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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七章 挑选

    崇塘商贸百花齐放,三百六十行,可谓行行俱全的。

    对于木排行,也算见多识广的花椒自是知道一二的。

    其实崇塘百姓口中所谓的“木排行”,就是“木行”,也就是专门经营各色木料买卖的商号。

    而崇塘作为江东要冲、京畿重镇,本就是长江南岸、以及运河沿岸城固民安的通衢要道。

    要想富,先修路。

    这句话不管搁在甚的地方甚的时候,都是不错的。

    想要在经济上头有所发展,交通必得先行的。

    就算花椒前世,也讲究个互联互通的,更遑论如今这世道。

    没有路,再好的物什却走不出去,就只有坐困愁城的份儿。

    崇塘地理位置优越,不仅仅自身就是鱼米之乡,物产富饶。而且天生还是南船北马、七省通衢的要隘门户,镇子上头不但有南来北往的驿道过境,四通八达,尤其还是依托长江、运河两大水系的重要贸易节点。

    水陆两便,互为倚仗,从军事重镇演变成商埠重镇,能够商旅云集、市场繁荣,本就是天时、地利俱全的事体儿。

    又经过上百年的发愤展布,还有先辈们的远见卓识,崇塘商业进出从来利薄实惠,客商自然趋之若鹜,一步一步形成了如今的格局:镇上商铺挨家、门店比肩;埠头上舟楫泊岸、桅帆林立;驿道上骡马飞驰、车队如蚁……

    稻米丝茧、竹木薪炭、盐糖油茶、绸缎呢绒、南北杂货……皆能从崇塘北上南下,旁的不说,只说每天仅从崇塘乡间发往崇塘的船只,据说就有七十二只半之多。

    而在这诸多从崇塘进出吞吐的五花八门的贸易中,稻米自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大宗的。

    虽然如今崇塘还处于休养生息的时期,因着一场天灾,已经失去了曾经的鼎盛,还在恢复当中,可就说旧年,船来船往、货进货出的茧吞吐就在三万担左右,棉纱也有五千余件,糖在两万担,油在二十万担,白芹在五千余担……

    可漕米的吞吐,却是高达五百万担的。

    这厢一对比,就知数量有多惊人了。

    米行贸易之大,已经母庸置疑了。

    可次之的却并不是数量亦相当可观的丝布,抑或油盐的吞吐,却是木材的进出。

    花椒扳着手指头算了一回,据她上回在埠头上所见的那般,满崇塘上千家的正经商铺中,九甲上头一字排开大概能有十来家的木排行。

    在崇塘诸多行业中的占比并不算很大,别说根本及不上吞吐还在之后的油盐丝布诸多行业了,依着花椒看,估计连咸鱼铺子的数量都比不上的。

    可正因为数量少,却贡献出了排名第二,仅此稻米的吞吐交易额……

    而史家的生泰木排行的买卖在满崇塘不说数一数二,却也在前段班。

    确实就如姚舅娘所说的这般,史家做得好大的买卖。

    要是在崇塘弄个甚的“富人榜”,估计是能排进前一百名的。

    也难怪能有如此的身家了。

    按着姚舅娘细细说给姚氏听的这些,那史家的家业,除了带有仓库、作坊的生泰木排行之外,不仅在镇上有数处铺面,最大的一处还在南北大街上,门面七间到底三层……就是在莲溪城里都有间三进三出带花园子的大宅子,而且就在县前大街的附近,可以算是寸金寸土的地界的。

    只不过,据说家具器皿甚至奴仆下人都是一应俱全的,略作粉刷,成亲之后就能直接入住了……

    还有甚的崇塘乡间两百多亩的田庄,塘桥镇上的山头……

    姚舅娘尤其着重提了提这山头:“塘桥可是好地方,虽说没开化,可到底盛产柴炭,听说咱们莲溪泰半的柴炭都从那里来,还远销周遭州县呢,只要经营的好,可不比上等水田的收益差,何况那处山头,足有上千亩呢,根本望不见头的!”

