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八回 望溪狂饮
凌云冲不在城中酒肆喝酒,信步行至郊外,已近黄昏时分,在山边看到一个简陋的小茶寮,房舍以草棚搭建,当即走进去,落座于一桌边,叫来店家端上十坛好酒,大口大口的连喝带灌,既而将坛子提起,仰头大灌。 不一会儿,桌上就摆满了四五个空酒坛,他又抓起新的一坛继续猛喝。店家见他兀自灌个不停,心头只觉得不妙,暗自嘀咕:“怎会跑来一个贪酒的醉鬼,要是他在这里撒酒风,只怕惹出祸来。” 店家心头那么一想便笑着脸面走上前,好言劝道:“客官,您看天色不早了,客人都走光了,咱们要打烊了,您是不是也该回去了?”凌云冲瞥了他一眼,心想:“我不在城中酒肆喝酒,不想给人监视,到得这郊野之地,才有得这会儿痛快,我今日是不会回去的。” 他歪头瞄着店家,带着几分醉意说道:“赶我走啊?我偏不走。”那店家连连摇手,道:“不,不。您别这么说。咱们真的要收摊了。”凌云冲晃晃手里的空酒坛,叫道:“没酒了,给我拿酒,小二,拿酒来!”那店家道:“客官,你已经喝醉了,不能再喝了。剩下的这几坛我得端走了。”说着就去抱桌上的酒坛。 凌云冲伸手抢来,大声说道:“给我放下。你乱说什么?像我这么海量的人,怎么可能会醉?我还要喝!”说着站起身来,踩上凳子,一步踏上桌子,店家愕然一惊,抬头望着他。凌云冲的四肢不自控的晃来晃去,口中一字一句的慢慢道:“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念罢之后,仰头灌酒,洒出来的酒水从嘴边流下,打湿了胸前衣襟。 店家见他身体摇摇晃晃,语调已然喝醉,实在吓得不行,作揖求道:“客官,我求求你,你快下来,快下来吧。”凌云冲不理,自顾自地念道:“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店家仍旧作揖求道:“你快下来,我求求你,求求你了。” 凌云冲向下瞟了他一眼,仰起头来,摇头晃脑的大声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念罢这句哈哈大笑,笑声里颇有悲凉之意,随手扔出酒坛,纵身跳下桌来。店家被吓了一跳,见他没有摔倒,舒了一口气。凌云冲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道:“你的酒钱。”然后提起另一满坛酒,潇洒一笑,大模大样地径自走了。店家见他搁下的银两,喜道:“哇,这么多,多谢,多谢。”等他抬起头来时,凌云冲已走了开去,只见斜阳暮色里,只影向天边。谍步江湖起点唯一完整版 偏西的阳光无比柔和,温软的洒向大地。凌云冲提着酒坛边走边喝,来到了白马寺山上那条小溪边,但见流水淙淙,山野空寂无人,无可的骨灰早已随水远去。他坐在溪边,看着清澈的溪水,听着轻柔的水流声,脑海中不断浮现着无可的音容笑貌,一时间心如刀割,痛心入骨,蓦地热泪涌出,轻声说道:“无可,哥哥答应带你回去,却没有做到,你怪我吗?我恨我自己,我连你的死我也救不了。是我没用,是我没用。” 他语气里极是自责,说罢猛然仰头大灌一口酒,眼看流水,耳闻风声,怅望寂然,思潮纷乱,不经意的一低头,瞧见水中自己的倒影,喃喃自语道:“人言流水总无情,却知谁亦负他心?流水无情亦有情,胜却世人猜忌心。”他以水自喻,随口抒怀。水是个亦正亦邪的角色,它千古长流,象征着恒定不变,见证了历史古往今来;但它又川流不息,意味着变化多端,伴随着时间一去不返。在它身上,凝结了永恒与短暂,亘古与瞬息。就似他这般亦正亦邪变化多端。谍步江湖起点唯一完整版 小溪流水,一片清幽,凌云冲独自呆坐,也不知过了时候,眼见落日余辉渐暗,天色渐晚,他才站起身来,随意抬头看了看天空,只见日落月升,日月一东一西同时挂在天上,云层飘叠,厚实密集,晴空已然阴暗了下来,心想今晚也许会下起雨来。凌云冲不想回城,他往后山里任青阳住的木屋走去。 其实他无时无刻不惦记他的心上人,现在无可走了,唯一理解他的人只有任青阳,试问他如何能不想念她呢?在这种境况下越发的想念。他知道任青阳去了月泉镇,他才敢去她住的地方,因为他知道自己不会见到她,他就不会连累到她。即便只是一间空屋,但那是任青阳住过的地方,他要去睹物思人以慰相思。 荒郊烟莽苍,旷野风凄切。凌云冲步履不稳,踉跄而行。寂野之中,只听到山间风声响动,偶闻虫鸣。他提着酒坛,时而一灌,走到山边抬眼眺望,唯见云生谷底,雾迷峰峦,天地茫茫,就只他自己一人而已。 郊野之色,极目遥望不甚分明,却令人心旷神怡,心境开阔。他凝立不动,悄立半晌,眼望远方云雾绕山,联想到人命如浮云朝露,过不了多久就会蒸发散去,蓦地心头一悲,朗声道:“云迷山境兮,氤氲灵秀兮,浩浩渺渺兮,莽莽苍苍兮。”