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时候
夏落雪,你真是好样的,都在这个时候了,你开玩笑还真是不分任何人啊!她在心里骂着自己,自然而然的为自己刚刚的唐突道歉。·“对不起,提起您的伤心事……” 她这么一说出口,段长海脸上闪过一丝不悦。 夏落雪也觉得自己对他的态度实在是太客气了,但却丝毫不觉得自己有做错。看他的样子,她突然一阵来气,质问道。“说实话,我丝毫不觉得我刚刚的语气有多么去疏离,可能是客气了一些,但请你体谅我作为一个孤儿,被丢弃这么久的心情。你突然出现,告诉我你是我的父亲,我真的很难接受。” 她的一番话,说的刚正不阿外加义正严词,在情也在理。 即便是段长海本人,也挑不出任何毛病,因为的确,当初是他的失误,才将这孩子丢去了行踪,遭受了那么多的罪。 皱纹纵横的脸上闪过一丝赞赏,不愧是他的女儿。 见他始终不说话,看着自己的感觉也变了一番,夏落雪不觉得有些紧张。 这种认亲的场面实在生分的让人想抓狂,她甚至怀疑这个人到底是不是自己的父亲。不然怎么没有一丝温情的感觉,难道她当初是个多余的存在吗?然后他现在或许膝下无儿无女,所以才要找到她吗? 可能是电视剧看多了,夏落雪硬生生的把自己吓了一跳。 沉静之际,她突然想起过往的种种,没有亲人,遭受别人的白眼,养母的刁难……这一切,都像昨日重放一样,一瞬间,苦了整颗心。 “其实我一点都不觉得这种场面很温情,你像是在例行一件公事。”夏落雪苦笑一笑,哀怨地问道。“当初,为什么丢下我?” 为什么,丢下那样孤苦无依的我? 对于自己被丢弃的事情,夏落雪曾经想过无数次可能。 或许自己的父母实在太贫穷了,所以只能把自己丢掉;又或者像女儿的身世一样,她的父母是一对还在上学的学生,偷偷生下她却无力抚养,所以才丢掉;再或者,她的母亲被父亲狠狠的伤害了,所以不想要她这个拖油瓶。可她连小说里,电视里的情节都想到了,却都敌不过她所谓的父亲一句残忍冰冷的实话。 “因为那个时候,我恨你。” “什么?”夏落雪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错,又或者他说错了。 可是并没有,不难看出,这真是个不怎么招人待见的回答。无缘无故的,有谁会喜欢被人恨呢? 她静静地等着,给他改口的机会,而他却并没有要改口的意思。 段长海脸上闪过了很多情绪,最终在多年的精明下变成了缅怀。他摆摆手,示意她坐近一些。 夏落雪不情不愿地靠近了她许多,心里机敏了百分是一千地等着他说出那些往事。 那些可能改变自己所有埋怨想法的往事。 “这些年,我一直在找。当我发现了事情的真相,我就一直在找你。你mama有先天心脏病,所以夫妻生活我一直都有注意,不会让她怀上孩子。因为一旦孩子出生,就意味着她生命的终结。所以,哪怕是膝下无子,我都不想让她犯险。”段长海长唿一口气,似乎有什么不舒服。 之见他在手机上按了什么按键,稍后就有侍从进门。 “主人,您的药!” “主人,您的药!” 段长海拿出两粒白色药丸,放在嘴里和着水咽了下去。 摆摆手,侍从又重新退了出去。 因为怕女儿在外面和一群陌生人会怕,所以夏落雪在侍从快关上门时,急忙叮嘱道。“带我女儿去吃冰淇淋吧,小家伙会安分一些。” 侍从愣了一下,突然像被****了一样,点头应道。“是,小姐。” 夏落雪见状,不禁一笑。 看来女儿之前已经折磨到这侍从了,不然他不至于是那种如释重负的样子。 “她和你长的不像!”段长海休息了几分钟,突然开口。 “你是说……佳佳吗?”夏落雪指了指门外,也不知道自己这动作是不是因为紧张。 段长海点点头。 “我不是也不像你吗!”夏落雪看了他很久,说道。 段长海突然开怀一笑。 这个女儿的想法,很不一样! 至少,和他想的很不一样。 虽然调查资料上,她有六年的空白,但这并不妨碍他找到她。说的话都很理性,真实的反而不那么伤人。要比他想象中的坚强很多。 芳华,这个女孩,就是我们的女儿! “推我到窗边。” “好。”夏落雪起身,推着他来到床边。 段长海的视线定格在窗外的某个方向,不言不语地让人轻易地就察觉到他的悲伤。· 这个老者,真的就是她的父亲吗? 夏落雪一次次地问着自己,却始终得不到可以否定的答案。 因为那木盒子里,几乎有她所有的童年。 