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3章 乡野三奇
丁不二带着一心上路,准备先去赴了天山恶鬼的赌约,然后便一同笑傲江湖。路上,一心欢喜道:“丁大哥,这个追风架子你是从哪听来的?真的很神奇。”丁不二得意地笑道:“哈哈,实话告诉你吧。那是哥哥我自创的。”一心惊奇道:“丁大哥,你太厉害了!”丁不二说:“这可是哥哥的看家本领,也教了你,足见哥哥对你好了吧?”一心心中感激:“多谢丁大哥。”丁不二提议:“去石咀镇还有百十里路。不如咱们兄弟比比脚力。”一心说:“这是丁大哥你教我的本事,我怎么比得过?”“不妨事,你就当是练功了。”丁不二说完,便瞬间疾驰而去。一心也使起追风架子,紧随其后。 天色已晚。附近没有村庄,田野间只有几棵树。丁不二停下脚步,回头喊道:“快点。咱们到那边树下歇着。”一心紧跑了几十步跟上来,弯腰扶着膝盖,喘着粗气连连点头。丁不二说:“这是哥哥我摸索七八年才找到的门道,你才学一日便有如此进步,实在难得。” 来到树下。黑暗之中,丁不二往四周望了望,忽见远处的石堆后面似有火光闪烁,马上警觉起来,拉着一心转到树后。一心懵懂问道:“怎么了?”丁不二看了他一眼,不想惊动他,便随口说道:“没事,我去撒个尿。”一心憨笑道:“我也要尿。”丁不二说:“这里让给你,我去那边。完事就在这等我,千万不要走开。”一心点头应了。丁不二从怀中取了短剑,别在腰间,悄悄向石堆走去。 石堆后面,火堆上方架烤着一只野兔,旁边坐着两个人。其中一个脸上有鹅掌大小的淡淡黑迹,看上去年近五十,沉稳持重,身旁摆着一根铁扁担,此人名叫丘壑(hè)。另外一个头发散乱,背对这边坐着,倒上酒,举碗劝道:“大哥,干。”此人名叫陈康。丘壑将手里的碗放下,高声说道:“老三,有客人来了。怎么只顾自己喝呀?” 丁不二知道已经被发现了,从石头后面转出来,上前搭讪道:“有酒有rou,两位真是好生自在呀。”陈康单手一推地面,转身站起,警惕地看着。丘壑对丁不二说:“尊驾若是不嫌简陋,不如坐下同饮。”“多谢老兄。那兄弟我就讨碗酒喝。”丁不二也不客气,走到近前便坐了下来。 陈康取了一只空碗,倒上酒递过来,顺便问道:“敢问兄弟如何称呼?从哪来呀?”丁不二左手把碗接了,右手拍着陈康衣襟说道:“来,一起坐。我呀,其实就是个闲人,梦游,闻见酒rou的香味儿,就厚着脸皮过来了。来,干!”丘壑微微一笑,端起碗跟他碰了一下,便一饮而尽。陈康脸上露出不悦之色,冷冷说道:“我们兄弟诚心待你,你倒拿假话来骗人,怕是不够意思吧?”丁不二对丘壑说道:“看来这位仁兄是嫌我白赚酒喝。也罢,兄弟就送点见面礼,当作酒钱。”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青布小袋,递给陈康。陈康一愣,急忙向自己的腰间摸了摸,惊叫道:“你,你是千面神偷……丁不二?”丁不二抱拳道:“正是丁某。跟陈康兄开个玩笑,请勿见怪。”陈康更加惊奇:“你认得我?” 丁不二笑道:“一担子丘壑、野神仙胡大(dà)夫、不醉酒陈康,兄弟三人并称‘乡野三奇’,除了各有一身特异的本事,在江湖上更以侠义闻名。丁某长年在江湖行走,再孤陋寡闻又岂能不认得?”陈康开心地笑了一会,调侃道:“大哥,千面神偷丁大侠现身,咱们兄弟可得当心了。” 丘壑笑道:“今日幸会丁大侠,咱们定要不醉不休啊。”