说着仰头灌酒,大声道:“不畏浮云风雷电,何惧世上踏险峰,生有命兮死奈何?魂兮归来,以瞻山河。哈哈哈……”说罢纵声大笑,笑意里大有癫狂之态,笑得半晌笑够了,起步再走。谍步江湖起点唯一完整版 夜幕降临,明月孤悬寒空,淡淡清辉洒在无尽的寂寞里。凌云冲走得一会儿,转过一个山坳,看见了任青阳的那间木屋,立时觉得心中不能自解的郁结瞬间豁然开朗,哪怕只是见到她待过的地方,他就像行走沙漠的旅者见到清泉一样欢欣喜悦。 就在这时,天上纷纷扬扬的下起了毛毛小雨,他走到屋边,推门进去,屋内不见点灯,却是无人。见此情景,他不由得感到怅然若失。尽管他逼自己不再见任青阳,可是从他内心深处来说,他是极想见到她的。然而也正是因为知她不在,他才敢来到这里。他既想见到她,又不敢见到她。他很想见到她,又怕连累她,他的心情十分错乱极度矛盾。 终见一空屋,心头忍不住的怅惘悲戚,茫茫然环顾一眼,见床边的桌上放着一张古琴,便走了过去,把酒坛放在地上,一屁股坐于桌旁凳上,抬起双手,轻抚着七根琴弦,不经意间,看见琴下露出一块白色纸片的一角,好象是折叠起来的一封信,心下一奇,随手拿起来,展开一看,原来是冯素玉写给任青阳的那封长信,之前由白马寺住持大师转交给了任青阳。 凌云冲读罢,知道了她当年和她jiejie的事情,以及由高寀处理的那个杀人案子。原来任青阳十三岁时并没杀人,只是为救她jiejie才捅昏了那高家财主,她们以为自己杀了人,高寀查清了此案,由此攀附上魏忠贤,也可说是抓到一个把柄,挟迫兼勾结魏忠贤,二人从此狼狈为jian。 同样是亲人离去,他想任青阳为她jiejie而伤悲,就如同自己现在为meimei而伤悲一样,时不时看看这信怀念去了的亲人。他将那信放在桌上,提起酒坛灌了一口酒,搁下酒坛,抚琴拨弦,信手弹奏起来。 这张古琴是任青阳在城中一家琴坊买来自娱自乐的,自从那日在静逸茶居和凌云冲分别以后,她就不再见他,虽然她让方正安转交凌云冲那封信说自己要去月泉镇,但她终是舍不得离开,她想只要她待在京城就有可能再见到他,然而她又迫使自己疏离他,所以只待在山上这间木屋里,没有做任何主动见他之举。
她的心情同样矛盾不已,纵使千言万语亦无法道尽心中的思念与感伤,闲来对琴自酌,弹奏遣怀,凭曲寄意,无尽相思尽付琴曲之中。而此刻,她想念的他来了,弹起了她的琴来。 过得一会儿,小雨渐渐住歇,窗外月华如水,寒意甚浓,凌云冲的琴声透着悲恸和哀思,但悲而不怨,哀而不伤,一曲弹罢,他抓过酒坛,举起来大灌一口,清冽的酒水一倾入喉,不觉酒味,只觉寂寞绵长入口。他清楚的明白,任青阳弹奏古琴之时,自是万千思念,都付此间,心中不由得激荡又纠缠,只得不停的灌酒麻醉自己,再次仰头而灌之时却发现酒坛已空。谍步江湖起点唯一完整版 当他喝光这坛酒时,他感觉自己醉得深沉起来,随手将酒坛一抛,滚在地下,又再抬手抚琴。他心中烦乱悲痛,情绪异常低落,三两声零乱不成曲,猛地住手不弹,双掌一落,拍于琴弦之上,发出“铮”的一声脆响。 只这一使力,刚使一点力,他顿觉胸腔之内翻江倒海,似有一团烈火在身体之中燃烧,原本白玉般的脸颊上瞬间如火烧般血红,顷刻之间,顿感天旋地转,几欲晕倒。他平时都按无可的叮嘱,每三日服一粒‘醉心引魂丹’压制‘血之亲’和‘春花散’的毒性,身体偶有不适,但没有大碍,可是今日他悲伤过度,不遵无可的叮嘱疯狂喝酒,以至毒发。 他此刻感到体内热血翻腾,真气浑身游走各处乱冲,实在是难受已极,他想到床上躺躺,但还没有站起就一交坐倒。他歪在地上,歇得片刻,偏偏倒倒地扶着柜子站起身来,怎奈脚步虚浮,身子一软,仆地倒下去。虽然距离床榻只有数步之遥,于此时的他来说却好似要翻山越岭般困境重重,不知摔倒了多少次,终于在挨近床榻时一个不稳,又跌倒在地。 凌云冲挣扎着爬起来靠在床边,脑中兀自眩晕,只觉心口灼烧感越发厉害,使得他气喘不已,过了好一儿会,仍不见缓解。他深吸一口气,潜运内息,试图调理,岂知身体的火烧之感不但毫无松缓之象,反而觉得更加酸麻,不由得大骇。试了几次,但觉肚脐与小腹一圈隐隐作痛,便不敢再运气,当下只得忍受烧灼酸麻交加之痛, 他一时抚着脑袋,一时抚着胸口,喃喃念叨:“青阳,你在哪里?帮帮我,我不能没有你。”跟着又念叨:“凌云冲,你要冷静下来,不然你没办法和高寀斗。你得冷静下来,冷静下来,冷静,冷静。”既而两手握拳,给自己打气道:“哪怕只剩下最后一天的生命,我也不会放弃的。我不能死,我要活下去,我不能死,我要活下去。”他就这么碎碎念着,不久就体力不支,到底是痛得麻软晕倒,烧得合眼昏睡过去。 ———追全文:先看‘作品相关’第(二)条;看本书页面那里---笔者“推荐的起点作品”,点过去看就是全章了,到那本去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