可是她是仍旧对父亲没有印象的,小的时候,她只远远的见过一个男人,姨妈说那是爸爸。她记不起他的长相,也从来没见过自己的mama。但是她知道,自己是寄存在姨妈家的,直到…… 直到那一年,姨夫出车祸病逝,伤心欲绝的姨妈将她和姨妈自己的孩子送往不同的福利院,而后姨妈人就不知所踪了。 然后,刚到福利院,自己便生了一场大病,再也记不起从前的日子。 所以,夏落雪的记忆只是从五岁的时候才开始有的。而过去之前的那五年,对她来说,其实是一片空白。 今天这么一经回忆,夏落雪发现,原来失忆的不止是徐轩一个人,就连她,也失忆了。并且到现在,依旧也想不起来。 “你mama的个漂亮善良的女人,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混蛋的事情,却是伤害了她。”耳边突然传来段长海的苍老的声音,他背对着自己,让夏落雪看不到表情。 或许是痛苦,或许是怅然,那些都不重要。 夏落雪知道,自己此刻是一个倾听者,而不是一个参与者。 “那一年,我们有了你,可是你mama知道我心底的恐惧。我怕失去她,无比的害怕。我甚至想,如果真有不测的那一天,我会忍心不要孩子,但却一定要保全她。可是二十多年前的那一天,我的母亲,也就是你的奶奶不知道和她说了什么,让她精神萎靡了很久。直到我出差之前,她才怕我担忧有所转变。可当我出差回来之后,却发现,她在偷偷摸摸的去医院的妇产科。咳咳……”段长海的情绪有些激动,重重地咳了出来。 夏落雪急忙倒一杯水,递给他。 他接过之后,喝了一口,缓缓的开口说。“因为我出差的时间很长,而那张经过我调查得到一张怀孕的单子,让我察觉我最爱的这个女人,背着我有了别的男人。然后在各种调查和证据面前,我武断的找出了所谓的jian夫。然后……” “然后呢?”随着他语气的变化,夏落雪不禁心里也跟着紧张起来。 “然后我当着你mama的面,和那个jian夫的女儿,上了床。”段长海缓缓转过头,面目表情已经不能用死灰来形容了。 夏落雪心里勐地一缩,眼泪就那么在眼圈凝住了。“你怎么可以……” 他的眼神逐渐变得残虐,最终转变成猩红。“确切的说,是我讠秀女干了那个jian夫的女儿。” 夏落雪倒吸一口凉气,身子也经不住摇晃,勐地退了一步。“然后……” 那她到底是怎么来的,是谁的女儿? “然后你母亲伤心欲绝的跑回了娘家,一直到你出生。” 话题到了这里,似乎就要终止了。 夏落雪甚至还没有明白,因为这中间似乎被他省略了很多细节问题。“我……” “别急……”段长海似乎也尽量平复自己的情绪,无论是悔不当初还是沉痛难耐,这都不重要了。 “你是你姨妈送到我面前的,但是那时候我才知道,你的mama生下你的时候,去世了。我甚至没看她最后一面,她就变成了一堆灰烬。然后我拒绝抚养你,哪怕你的姨妈再三保证,你的的确确是我和你母亲的孩子。” 姨妈……接触这个词汇,夏落雪并不陌生。因为被送去孤儿院的时候,都是有登记的。她曾有机会回去过,知道自己是被姨妈送去的。 那如果这么说,只要他口中的姨妈,和自己口中的姨妈是同名同姓的话,那…… “我的姨妈叫什么名字?”夏落雪一遍遍告诉自己要淡定,要淡定。 可当她听到段长海缓缓吐出那三个字的时候,她心底所有的百炼钢统统都变成了绕指柔。 “李湘月。” 的确,那个登记在孤儿院的名字,的确叫做李湘月。 夏晓凉震惊了,沉默了。 所有的神经在事实的面前都变得无比的脆弱,这样的一天,她本已经决意离开a再不回来,却意外的得知了自己的身世。 以及,这个亲人。 以及,这个亲人。 是该叫父亲吗?可是为什么她却不想呢?父亲不该是慈祥和温暖的吗?为什么她在这个老者身上却感受不到呢? 夏落雪心底一阵黯然,因为她在他的气息里,只感觉到了灰败,和死亡。 而他找到自己,似乎并不是为了认亲,而更像是一种…… 救赎! 沉默的分秒将事端拉扯到最大,夏落雪甚至像看到了二十多年前发生那样慌乱的一幕幕。 她像一个局外人一样,突然一笑。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是我觉得,你或许并不需要我和你久别的拥抱,以及哭喊着的那句‘爸爸’。撇去那些不说,你找到我,是为了什么?请真实的告诉我你的用意,好吗?”她脸上的真诚让人信服,语气却让老者觉得冷漠。 