丁不二摆手道:“大侠二字,丁某可不敢当。兄弟我干的勾当,丘兄又不是不知,咱岂敢去污了一个侠字?”丘壑说:“丁大侠此言差矣。谁人不知,你虽做梁上君子,却是真君子,只管劫富济贫,从不伤生害命,向来只找寻jian恶豪强,从未sao扰过平民百姓。”丁不二还是摆手苦笑。丘壑忽然问道:“此间荒郊野外,正是我兄弟的乐在之所。丁大侠为何也深夜到此啊?” 丁不二便把戏耍蒙昆和天山恶鬼的事简要说了,直听得丘壑、陈康开怀大笑。待他讲到去佛光寺偷和尚被无涯大师制住又平安脱险,丘壑说道:“武林巅峰,散花仙翁,雌雄双煞,了无神僧。不知道你所说的无涯大师是不是其中的无字辈高僧。如果是,丁大侠临危不乱,竟能全身而退,却也着实不易。”陈康道:“以前没听说五台山有这样的高人啊。嗨,甭管了。要我说,偷不到和尚正好,免得中了贼人jian计。天山恶鬼那种人的话又何必当真?” 丁不二看了看他们,得意地说道:“不瞒两位,我还真就把佛光寺的和尚给偷来了。”陈康觉得难以置信:“你被无涯大师使了手段,已然逃离了佛光寺,怎么还能……”丘壑心中也是一样的想法。丁不二笑道:“这就叫天无绝人之路。我当时也以为完了,可偏偏就撞见一个砍柴的小和尚,正好是佛光寺的。”他便把当时情景滔滔讲了。丘壑和陈康听了,笑而不语。 一心久久等不到丁不二回去,心里有些着急,便向着亮光找了过来。到石堆附近正听见丁不二吹嘘如何哄骗他下山,一时间心中难受,眼里滚出泪来。心里乱糟糟呆立了一会,抓下头上帽子狠狠一丢,将眼泪一擦,也不辨东西南北,便发疯似的闷头跑去。 丁不二得意洋洋地炫耀一番之后,便开始说起小和尚的好来。可惜一心再也没机会听到。丘壑说:“小和尚心地善良,身世孤苦。跟了你,算是寻得一条出路,是好事。”陈康却在一旁笑道:“可惜丁大侠日后,再也不是千里独行了。”丁不二也笑了,忽然问道:“怎么不见胡二哥?”丘壑解释道:“听闻前头村里有人得了怪病,二弟赶去瞧看。我们在这里等他。”听他说到一个“等”字,丁不二匆忙站起身来:“只顾和两位说话,竟忘了一心兄弟还在那边等我。”丘壑说:“带过来一起热闹。” 丁不二快步回到树下,不见一心身影,喊了几声,也无人应答。丁不二有些心慌,急忙去找丘陈二人商量。二人听到动静,已经从石堆后面走了出来。陈康问:“怎么回事?小和尚不见了?”丁不二点了点头,轻声叹息。丘壑发现地上的帽子,捡起来问道:“这个是不是他的?”丁不二惊讶道:“这正是我给他买的。怎会在这里?”丘壑忽然说道:“会不会是他听到了你我的说活?”丁不二后悔莫及:“唉!都怪我口没遮拦,一时图口舌之快,伤了一心兄弟的心。定是他听到我诓他下山,因此认定我一切都是骗他,负气走了。”陈康说:“那咱们分头去找吧。他离去不久,应该能追上。”丁不二摇了摇头:“他学会了我的追风架子,又不知跑去哪里,怕是追不上了。唉。但愿他能够平安回到五台山,千万别被狼叼了,别被坏人拐了去。”丘壑叹息道:“可惜了他跟丁大侠的这段缘分。” 一心脑中空白,疯狂地跑累了才放慢脚步,心中迷茫:“这是哪啊?……我还能找回寺里吗?……我现在回去,他们还能要我吗?”迷茫之间只觉得浑身乏力,靠着一棵树慢慢滑坐下来,发了一会呆,昏昏睡了。 黑暗之中,两只绿幽幽的狼眼正在盯着他。“呜——”野狼一声长鸣,在寂静的夜里传出老远。一心有所醒转,迷糊中觉得有东西向自己扑来,可是已经来不及做任何反应。月光下,鲜血飞溅。 