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嘴唇
“我……还有别的事。·”顾倾城抿了抿嘴唇说。 顾倾城真想不通钱铭今天怎么会这么闲?这个时间还有闲情逸致躺在床上跟她聊这些可有可无的话题。 看来,想瞒着他独自一人不声不响地去看爸爸肯定是瞒不住的,反正也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直说算了吧。 “我要去监狱探望爸爸。”她终于直言说道。 钱铭没有立即说话,不过看着顾倾城的眼神却是越发深不可测了起来,冷锐而又阴郁。就像是两束强烈的x光射线一样,锐利地扎在她的脸上和身上。 顾倾城有些心慌,同时也很不安。她知道她的爸爸是横亘在他们两人之间,永远也难以解开的一个心结。 只要一谈到她爸爸,哪怕再好的情调,再融洽的气氛,都会变得冰冷阴沉。 唉,也许这就是人家所说的那种孽缘吧。在一起分明相处不好,然而,却又逃不开躲不掉…… 顾倾城的心里五味陈杂,走到床边结结巴巴地说:“对不起,他对阿姨做出那样的事,确实有罪。可他……毕竟是我的爸爸,过节,我总要去看看他的,你把电话给我吧。” 说着,她伸手想要拿过自己的电话,可是却被钱铭顺势抓住了手腕,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她拉倒在了床上。 “不许去!”他的双臂紧紧地禁锢着她的身体,沙哑着声音问她:“如果我说我不同意你去,我希望你今天一天都陪着我,你还会不会走?” 顾倾城没想到他会突然说出这样一句话,略微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说:“今天不行,明天我再陪你好不好?” 钱铭漠无表情地沉默着,什么也没有表示。 顾倾城看了看他,又轻声地说:“再说,你今天应该也有事吧……” 她想到了他的mama。是的,今天是中秋节,像钱铭这样孝顺重情的人,一定会去医院陪他mama过节的…… “算了,你走吧。”钱铭忽然重重地松开了她,面色极其不耐,而又有着几分自嘲:“反正,我怎么样也留不住你。” “不是。”顾倾城并不想让事情弄成这样,揉了揉头发,急切又恳切地说:“今天是特殊情况,我会早点回来的,晚上我一定早点回来。” “呵,你不用这么委屈自己。”钱铭却毫不领情,冷笑着宣告:“即使你早点回来,我也不见得在家。” 顾倾城怔怔地站了一会儿,觉得再也无话可说,上前拿起自己的手机准备离开。 “等等。”钱铭却又开口叫住了她,不容置疑地吐出一句话:“一起走。我跟许仙说了,会亲自过去帮你拿包。” “不要紧的,我自己去就可以了。”顾倾城轻轻咬了咬嘴唇说。 “你以为我还会给你们单独接触的机会?”钱铭满目讽刺地说着,起身走进浴室。 顾倾城无奈,只好坐在客厅里等着他。 好在钱铭做事效率很快,洗漱完毕到穿戴整齐,只要了几分钟就从楼上下来了。 他没有像平日那样西装革履,穿着一身合体的休闲衫,看上去风采夺人,神清气爽。· 只是脸色依然冷得要命,好像雪山上冰冻已久的积雪,即使阳光普照,也难以一时融化。 路过以前一个他们常去的早点店时,钱铭冷沉着脸停了车:“下车。” 顾倾城其实根本就不想吃早餐,就现在他们俩之间的这副情形,她还不如一个人去街边的小吃摊随便买点什么吃自在呢,看着他那张冷若冰霜漠无表情的脸就会影响食欲啊。 不过她也知道,这个时刻反驳他的意见后果会更严重,所以还是老老实实地下了车。 钱铭虽然对顾倾城态度奇差,但是做起事来却还算是靠谱,点的几样东西都是她平常爱吃的。顾倾城忽然间有些说不出来的小感动,不管怎么样,这男人在有些细节方面真的很细心。 她主动打破沉默同钱铭说了几句话,可惜钱铭还是那副满面阴霾爱理不理的样子,气氛照样沉闷尴尬。