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阿难无染

    灰鹊鸴斯确实就这样突然消失了，看似毫无征兆，其实是因为，我们没有避居在溪谷村的理由了。我已经痊愈了，三个多月的相处，每日给我问诊，已经满足了他对魔族的窥视欲，在书本合上的一刻，他适时地留下了引我去幽冥鬼域的条件，寻找缑拂枕，白虎和彦真的前生。他选择主动离开，明确了我心中对他的印象，有的放矢，从不拖沓，不与人牵绊，独来独往。我开始否定我最开始的想法，救我的人，既是鸴斯又是涂候猗。

    鸴斯为什么救我？

    一切都是为了魔界的十灵少女吗

    我走到窗前，打开了雀笼子，被他救下的小雀鸟们在笼子里飞几个来回了，就扑簌簌挤了出去，飞走了，永远消失在夜空里。我记得鸴斯说，它们不听话就取了它们的心来着，也许他当时不是在开玩笑，他其实在做类比，受伤的我就是小雏雀，他救得了也杀得了。

    掌中燃起冥火，瞬间就将鸟笼烧成了黑灰，我终于离开了狭窄的茅草屋，临走之前，还不忘点燃了门口那盏红灯笼，其实，溪谷村另外的那几间房子，从来就没有打开过，整个村子，除了我，鸴斯以外，就只有村口那条长长的河，整日向东奔流，从不停息。

    溪谷村在我开启多罗天镜的时候，就应该万劫不复了，这是个没有生命气息的空村，除了我，除了鸴斯，小雀儿或许是唯一有生命的存在。

    而那小雀又是怎么来的呢？野果子和花藤又怎么会出现？

    很简单，因为溪谷村只是一个假象，一旦我离开，溪谷村就会永远消失。这只是一个障眼法，在我醒来的一刻，为了隐藏魔灵的身份，鸴斯成就了这一片妖鬼结界。

    离开之前，我最后一次拜祭师父，在长河无声的尽头，或许是唯一个归乡，我想象着泉眼下面是鬼城的入口，尽管，师徒缘尽，匆匆一别，可谁又能说，离散不是为了下一次重逢呢？

    四个月，还不足以让人们从突变中习惯过来，所有人都在猜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比如为什么花草禽畜会突然死亡？好好的亲人朋友为什么会突然消失？

    流言从距离假乐山五百里的村子里传向四面八方，林中的猎户说，那天，无数蓝色的火光从云层中徒然出现，然后与数以万计的天龙在空中厮杀，雷鸣般的咆哮像是末日降临，附近的百姓躲在房子里，不敢出来，猎户说他看到了一切，他说，他亲眼见到河水变成了红色，从山谷里流出来，所到之处寸草不生，山里的树都突然间死了，动物也消失了，花也败了，两天后，猎人也死了，就好像莫名其妙的消失了，我知道那是魔灵在他体内肆虐的结果。

    后来，以假乐山为圆心，死亡的圈子在渐渐扩大，不用想也知道，魔灵军团在仓惶逃逸，仙界和龙族开始用它们的力量来消灭魔灵，再后来连人王和妖王也加入其中，被追杀的魔灵变得行踪诡异，无辜的百姓变得胆战心惊，至于我半夜去敲门投宿，师父口中所说的民风淳朴，夜不闭户的情景早就成了过去，屋子里的灯烛瞬间熄灭了，世界再次变得漆黑，我也被冷冷地拒之门外。

    可是，即便如此，魔灵还是没有我想象的猖獗，这不仅是其他族类斩杀的结果，虽然那日的战斗引发了许多连锁效应，譬如，百鬼夜行和魔灵噬物，但是，与该有的规模相差甚远，最明显的是，魔灵消失的速度太快，这是他们的力量在减弱。我又去了无怨谷，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有人曾在我离开后，强行封印了魔界的大门，并将半数的魔灵送了回去，才让剩下的魔灵逃了五百里，就失去了向心力，而这个人是谁，我想我猜得到。

    这个世界上，除了我和执念，还有鬼域里最后一片铎镜衣的意识，已经再也没有人有这样的能力了，明显，不会是铎镜衣，他的出现只会让世界更乱更不是更有秩序，唯一的答案就是执念，阿缜。我脑海中回想起当日在溪谷村遇到涂候猗的情景，还有他的话，有说不出的滋味，当时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如今事实摆在眼前，不禁更加狐疑，真的是他占用了妖王的身体，又有什么非这样不可的理由呢？他说他不能告诉我，难道，真的是为了呦呦吗？

    想到这里，不禁悻悻，一个人走在漆黑的林子里，了无生趣，我随手召唤起附近的魔灵，片刻之后，跑来一个灰头灰脸的家伙，看着我，只睁着白晶晶的眼睛，不敢相信，“大……大……大人？魔神大人？”“你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

    白眼睛的魔灵一副窘态，“禀大人，那日圣战之后，魔神大人消失了，有人将半数魔灵封印了回去，剩下的魔灵见此，害怕得要死，只得拼命地逃，再加上初来人界，不知人间烟火味，走了不少崎岖路，才变成了这副模样。”

    “如此不堪，哪里还有当日的威风，”我甩了甩手，背过身去，心中几番思索，果然，魔灵若想再次进入轮回，难如登天。然而，我回过头，看着这个白眼睛魔灵，只觉像一个人，它被我瞧得慌张，我却展颜而笑，这个人，是我要找的人。

    我在他身上一点，将一丝魔晶输给他，他的魔灵因吸收了我的魔晶渐渐改变了样子，他开始生长，一盏茶的功夫，摇身一变，成了一个俊俏少年，我只觉不够，又收了一点，看着眼前另一个灰鹊鸴斯，才满意地点点头。

    “哇……谢魔神赏赐！”我看着他，你叫什么名字？

    “小魔阿难。”

    “我有个朋友叫灰鹊鸴斯，我按照他的样子替你改变了容貌，这世间不容于魔，你若不想回到禁魔之门，就要一心修行，我替你取字，无染，希望你尝尽六界之苦难，却仍心不尘染。但你只需将这个名字记在心里，除了了你和我，无人再知，从今以后，你就是灰鹊鸴斯，如果有一天，你能脱开魔性，那么阿难无染就是你重生的名字。我将要去找一个人，可惜无人做伴，你可愿随我走一遭？”

    小魔两眼放光，我看着他，心中也感慨，他虽有鸴斯的容貌，却没有鸴斯的心，这副神情和我习惯的样子大相径庭，小魔不知我心里的变化，依旧沉浸在变身的喜悦里，朗声道，“主人有令，岂敢不从？谢魔神赐名！”

    我姓铎，你叫我镜衣好了。

    “镜衣。镜衣。无染遵命！”后来，我教授了鸴斯控制魔灵的方法，他很上进，练习了很久，一直练到我从槐树洞里醒来，我看了看天色，已是破晓时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