丁不二唉声叹气。丘壑与陈康在一旁劝解。 “大哥,我回来了。”一个人快步来到近前。丁不二扭头看去,只见那人身材矮小,身上背个大皮袋子,头发不多,稍稍有些秃顶。丘壑招呼道:“二弟,快来见过千里独行丁大侠。”丁不二知道来的应该是乡野三奇的老二,野神仙胡大夫。胡大夫拱手施礼:“是丁大侠啊,幸会幸会。胡大夫这厢有礼了。”丁不二还礼道:“胡二哥,想必此去又是妙手回春、药到病除了?”胡大夫稍稍一愣,很快想到是大哥和三弟说的,便点头应道:“应该是没有大碍了。”丘壑和陈康也都很高兴。 胡大夫回头叫道:“你躲什么?这都是好人。出来吧。”说着便去石堆后面拉出一个人来,竟是一心,顺便还拖出一条死狼。丁不二喜出望外,扑奔过去,紧紧抓住一心的手:“兄弟,你跑哪去了?可急死我了。”一心挣脱他的手,大声喊道:“你不是好人!”丁不二知道他仍在生气,一时也无话好说。“你们认识?”胡大夫随口问了一句,便将野狼丢到火堆旁边。陈康递过一碗酒:“二哥,这死狼是怎么回事?” 胡大夫喝了一口酒,说起刚才的经过:“我看诊回来,忽然听到一声狼叫,急忙摸出腰里的钢针以防不测。忽然发现野狼正向一个小和尚扑去。情急之下,我将手里的钢针整包打了出去。活该那野狼倒霉,当场就死了。我过去一看,小和尚没事,只是吓着了。摇醒了,就把他带回来了。” 丁不二拱手道:“多谢胡二哥救了我兄弟。”胡大夫惊讶道:“这小和尚是丁大侠的兄弟?”一心气哼哼说道:“我不是!他不是好人!”丘壑走过来,微笑着劝道:“你先消消气,听我慢慢跟你说。你误会他了。”说着便把他揽到火堆旁坐下,叫陈康撕了一块兔rou给他。一心果真饿了,稍稍迟疑了一下,就咬了一大口,嚼了起来。陈康忍不住暗笑。丁不二乐得有人帮忙劝说,也不上前打扰,只远远看着,顺便帮胡大夫清理野狼脖子上的钢针。 丘壑说:“我知道你为什么生气。你恨他诓你下山,觉得他骗了你,是不是?”一心停止咀嚼,扭头看了一眼丁不二。正好丁不二也在看他,怕打断他们说话,急忙又装作专心整理狼皮。丘壑接着说道:“他诓你下山,确实是他不对。他当时身处困境,当真需要你帮忙,虽有不对,却也情有可原。”丁不二见一心正盯着自己,急忙作揖赔笑示好,然后转过脸去,免得再惹了他。丘壑稍微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自从知道了你的身世,丁大侠便开始同情你的处境,以后对你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心的,可以说全是为了你好。你现在想想,是不是这样?”一心默默低下头去。丘壑见一心有所缓和,又笑着说道:“他把看家的本事‘追风架子’都传了你,难道还不是真心么?我们也想学,他都断然不肯呢。你们有缘作了兄弟,本该一起高高兴兴的,怎么听他随口说了几句就生起气来?”一心抬起头来,看了看丘壑,又扭头向丁不二望去。这回丁不二没敢看他。 丘壑端起一碗酒递给一心:“好了好了,别生气了。喝碗酒,你们继续作兄弟。”一心奔跑出过汗,刚才又受了惊吓,这又吃了烤rou,嘴里正渴着,接过酒碗就大口喝了。哪想到这碗里不是水,直呛得他喷了出来,咳嗽不止。胡大夫和陈康大笑起来。丁不二急忙过来给他拍背:“那是酒,兄弟。呛到了吧?现在怎么样?”转身跟胡大夫要了盛水的葫芦,递给一心。一心试着舔了一下,才放心地“咕咚咕咚”喝了起来。