    可花椒头一个想到的不是旁的,而是那年洪灾时,她记得貌似整个莲溪头一个撑不住的就是塘桥镇,高山良乡,竟比他们这临水圩乡还先破圩……

    花椒呆呆地思量着,半晌晃了晃小脑袋。

    不过都不用看姚氏的表态,花椒心里头已经明白,这桩婚事,基本上是不可能成的。

    旁的那些个乱七八糟的甚的宅子庄子嗣子赘婿的都不提,只说自家大堂哥可是长子长孙,更是他们务本堂的宗子来着的。

    宗子宗妇,可不仅仅在一言一行上,是阖族兄弟姐妹的表率这样简单的。

    这可是当家人,可是领导者,可是需要顶门立户的。

    不说旁人家,只说自家,当初在秦连虎这个长子的培养上,还有姚氏这个长媳的选择上,秦老爹秦老娘可都是慎之又慎的。

    如今自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毕竟自家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不敢说大堂哥一定就比稳重敦厚、宽以待人的秦连虎更出色,能比秦连虎做的更好。

    可无疑,大堂哥的前路肯定是比秦连虎来的更为宽广的。相对应的,在这个长孙媳的选择上也自然只有更加慎重的。

    德言容功,无一不重。

    有风有化,宜室宜家,就像姚氏在竭力培养她们姐妹一般,不但希望她们能够精通女红针黹,恪守身为女子的本分。更希望她们能够整理门庭、亲cao井臼,担起身为女子的责任。

    可温室里养大的独养女儿,尤其是姚舅娘的一句话,叫花椒记忆深刻:“史太太还说啦,小两口身边内管事外管事的人选都已经挑好了,到时候大外甥只管念书,史家姑娘也识文断字的,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到时候只管服侍跟前就成了,家里家外的事体,全不用他们小两口费心的……”

    只这一句话,就叫花椒给这个未曾谋面的史家姑娘打了个大大的问号了。

    这样娇养出来的小姑娘,一心一意只盘算着自己的小日子,且不说根本没有这个心,恐怕也没有这个能力来应对自家这般纷繁复杂的经济事务,以及经纬交织的往来迎送的……

    不过说到底并不是花椒娶媳妇儿,所以她再实际都不中用。

    关键还得看大堂哥是否中意的。

    要知道,所谓的爱情,是根本没有任何道理可讲的。

    花椒可是过来人。

    她瞧着不好,可说不定大堂哥对这史家姑娘一见钟情,就甚的看甚的,瞧对眼了呢!

    只不过,花椒很知道大堂哥貌似还未搭上这个筋,根本还不曾开窍的。

    小小子,貌似在这上头是都要比小丫头晚开窍的。依花椒看来,对于大堂哥而言,哪怕一册新书,貌似都比小女朋友来的有吸引力的。

    只姚氏却是一筹莫展的。

    而且还是一根蜡烛两头烧,嘴上燎泡都快烧出来了。

    一方面到底是弟媳妇亲自开的口,开天辟地头一遭,她这个当大姑姐的,也不好直接驳了她的话儿,叫她面子上过不去。

    可她这个弟媳妇,竟然能为这么个家里头一团乱麻的史家朝她开这个口,光想这个,姚氏就要上火的。

    她可是她们礼诗圩这一支房的宗妇呀,以后可是得顶门立户的人,甚的时候,竟然这样,这样没脑子了!

    那他们这一支房,还有甚的以后可言的。

    姚氏真是气不打一处儿来的。

    何况她再难说话,也从不求亲家有多煊赫,女孩子出身有多高,却也没道理要找个屁股都没擦干净的专拖后腿的吧!

    那甚的史家,说话不知所云,行事全无章法,心思更是龌龊的不上台面,究竟把婚姻大事儿当做甚的了?

    这是想结亲,还是来结仇来的!

    可是打错了算盘了!