顾倾城最后也便自觉地闭上了嘴巴,不再自讨没趣了…… 他们是去顾倾城上班的恒雅公司那儿拿包,到了的时候,许仙已经在路边等着了。 看到顾倾城和钱铭一起下车,许仙什么都没有说,转身从自己的车里拿出顾倾城的包,默默无言地递给她。 因为有钱铭站在一边像探照灯一样地盯着,顾倾城也同样安静拘谨,只简单地说了声谢谢。 这种情况,实在是没必要再多停留一分一秒。许仙在心底不无自嘲地苦笑了一下,几乎是立刻就驾车离开了。 顾倾城看了看依然带着一股强烈压迫气息站在她身边的钱铭,轻声地说:“监狱那块儿我不太熟,准备坐客运车过去……” “随你的便。”钱铭冷冰冰地丢下一句话,上车重重地关上车门,踩下油门就走了。 名贵豪华的小车,很快就驶离出了顾倾城的视线,转瞬消失得无影无踪。 顾倾城不明所以地叹了口气,强打起精神走到公交车站去等车。 监狱在承阳下面的一个县城,远离市区。等顾倾城转了两三趟车赶到的时候,已经都快中午了。 果然就像她所预料中的一样,在狱中呆了一段时间的爸爸现在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全然是一副萎靡不振深受重创的糟老头模样了。看到她到来也没什么激动或者喜悦的反应,依然无精打采的。 顾倾城将自己买的点心水果和营养品都拿了出来,嘱托他每天适量吃点。 顾伟斌只是病恹恹地扫了一眼,毫无兴致:“你买这些干什么?我又不爱吃。” “可你总要保重自己身体呀。”顾倾城动情地说。 “唉,本来就是个躺医院打针吃药的身子,横竖不过是一死,还有什么好讲究的?”顾伟斌却说。 看到爸爸如此悲观颓废,顾倾城的心里也很不好受,一时真不知该怎么劝慰他。 大约是意识到了自己对女儿的态度有点过火,顾伟斌似乎想开了一点,看了看她问:“你现在过得怎么样?一个人在外面,有没人欺负你?” “我很好。”顾倾城抿唇停顿了片刻,语调平淡地说:“对了,爸,我和钱铭结婚了。” “和钱铭结婚?!”顾伟斌那双晦涩无神的眼睛倏然一下子睁大了,就像骤然听到了一个爆炸新闻一样的震惊和错愕:“你怎么会嫁给他?倾城,你别忘了,他可是咱们家的大仇人啊!” 顾倾城不由苦笑一下,淡淡地道:“如果不嫁给他,你可能就真的要被判死刑了……” 顾伟斌原本还准备借题发挥大发一顿飙的,听了顾倾城这句话顿时没了底气,好一会儿才慨叹万千地说了句:“女儿,委屈你了。” “我真的很好。”顾倾城不想再谈这些,振了振精神说:“爸你也别想多了,安心保重好自己身体,有时间我就会过来看你的。” “唉,我这身体怕是真的不行了。”顾伟斌摇了摇头,唉声叹气地说:“这几天夜里胸口都疼得睡不着觉,还咳过几次血。” 顾倾城吃了一惊,心顿时提了起来:“那你跟狱警说过没有?监狱里应该也有医生吧,这要找医生看啊。” “监狱里的医生又能有多大本事?就给我开了一点普通胃药,吃了还是疼。”顾伟斌不以为然地说着,脸上忽然间变得充满了希冀,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倾城,要不你去给钱铭说说?让他想办法给我弄个保外就医吧。” 顾倾城真没想到爸爸会自我感觉良好到这种童度,到了这个时候,居然还在幻想着让钱铭把他弄出去保外就医! 他知不知道?就连这个无期徒刑,都是她苦苦哀求了多久,忍受了多少无奈又无助的屈辱换来的? 看到女儿默然不语,顾伟斌又添油加醋地说:“这里实在不是人过的日子,女儿,你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爸爸受罪见死不救啊。我多呆在这牢房里一天,寿命就会少几年。” “你丧心病狂绑架钱铭mama的时候,怎么不想想这些后果?”顾倾城终于忍不住,恨恨地刺了他一句。 顾伟斌怔了怔,越发显得懊悔不迭:“我也早就后悔了呀,原本只想吓唬吓唬人跟钱铭讲条件保住鸿利,谁知道那个女人那么疯狂……” “爸,你别说了。”顾倾城蹙紧了秀眉打断他,斩钉截铁地道:“是我们对不起钱家,如果有机会,我只想帮钱铭的mama多做点事为你赎罪。钱铭比谁都痛恨我们家,你也别指望他还能救你去保外就医。”