丘壑笑道:“现在好了,烟消云散,大家还是兄弟。哈哈。”丁不二作揖道谢,趁势坐在一心身旁。 丁不二与乡野三奇相谈甚欢。一心一言不发,只静静地听着。说起和天山恶鬼打赌之事,丘壑劝道:“天山恶鬼和蒙昆俱是穷凶极恶之徒,吃了亏定会寻机报复。他哄你上山招惹无涯大师已够狠毒,只怕此刻另张了罗网,正等着你去钻。依我看,这赌约不赴也罢。”丁不二说:“这个我怎会不知,只是咱好歹也是行走江湖的汉子,毕竟双方立了口头约,我若不去,岂不被他笑话、坏了名声?”胡大夫说:“丁大侠话是不错,只是此行艰险,万万不可一时兴起,着了小人的道。”丁不二说:“胡二哥提醒得是,我会格外小心。” 趁着丁不二与胡大夫说话的空,丘壑跟陈康嘀咕了几句。就听陈康说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这原也没错。丁大侠果然是性情中人。不知肯否赏脸,跟我也打个赌如何?”丁不二不解地看着陈康。丘壑说:“丁大侠不要紧张,只是个小小的耍子。你若赢了,只管带着小和尚前去赴约,我等再无二话。”丁不二皱眉道:“我若输了,又当如何?”丘壑忙说:“丁大侠不要多心。如若我等侥幸能赢,就请丁大侠在此稍候半日,待我兄弟前去查探,确定没有阴谋,丁大侠再放心前去。” 丁不二拱手道:“素闻乡野三奇热肠侠骨,今日一见,更胜传言十倍。丁某不过一个江湖惯偷而已,得与三位把酒言欢已是三生有幸,又岂敢劳动大驾,替我去担冒风险?”丘壑摆手道:“丁大侠不必客气,只说敢不敢打这个赌?”丁不二心中感激,也没有理由拒绝对方的好意,便拱手道:“全听丘大侠吩咐。” 丘壑笑道:“好。不过丁大侠心思机敏,手段高超,丘某一时也没有好的题目能赢你。你先跟老三喝几碗酒,容我与二弟到旁边商量商量。”陈康端起酒碗:“来来来,丁大侠,让他们商量去,咱们只管先喝个痛快!”丁不二笑道:“陈康兄号称千杯不醉,我只能卖力陪你喝几碗,一会倒下了,可不要笑话兄弟。”陈康把酒坛全都打开,先给彼此倒满了一碗,端起来说道:“来来来,丁兄请。” 丁不二和陈康一对一碗的喝起来。一心蹲到二人身旁,好奇地仰头观望。丁不二碗里的酒水不时洒溅在一心头上。一心急忙擦去,并向后挪了挪,生怕那玩意再进到嘴里。丁不二与陈康互相倒酒,边喝边笑,大呼痛快。胡大夫在一旁惊叹道:“想不到丁大侠的酒量也如此惊人。”丘壑微微一笑,低声道:“放心吧,这才刚刚开始。老三的名号可不是白叫的。让丁大侠多喝几碗,正好大睡,咱们便可放心去探查究竟。”胡大夫恍然大悟:“大哥果然高明。我还以为真要打什么赌呢,原来就是要哄他喝醉呀……”“嘘——”丘壑急忙示意他小声。胡大夫低声笑道:“老三的肚子就是用来装酒的,没想到今日竟有大用处。”二人会心地笑起来,均把目光转向喝酒的两人。 丁不二放下酒碗,打了一个嗝,红着脸扭头对丘胡二人说道:“不行啦,呵呵,不行了。”丘壑和胡大夫相视一笑,一起走了过来。丘壑说:“丁大侠能连喝七碗,已经是非常难得了。既然如此,就请丁大侠在此……”丁不二笑道:“我没事。是他不行了。” 丘壑转眼看去,只见陈康已然坐不稳了。胡大夫惊叫道:“老三,你怎么了?”陈康两眼迷离说了一句“酒……药……”便倒了下去。胡大夫赶紧上前给他把脉。丘壑也紧张地望着。丁不二说:“两位请放心,陈康兄睡一觉就没事了。”胡大夫摸完陈康的脉,轻轻点了点头。丘壑不满道:“丁大侠,你这是何意?”