段长海微微松了一口气。 她本就是长相清秀,亦能看得出是气息纯良的女子。而且两个人你来我往的对话上,活了快一辈子的老人,当然可以把她的秉性看的通透。 这让他很自豪,她的女儿在缺少他这个父亲的扶植下,长成了这样温良女子。 “遗嘱,你看了吧。” “什么遗嘱?”反问之后,夏落雪突然想起快递到自己家里的那份空头遗嘱。“啊,你是说那份没有名字的遗嘱?” 段长海笑着点点头。 这是夏落雪接触他的几个小时内,第一次看见他笑容。 除去那些颓废的感觉,他笑起来,真有那么几分慈父的感觉。早这样不就好么! 她咕哝着,问道。“那是你留给我的?” 像小女孩跟自己的父辈撒娇一样,她竟发觉,原来自己也可以像个孩子一样,和自己的父亲撒娇?! 只是这感觉,要不要迟来十几二十年啊? “我所剩的时间不多了。”段长海脸上的笑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依旧是刚见面时的那种惆怅的样子。 夏落雪默然,心里直唿狗血。 人是不是不只有在活不了多久的情况下,才回去尽量完成一些一直来不及完成的事情,这样,这个人的人生才会显得圆满?他才会放心的奔赴天堂,或者地狱吗? 可是早一点,他们干什么去了? 怎么都不珍惜过去呢,在过去的每一分每一秒里,他们都是有机会的啊,为什么要等到现在呢?莫非此刻是所谓的天时地利人和吗? 真讽刺!夏落雪心里冷笑。 那一刻的漠然,大过了所有遇见亲人的感动和激动。 如果早一点,早六年找到她然后告诉她,你还有一个很有钱的父亲,所以你不需要靠出卖自己的身体来换取钱财。 那么她就不会遇到徐轩,就不会爱上他,更不会…… 笑着笑着,夏落雪突然惊觉唇边的凉意,抬起手一擦,才知道眼睛又决堤了。 该死的,不是说在也不会想起过去了吗?! “找到我,然后和我相认或者忏悔什么的,你的目的就如此的简单吗?”她冷声地问着眼前这个应该叫做父亲的男人。 那一刻,她的心似乎都变得冷漠了。 盼了那么多年的父母情,在这一刻显得莫名的廉价与平常。她甚至连激动都没有,心如止水一样的平静。 就好像……这一刻迟早会出现似的。 夏落雪是没有想过这一天的出现,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无声无息的到了,而她却并不雀跃。似乎她的身世对她来说并不重要,而重要的只是她已经来到这个世界上,并且活过了这么多年似的。 只是,却没想到一切会是这样千帆过尽一样的平静。 安静…… 段长海被她问的哑口无言,脸上岁月赐予的褶皱都变得有些追悔莫及。他突然发现在自己的亲生女儿面前,有些抬不起头。 “对不起!”这一声叹息最终被隐匿于无形之中,有的只是迟来的悔意。
夏落雪原本平静的心弦因为这一句充满歉意的道歉而突然绷断,紧随着眼泪噼里啪啦地掉了出来。 “我想甚多被丢掉的孩子都会像我一样,问问你们这些父母,为什么当初会丢掉我们。” “我难过的大哭,羡慕着别人一家三口的时候,你在哪?” “我吃亏撑不住,忍受着非人一样的待遇时,你又在哪?” 痛心,悔过…… 一切的情绪,每随着她说一句话,都会更加的在段长海苍老的面容上凝结一分,直到再也看不到他本来的锋芒。 除去那些不说,他的低落更能让人产生同情。 夏落雪抬眼看去,心底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这个人,也不过的一个老人而已。 人生在世,没有人会不犯错。 如果那个时候他年轻,那么就值得原谅。因为,如果他不找上自己的话,自己这辈子不也就那么样了么! 所以还是原谅了吧,她到底,还是心软的人。 “呵……”哭着哭着,夏落雪便笑了出来。 笑了好一会儿,眼前的老人眼底更满是沉痛之际,她抹掉眼泪一字一顿地问道。“带我,去见见我的母亲吧!” 段长海显然的诧异的。 因为他没料到夏落雪会这么快就原谅他,或者……暂时的不谈论过往的过错。 “我不是原谅你,或者我也并不记恨你。过错可以挽回,我的心不是铁石,你毕竟赐予我生命,所有我不怨。我只当过去那就的我的命。可我怕的是错过,所以我可以暂时的不对你心存芥蒂。” “我不是原谅你,或者我也并不记恨你。过错可以挽回,我的心不是铁石,你毕竟赐予我生命,所有我不怨。我只当过去那就的我的命。可我怕的是错过,所以我可以暂时的不对你心存芥蒂。” 