“这不是还有你吗?”顾伟斌恬不知耻地说:“既然他能把我从死刑弄成无期,就证明你说的话对他作用还是很大的,给我弄个保外就医又有什么不可以?” 顾倾城再也听不下去,起身站了起来,疲惫不堪地和顾伟斌告辞了。 从探视室出来,顾倾城专门去找监狱里的管教干部问了一下爸爸的情况。 他们说顾伟斌在狱中确实犯过几次胃病,而且年纪大了,有时会受到其他犯人的欺负,精神状态一直不好…… 顾倾城紧攥着手指听完,更加忧心忡忡。 她知道,自己虽然当面没有答应爸爸,可是心里,肯定还是放不下这件事的。 也许过段时间,她真的会再厚着脸皮去找钱铭试一试。反正,为了爸爸的事情,她早就什么脸面和尊严都没有了…… 回到市区,顾倾城随便找了个小餐馆吃了点东西,便直接去了墓园。 坐在mama清冷的墓碑前,她随心所欲畅快淋漓地说了很多很多的话。 现在的她,实在是太孤单太苦闷了,就连曾经最好的朋友也变得有了隔阂。也许只有在最疼爱她却永远长眠了的mama面前,她才可以这么敞开心扉毫无顾忌地倾诉出全部的心事吧。 下山时已经不早,走在山间长而单调的台阶上,顾倾城忽然心念一转,站住了脚步。 她想起了去年的清明节,她过来给mama扫墓,无意中看到钱铭站在这儿的情景,还有樊胜男也在。 他们,到底是在悼念谁呢? 顾倾城默默地思忖着,情不自禁往半山腰的那排墓地走去。 毕竟已经过去了大半年,她也记不清楚当时钱铭所站的具体位置?只能凭着记忆中的方向,一座一座墓碑细细地看过去。 忽然,有座陵墓吸引了她的注意。 墓地打扫得很干净,碑前摆放着新鲜的花束和点心。显然,今天也刚刚有人来祭拜过了。 让顾倾城震动的,是镶嵌在墓碑中央的那张照片。一个女孩子,很年轻,也很漂亮,那双纯真无邪的大眼睛,依然无忧无虑地看着这个世界。整个精致崭新的墓碑上,却只刻着最为简单平常的四个字--“钱越之墓”。 钱越?钱铭?凯越? 就好像是灵光骤然闪现,没有任何理由,顾倾城忽然之间就确定了:钱铭上次过来,包括今天,一定是祭奠的这座墓。 好年轻好可爱的女孩子啊,竟然也姓钱。那么她和钱铭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难道是钱铭曾经爱过的一个女孩?至今,还在钱铭的心目中,留有不可取代的地位? 或者,是他的某个jiejie或meimei? 顾倾城带着满腹的疑虑,心事重重地离开了墓园。 那天晚上,钱铭果然没有回家。包括后面几天,他同样也没有回来。 整个中秋节假期,顾倾城一个人在无限的寂寞和怅然中度过。 自从她和陈可心的关系闹僵,金恬其实约过她们几次见面,她实在没心情,全部推脱掉了。现在金恬又被家里送到了国外镀金,她们曾经形影不离的三人帮,几乎算是彻底地解体了。 所以现在,亲情,爱情,友情,对于顾倾城来说,都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奢望,她可以说是一无所有。 节日过完后,继续按部就班地上班。日子平淡无澜一成不变地过着,一切都似乎恢复到了原有的轨道。 只是顾倾城和许仙之间,发生了一点微妙的变化。 她不再像以前那样,随意自如地出入许仙的办公室,看到他中午废寝忘食地加班,也不再主动给他带饭了。 经过了酒会那一天的事情,两个人都好像刻意回避着一些必要接触。 许仙当然也没有再安排顾倾城参加什么应酬,更不会再把她带在自己身边出门。 事实上,不用钱铭严正提醒,他们现在,自然而然就保持了一定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