丁不二拱手道:“论喝酒,丁某岂能和陈康兄相比?只怕这样喝下去,丁某就要留在这里了。丁某深知丘大侠美意,心中不胜感激。只是跟天山恶鬼的帐,都是我自己招惹的,岂能让三位替我去冒险?情非得以方出此下策,还请丘大侠见谅。” 丘壑叹道:“我兄弟三人,六只眼睛竟也没能盯住。丁大侠果然好手段。”丁不二道:“这点小伎俩怎能瞒过丘大哥和胡二哥?只是三位诚心相待,对丁某不作提防,倒是兄弟我耍了小人手段,罪过罪过。想来丘大哥所说的打赌,多半就是叫我与陈康兄拼酒吧?”丘壑苦笑道:“丁大侠如此精明,丘某还有什么话好说?既然如此,就请丁大侠一路小心。” 丁不二拱手谢过,拉着一心告辞。一心还不时地回头张望,似是为躺在地上的陈康担心。 走着走着,丁不二的酒劲也上来了,走路开始摇晃,扶着路旁的一棵大树说:“没想到这酒的后劲这么大。不行了,我得先歇会。”一心扶着他慢慢坐下。丁不二涌起一嗝,险些呕吐出来,很快便倒下去睡了。一心把丁不二放平,自己也躺下,却怎么也睡不着。这是他第一次下山,第一次在外面吃东西,第一次在外面睡觉,心里多少有些兴奋。 转眼到了打赌约定的日子。丁不二带着一心来到石咀镇附近,在距离茅屋一百多步的土岗后面,嘱咐道:“你就在这等我。待会不管发生什么事,如果我不叫你,你千万不要出来。万一我出了事,你不要管我,赶紧走,能跑多远跑多远。”说着把钱袋塞到一心手里,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从侧面绕过土岗,往茅屋走去。 茅屋的门半掩着。丁不二用手指轻轻一点,那房门便开了。里面没有任何动静。丁不二警惕地探头望了望,才小心翼翼地迈步走进去。屋里四周堆满了柴草,地面也散乱不堪,空气中隐隐散发着一种气味。丁不二轻轻捂住鼻子,忽然意识到危险,急忙朝门口奔去。刚到门口,就见一团光影迎面飞来。他急忙后退,闪身躲了。一支火把呼啸而过,打在墙下的柴堆上,在屋子里燃起火来。丁不二急欲窜出房门,门竟“咣当”关了,他大叫不好。周围的大火一发燃起,烈焰翻腾。显然有人事先备好了柴草,墙上、地上也泼了火油。 一心在土岗面看到茅屋起火,便要赶去扑救。刚跑出两步,忽又想起丁不二的嘱咐,一时停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眼看整个茅屋都陷入火海之中,再无容身之地。丁不二双手护在头顶,脚下用力纵身一跃,冲破屋顶。茅屋也在同时轰然倒塌。 丁不二在空中腾挪,挺身朝火场外飘去。双脚还没落地,便觉一股力道猛向腰间袭来。他赶紧向右侧翻滚,左肩着地滚出几步。偷袭的正是天山恶鬼,手里握着半截弯刀狠命杀来,誓要置丁不二于死地。丁不二就地滚出六七步,勉强躲过天山恶鬼的连番攻袭,还未爬起,就见一杆铁杖迎头打下。堵在那里的是蒙昆。丁不二急忙缩身一闪。天山恶鬼早已拦在那里,飞脚踢来。丁不二双手一撑,翻身跃起。那一脚只差半寸就踢中丁不二的腰间。蒙昆趁机挥杖拦腰打来。丁不二身在空中,再无腾跃的余地,索性双手抓住蒙昆的铁杖,借力将身子翻了出去。天山恶鬼瞅准空隙,蓦地一掌拍出。丁不二眼看躲闪不及,只得在空中迎了一掌。他的长处是轻功,内力并不怎么好,一震之下被撞出老远,又落入火堆之中。天山恶鬼和蒙昆死守在火场外围,偶尔还上前偷袭。丁不二一面闪避,一面寻找出逃的机会。大火烧得呼呼生响,噼啪有声…… “不能烧死在这里,索性跟他们鱼死网破!”