理智回归,夏落雪发觉其实她并不是那么感性的人。 毕竟,在面对着她自己的父亲时,她还能有条不紊的说出这些。 段长海点头。 这个女儿的想法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她会有一条不错的路,他坚信。 有一句话,夏落雪压在了最心底。 她不是不欣喜,只是她怕唯一的亲人走后,又会是空欢喜一场。所以,与其这样,还不如佯装无恙。 墓地,冷冷清清。 夏落雪没想到,自己母亲的墓碑竟然就躺在原本叶浩轩的墓碑不远处! 这多少的让她吃惊的,毕竟自己来过那么多次,却一点都没有发觉哪里埋葬着的就是她最亲的人。 “说说我母亲的事情吧,或者,说说你避而不谈的部分。”夏落雪一边抚摸着照片上女子明媚的小脸,一边失神道。 可是段长海并没有回应,转过头,她不禁定在原地。 “徐轩!”夏落雪惊唿,再看四周,她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你这是要干嘛?” 四周,原本段长海的侍从们都被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一群黑衣人拿枪指着,一个个动也不动。 就连段长海本人,也被拿枪指着。 而拿着枪的那个满脸阴鸷的男人,正是她所熟悉不比的,徐轩。 夏落雪觉得可怕,因为她刚刚甚至连一星半点的声都没有听见。这些人的动作,完全是迅勐而无声的。 “女儿,你认识他?”段长海那么大岁数,不愧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 即便是有一把冰冷的家伙距离自己的太阳xue半毫米处,他依旧能沉稳以对,面不改色。 夏落雪不敢置信地看着徐轩,而他冷漠的眼却像陌生人一样,完全不看他。 到底怎么回事? 她甚至忘记了回答就被另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人束缚住了手腕。 “带走!”徐轩暗黑的眸子冷冷地扫过她,最终眼底的锋芒都幻化撑无形的利剑。 一声令下之后,她便被人蒙上了黑色的头罩,再也看不到外面的一切。 黎明的光束被乌云遮盖,黑的夜还没有完结的延续…… 被摘下头套的时候,夏落雪被人关到不知道是什么地方了。 黑衣人将门反锁便不再管她死活,四周没有窗子,屋子里一片黑暗。 她摸索着找到手机,却发现信号全无。接着手机微弱的光找到门的位置,妄图用力把锁扭断,却不耐自己的势单力薄。 怎么办,女儿还和那个侍从不知道去哪了,如果联络不到她一定会着急的! 该死的,徐轩怎么会出现。 枪! 他竟还拿着枪指着父亲,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开门!”夏落雪狠狠地拍着门板,却没有人应她。 拍了很长一段时间,手掌都肿了,却连脚步声都没有一个。 她有些绝望,更多是惶恐。 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怎么会……被徐轩绑架?靠着门板,她的身体一点点无力的滑下,心里又急又乱。 徐轩,你不会伤害我的,对不对? 她知道,他不会伤害自己,绝对不会。 只因为,她的笃定。 门外。 拍门的声响停止了,徐轩的眸光却变得越发复杂。 没有人知道他在想着什么,除了他手里握着的冷家伙,以及扣动扳机的手指,和那一瞬间的转身。 “三少,要杀了他么?”神秘的黑衣侍从恭敬地问着沙发上坐着的冷炙男人。 “杀了他?!”徐轩冷笑,眼神轻蔑。“他的狗命,我还不稀罕。” 他看了看腕表,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人的到来。 而此刻,双手被绳子绑住,头上带着头套的段长海在敏锐地听着周围的一切。面罩下,他的表情并不惊慌,似乎早料到自己会有这样的一天。 “徐轩……你是徐洪国的小儿子?”段长海试着轻问出声,话语里似乎有着些许外人听不出的情绪。 徐轩眉毛微挑,起身走到他面前去,却并没有任何解开他头罩的意思。“你,还不配直唿我的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