚福利的正式工都成了下岗工人。 不管父母怎么责骂，既然已经来到东城打工，柳小絮再也没有回头路可走。为了寻找改变命运的机会，她只能沿着这条路走下去。她知道也许脚下这条路充满了荆棘坎坷，她可能会摔得头破血流，但是对于走途无路的她来说，她只能咬着牙往前走。 上次回家探亲时，她从老家带来了几位好友的信，原本打算到东城后就给她们写信。可是面对大成厂糟糕的工作环境，她怎么也看不到未来的方向，强烈的自卑感让她打消了给好友写信的念头。 从那以后，由于在东城一直漂泊不定，她再也没有机会，也没有心情与那几位好取联系。直到毕业二十年的同学聚会上，她们才得以相见。 那年的十月份，柳小絮要回省城参加自考。她不敢找线长请假，也不想用工友们常用的那两种，什么“生病”和“家里死人”的方法请假，可是她必须要返回省城考完最后两门自考功课。只要考过了剩下的科目，她就可以拿到自考大专文凭。 无奈之下，她只得去找雅新帮忙，请她在阿辉面前说好话，同意她请假回省城参加自考。 幸运的是阿辉给了雅新面子，他很爽快地在请假条上签了字。随后又交给阿艳和张生签字，张生签完字后再给人事部大陆主管，最后再由香港主管签字方可生效。 柳小絮不明白，大成厂的请假手续为什么如此复杂？一个普通工人的请假条要经过这么多道手续签字，从上交请假申请单，到拿到请假条确认副本共要三天时间。 第三天下午，文员将请假条副本交给了柳小絮，凭着请假条副本，柳小絮才能从生产区拿行李出来。 回到省城后，晚上柳小絮就住在雅丽家。雅丽待她就像亲meimei一样，关心地问她在东城的打工情况。 柳小絮不希望雅丽为自己担心，便轻描淡写地将东城的工作情况讲给她听，还特地告诉她，雅新对她很照顾，她很感激她们姐妹的帮助。 雅丽得知柳小絮对东城的工作很满意，她也很开心。以前她在东城打过工，对东城的用工环境很熟悉。她告诉柳小絮，东城是个可以成就理想，也可以毁灭人生的地方，关键看你如何把握人生方向。只要有目标，有恒心坚持，处处都有创造自身价值的机会。 雅丽还告诉柳小絮，东城与省城不一样。省城是省会城市，人力物力早就处于饱和状态，像她们这样没有文凭的乡下女孩很难融入省城。 东城就不一样，那是个开发中的城市，每个镇区都有很多工厂和公司，主要以代工和制造业为主，技术含量不高，因此对办公室人员的要求比较宽松。只要找机会学习，进办公室工作并不难。 雅丽的话给了柳小絮很大的信心，也让她坚信当初的选择是正确的。她打算考完这两门科目拿到大专文凭后，就出去找工作，大成厂就当落脚的地方。 考完试那天下午，柳小絮从省城坐火车直接返回东城。虽然她的老家离省城很近，但是她身上没有多少钱，担心回家后会被父母责骂，于是便打消了回家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