丁不二得空手里拿了短剑,右脚踢起一根燃着的梁子,直朝蒙昆打去。蒙昆大惊,急忙后退两步,闪身避过。丁不二趁机跃起,将短剑直朝天山恶鬼刺去。天山恶鬼深知这短剑的厉害,不敢拿弯刀与他硬碰,急忙退回一步,挥着半截弯刀向丁不二的手腕斩去。丁不二接连逼得二人后退,已然乘势跳出火场。 天山恶鬼的夺命追魂刀也着实厉害,一刀砍虚,手腕一抖,便又朝丁不二的双足削来。丁不二大惊,没想到那厮刀法如此之快,急忙身子一扭,提脚平飞出去。不料蒙昆却正堵在那里,迎面便踢来一脚。天山恶鬼同时抢上,在背后打出右掌。丁不二身在半空,只得避重就轻,奋力躲过蒙昆的一脚,背后挨了天山恶鬼一掌,摔落在地上。 天山恶鬼和蒙昆同时上前扑杀。丁不二不敢硬拼,但求能有瞬间的喘息,便可使出追风架子,一走了之。那二人知道丁不二轻功厉害,自然要全力压制,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不是趁他倒地未起,就是欺他身在空中。丁不二已全无还手之力,左胸突然被天山恶鬼重重一击,整个人摔出老远,口中喷出鲜血来。蒙昆发狠说道:“丁不二,你今天死定了!落到老子手里,有你好受的!” 丁不二两手扶着地慢慢站起来:“你们两个蠢货!若乘势过来砍杀,我哪里还有命在?既然给了老子机会,那咱们便后会有期。”说罢,一提气转身便走。刚跑出三四步,只听扑的一声,踩塌了陷阱,身子跌落下去。陷阱里布满削尖的木刺。丁不二大惊,急忙甩脚一勾,搭住阱沿,身子向旁边一翻,挥手朝坑壁刺去,短剑没根平插入土里,止住了下跌的力道。虽然暂时保住了性命,可他此时一脚挂在坑沿,半身悬在坑中,已经无法轻易动弹了。 蒙昆大笑:“姓丁的,想不到你也有今天吧?今天老子叫你吃十倍的苦头!皮兄,咱们也给他弄点解药尝尝?”天山恶鬼却道:“不必了!现在就杀了他,免生枝节!”蒙昆心有不甘:“就这样杀了他?岂不是太便宜他了?”“费什么话?”天山恶鬼夺过蒙昆手里的铁杖,对丁不二说道,“你应该后悔得罪了天山恶鬼。别忘了下辈子找我报仇啊。”说罢,高高举起铁杖,使足力气,直朝斜横在陷阱中的丁不二拦腰打来。丁不二哪里还有躲闪的余地,悔不听乡野三奇之言,到如今只有闭目等死。
只听“当”的一声,天山恶鬼两手发麻,铁杖被震了开去。只见一人手持一条铁扁担站在一旁,正是江湖一担子丘壑。丘壑竖起铁扁担,冷冷说道:“以多欺少已然不妥,竟然还用陷阱害人,实非江湖汉子所为。”陈康和胡大夫走到陷阱旁边,把丁不二搭救上来。丁不二面带羞愧,作揖道谢。 天山恶鬼不认识乡野三奇,可是刚才那一下对方力道明显强过自己,而且人多,因此他心头虽恨,却不敢贸然发作,只问:“你们是什么人?”丘壑说:“在下丘壑。这是我的两位兄弟。”蒙昆听说过丘壑的名字,上前问道:“三位莫不是乡野三奇?”丘壑点头道:“正是。”蒙昆拱手道:“蒙昆有礼了。”天山恶鬼见蒙昆知道他们,料想此三人来头不小,于是壮胆说道:“三位是来给姓丁的挡横么?那么请问,既是打赌,有人输了,该不该照规矩受罚?” 丘壑说:“丘某与你不识,也与他无私,只是路过罢了。既是打赌,便应当面辨清输赢,依约而行。何故设下陷阱害人性命?”天山恶鬼一时语塞,半晌才道:“那便请三位做个见证。我们只照着先前约定,取他一条手臂,这总可以吧?” 恰在此时,一心跑来,关切地问道:“丁大哥,你没事吧?”“我没事。”