    姚氏气的直叹气,眼泪水都快出来了。

    而另一方面,又焦急起大堂哥的婚事来。

    如今鱼目混杂的,好人家几乎不见,可偏偏人家都对他们家知根知底的,算计张口就来……往后恐怕更加艰难了。

    哪里知道刚刚耐着性子送走直皱眉头的姚舅娘,俞阿婆忽的由许氏陪着过来探口音,打听大堂哥的婚事是否有着落。

    这也是俞阿婆开天辟地的头一遭参与到秦家小字辈们的婚事里,以往哪怕再cao心,俞阿婆也从不曾多过一句嘴的。

    却是道:“府里老太太想给大郎保桩媒……”

    说实话,俞阿婆直到这会子都还有些愣怔的。

    昨儿郭嬷嬷忽的登门,说起大堂哥的婚事儿来,她还以为是过来替人关说来的,笑呵呵地在心里竖起一堵墙,招待了郭嬷嬷。

    哪里知道郭嬷嬷竟是为了方老太太的话儿过来的,还爽快道:“我就是抛砖引玉,先来探个口音儿,瞧瞧咱们迟了没,若是两家真有这个福气儿结亲,老太太自是要遣了大媒过去秦家提亲的……”

    俞阿婆就半晌没能回过神来。

    而这会子,秦老娘也好,还有赖在这屋里的花椒也罢,亦是半晌没有回过神来的。

    尤其是花椒,往日的诸多画面在脑海中如走马灯似的浮现,方才意识到,这桩婚事,似乎早有预兆的。

    花椒正怔忡,秦老娘已是回过神来了,却不由面露惊愕:“老太太?哪家的姑娘?”

    “是老太太的姨侄孙女儿。”俞阿婆答道。

    却是再没了往日里的八面玲珑,竟是问甚的就说甚的,一个多字儿都没有的。

    花椒吞了口唾沫。

    并不是为了这四六不着的“姨侄孙女儿”,而是为了这桩婚事本身。

    秦老娘亦是一头的雾水的,却是着急道:“jiejie说清楚,到底是哪一家?”

    “哦!”俞阿婆就胡乱点了点头,道:“就是老太太的堂妹,郭家的八姑太太,老姨太太家的长孙女,莲溪左家的十六姑娘。”

    花椒已经一个头两个大了,只想问,这个左家是不是就是莲溪五大家族中的那个左家。

    秦老娘却显然是知道这个左家的,却是倒吸口凉气,也顾不得花椒就在脚边小竹凳上坐着了,身子前倾,张口就道:“这里头是不是有甚的缘故在?”

    俞阿婆一愣,随后看着秦老娘眉头微蹙,一脸难以启齿的表情,才意识到秦老娘说的甚,赶忙摇头又摆手:“没有没有,没有的事儿!”

    “左家可是素来以规格严谨著称的!”俞阿婆被秦老娘这么一吓唬,倒是恢复了两分了,赶忙解释道:“只不过啊,这左家,可不是咱们小辰光的那个左家喽!”

    花椒一听这话,就知道自己貌似猜对了。

    又支起耳朵,继续听下去:“这左家,也是邪门了,甚的都好,偏偏主枝人丁不旺文气也不盛,内五房外十三房,你不知道,这些年来,主枝已有渐渐被旁支盖过去的势头了。”

    俞阿婆说着就摇了摇头,又叹了一口气,继续告诉秦老娘道:“你应当是记得的,当年老太太的堂妹嫁进了左家四房。左家内五房,四房底子虽最弱,可到底是左家的嫡枝,却也是桩好姻缘,姨老太爷还同咱们家老太爷是同窗,成亲前就已有了秀才的功名了。却没想到二十来岁就一病过世了,老姨太太青年守寡,可不是天都塌了么!孤儿寡母的,一个寡妇守着两个死钱,只有出没有进,好不容易拉扯大一儿一女,姑太太嫁回了郭家,日子自是过得下去的。可表老爷在念书上头却是少了两分灵性的,举人之后就再无寸进了。可到底是左家,由左家大老爷举荐,去了北地儿做了教谕,只又不适应北地的风沙,没两年就回来了,如今在家打点庶务,闭门不出。”

    俞阿婆说着又叹了一口气,不知道是在替她口中的这位老姨太太可叹,还是替那位表老爷可惜。

    不过叹过一口浊气,老太太倒是精神了些许了,又继续往下道:“老太太提的这位,就是表老爷的嫡长女,在左家主枝的堂姐妹中排行十六。到底是长女的缘故,底下还有一个meimei一个弟弟,我听郭嬷嬷说,是方老太太亲口称赞的,说这十六姑娘,倒是个难得的明白人,颇似她母亲同祖母,倒是不像表老爷,豆腐掉进灰膛里,吹又吹不得,打又打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