丁不二握了握他的手,转身对天山恶鬼说道:“谁说我输了?这便是佛光寺的小和尚,你们自己看吧。”天山恶鬼愣了一下,强拗道:“随便弄个小秃头,就说是佛光寺的和尚,老子是这么好骗的么?”丁不二反问道:“你倒说说,你怎么知道他不是佛光寺的和尚?”天山恶鬼和蒙昆一时也说不出道理。陈康在一旁说道:“二哥,这小和尚跟丁大侠称兄道弟,看来丁大侠跟佛光寺交情不浅。你说会不会是无涯大师把小和尚借给他来打赌的?”胡大夫点头道:“想必如此。”天山恶鬼和蒙昆听了,不禁面面相觑。 丘壑看出二人心虚,故意说道:“双方各执一词,一时难辨输赢。我看不如大家同去佛光寺,找无涯大师确认真假。”丁不二不解地看着丘壑,心中暗道:“我的丘大侠呀,你不知道这小和尚是我从佛光寺拐来的么?我哪敢去佛光寺见无涯大师呀?”蒙昆忙摆手道:“不,不用了。这里到五台山,一百多里路,我可不想遭那个罪。”其实,他是怕被无涯大师认出来,清算十天前清水河打劫的旧帐。丘壑看着天山恶鬼:“尊驾意下如何?”天山恶鬼哼了一声,没说什么。丁不二看出二人心虚,忽然有了底气,大声嚷道:“去就去!到时候谁要反悔,就是乌龟王八蛋!” 丘壑劝道:“丁大侠,你也不要得理不饶人。何必为了打个赌,劳烦大家白走一两百里路?不如赏我弟兄一个面子,赌约就此作罢,双方从此互不找欠,如何?” 蒙昆一来顾忌乡野三奇的名头,二是怕把无涯大师再牵扯进来,急忙劝天山恶鬼暂时忍了,日后再找丁不二算帐。天山恶鬼自忖无逞强的把握,况且赌约作废也是自己占便宜,于是丢掉铁杖:“看在乡野三奇的面子上,今天就放他一马。我们走!”丘壑笑道:“如此甚好。”蒙昆弯腰拾起铁杖,冲着丘壑点了点头,紧随天山恶鬼离去。 等二人走远,丁不二拱手说道:“悔不听丘大侠之言,险些……唉,惭愧。多谢三位兄长!”丘壑道:“丁大侠不要客气。我们就是放心不下,这才急着赶来,还好来得及时。”胡大夫给丁不二看了伤势,用了药。丁不二自知与乡野三奇不是同路人,便拜谢告辞。胡大夫临走交给一心几粒药丸和一张药方,嘱咐他:“每天早晚给丁大侠服一粒。吃完了,可以照这个方子去药铺买药。”一心点头应了,将药丸收好。 丁不二望着乡野三奇的背影,心中满是感佩。一心问:“丁大哥,我们去哪儿?”丁不二说:“先找个地方养养伤。等我好了,带你去闯荡江湖。”丁不二的内伤不轻,路上偶尔咳出血来。一心把胡大夫给的药丸递给他一颗。丁不二服下药丸,喝了几口自制的防身药酒,然后把小铁壶递向一心:“你也喝几口?”一心闻到那里面有酒味,憨笑着摇了摇头:“我……不用了。”丁不二收了酒壶,两个人继续赶路。 不几日,胡大夫给的药丸吃完了。一心要去买药。丁不二有些不放心,又怕自己出头露面遇见仇家,反复叮嘱之后还是让他去了,自己坐在镇子外边的桥头等他。久久不见一心回来,丁不二有些后悔。一高一矮两个汉子手里提着刀从桥上走来,经过丁不二身边的时候还盯着他看了几眼。丁不二若无其事地吹着口哨,眼瞅着那两个人进了镇子。 蒙昆和天山恶鬼正坐在一家酒楼里吃喝。看到两个汉子上楼,蒙昆开口问道:“怎么样?有消息吗?”高个子上前回道:“没有。”矮个子犹豫了一下,说:“在镇子外面看到一个人,倒是有点像,不过他是一个人,旁边没有小和尚。”天山恶鬼捏着下巴在窗口徘徊着,忽然看到从楼下经过的一心,惊喜道:“没错了!就是他!”说完便回身抄起弯刀,抢先下楼。蒙昆也赶紧带人跟了下去。 一心浑然不觉后面有人跟着,径直来到桥头,不见丁不二的身影,便开口呼叫:“丁大哥,你在哪?我把药买回来了。”丁不二此刻正藏在桥头的柴堆里。他觉得刚才那两个人可疑,因此做了提防,果然发现天山恶鬼等人尾随一心从镇子里出来。天山恶鬼询问了刚才看到丁不二的地方,见他不在那里,知道丁不二是个小心的人,便叫高矮两个汉子先跟着一心过去探明丁不二的藏身之处。 一心找不到丁不二,很着急。丁不二捡起一枚石子,轻轻丢到一心的脚边。一心扭头瞥见丁不二从柴堆里探出头来,正朝他比划,兴奋地叫道:“丁大哥,你在这儿啊!怎么钻到柴堆里去了?”丁不二暗自叫苦。 两个汉子回头招呼了一声,便从桥上抢奔过来,对着柴堆一通乱砍。一心大惊,喊叫道:“你们干什么?”这时天山恶鬼和蒙昆也赶了过来,将柴堆围住。柴堆被砍得稀巴烂。蒙昆兴奋道:“这回姓丁的算是没命活了!也不知道被剁成了几块,翻出来看看!”几个人开始翻找丁不二的尸身。 一心悲痛欲绝:“丁大哥,是我害了你!”丁不二忽然如幽灵一般,从桥下冒了出来,拉起发呆的一心撒腿就跑。一心还如在梦中,一时使不出追风架子,只被丁不二拉着跌跌撞撞往前跑。 天山恶鬼等人找到丁不二的身影,正自纳闷。猛然发现丁不二拉着小和尚已然过了桥,蒙昆叫道:“在那儿呢!他受了伤,跑不远!快追!”四个人先后上了桥,紧追不舍。 丁不二强忍剧痛,拉着一心狂奔出十几里,进了一片小树林,忽然一口鲜血喷出,扑倒在地上。一心把丁不二翻过来,扑在他身上大哭:“丁大哥,你怎么了?你怎么啦?”丁不二直挺挺地躺着,脸色煞白,嘴角流着血,再也没有一点动静。“你起来呀!你不能死啊!”一心伤心地哭喊着,把草药一点一点塞到丁不二的嘴里,又开始往他嘴里灌酒。药酒顺着丁不二的嘴角流下来,带着血迹。 夜深了。一心哭喊累了,倒在丁不二的身上昏昏睡去,把他嘴里的酒和血一发都挤了出来。也不知过了多久。丁不二咳嗽了一声,慢慢睁开眼来,只觉得胸口沉重。见一心趴在自己身上,想把他推醒,却没有力气。感觉嘴里怪怪的,他慢慢抬起手,一点一点抠出嘴里的东西,有气无力地说道:“兄弟,你给我吃的什么?” 睡梦中的一心忽然坐起来,双手在丁不二胸前用力捶打着:“是你们害了他!你们是坏人!坏人!”丁不二本来就有伤在身,疼得大叫起来:“你干什么,兄弟?哎呀!不要捶了!”一心闹腾了一阵,便如xiele气的皮球,又倒在丁不二身上继续睡了,压得丁不二差点吐出血来。 天亮了,一心醒来,揉了揉眼睛,看见丁不二睁着眼,惊喜道:“丁大哥,你终于醒了!太好了!”丁不二苦笑道:“我差点被你压死了,又推不动你。你倒死死地睡了一宿,可苦了哥哥我了。”一心流泪道:“丁大哥,都怪我!我不知道有人要害你,让他们……”丁不二勉强支撑着坐起来,摸着他的光头安慰道:“好了,别哭了。你没有江湖经验,这怪不得你。以后我会慢慢教你的。”“嗯。”一心见丁不二能够坐起来了,心里稍稍好受了一些。 丁不二看着一脸纯真的一心,忽然嘱咐道:“好兄弟,你涉世未深,还分不清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你一定要记住,以后如果咱们两个没在一起,千万不要跟别人说你认识我,也不要说你是佛光寺的和尚,不然你会有麻烦的。”一心虽然还不能完全理解,但也点头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