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言官志追念亡亲

    夜晚，新月如勾，朗星璀璨，不见一丝风。

    善玥童坐在院子里独自发呆。

    楚蚕儿悄悄走到儿子身后，抬头望望满天璀璨的星光，笑道：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儿？”

    “娘？”善玥童被吓了一跳，吞吞吐吐地不知该如何回答。

    楚蚕儿见儿子吞吐不言，已猜出他的心思，笑道：

    “娘已看出你的心思！等明日你干爹请了算卦先生来为你们看过生辰八字，就择日完婚。”

    善玥童听罢喜不自禁，但随后又叹气道：

    “娘，就是有些委屈了小妺meimei……不过娘放心，童儿一定让您和小妺meimei过上好日子！”

    “童儿是说考中状元当官以后吗？”

    “是啊！只要童儿能够考中状元，当官后，母亲和小妺就不会再受这样的贫苦之日！”

    楚蚕儿闻听儿子之言，微笑着摇摇头，又问：

    “告诉娘，我儿想当为民做主的清官，还是想做随波逐流的贪官？”

    善玥童一愣，他不明白母亲为何有此一问，但看母亲认真的眼神，他知道，这个问题，他必须如实回答：

    “孩儿当然是要做为民做主的清官呐！”

    “我儿可知，有些清官的家境，也是非常清贫的啊！别看他们官服整齐得体，其实他们里面的衣服，不知打了多少补丁呢……还有日常用度更是精打细算呀……”

    善玥童听母亲之言大惊：

    “不会吧？孩儿以为，只要考中状元，无论皇帝给什么样的官职，光用那些朝廷的俸禄吃饭，也总比现今的生活强吧？”

    “不……若真是为民办事的好官，他们大多是自己省吃俭用，将余下来的钱，都一分不少的用在了老百姓身上。他们宁可自己受委屈，也绝对不会让老百姓受委屈；他们宁可自己过清贫日子，也要教老百姓过富足的生活！童儿，那时候你父亲为官时，还没有你呢，所以，咱家以前的生活，你并不知晓。”

    “父亲当官时，咱家也如现今这般清贫么？”

    楚蚕儿微笑着点点头，为儿子说道：

    “你父亲当年担任正三品尚书丞，他为官清廉，俸禄虽然也算丰厚，但日子过得不过比现在稍微好些罢了。每年只有正月吃一两顿rou食，其余时候都是素食。他节省下来的银两，全救济了那些穷苦百姓了！一身官服，破了补，补了破，直到实在没法补了，才置办心的。日常衣着也是如此。我和你两个哥哥也每日省吃俭用，他们好几年才能置办一身新衣服呢！”

    善玥童闻听母亲的话后，对父亲的敬仰之情又增添了许多，更加佩服父亲为官时那份清廉。

    “一直以来，爹爹都是儿子的楷模！若童儿有幸做官，一定也像爹爹一样为民做主！”

    “童儿……其实你爹的心愿是不希望你考取功名做官的……娘如今遵从你的心意，让你读书考取功名，也不知你爹泉下有知，是否会怪我……”楚蚕儿突然叹气道。

    善玥童明白母亲的心思，他微微沉默一阵，轻语言道：

    “娘，孩儿知道娘担心什么。如今朝野不稳，jian佞当道！爹爹一生为官清廉，却到头来被小人陷害被贬至此！之后，又被心怀不仁的满泽徽公报私仇，将无辜的爹爹烧死……娘担心孩儿，担心孩儿做官后，也会步爹爹的后尘！但娘，若因此人人都怕做清官，那这天下当真就没有明朗之日了呀！地藏菩萨曾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娘，好比有一件白衣服，被污垢泥土所染的面目全非。但即便它再脏，也需要有人来洗！若人人都不愿意洗，那这件白衣服就会永远脏下去，甚至比之前还要脏……娘，贪官，总要有清官来清除，这天下百姓才有盼头啊！”

    儿子的一番话，深深震撼了母亲的心，她深知儿子与丈夫的秉性一样，只要他们认定的事，是任何人都无法阻止的！同时，儿子方才这番话，更让她觉得他长大了，懂得心怀天下，心系百姓了！这才是善家的儿子！善仁，若在天有灵，也会为之高兴吧？

    “娘？”善玥童见母亲望着天空出神，眼角似乎有一滴晶莹的东西在晃动，他心头一震，忙站起身关切的问，“娘，您怎么了？可是孩儿说错了什么还教娘伤心了？”

    楚蚕儿忙摇摇头，眼含热泪，欣慰的说：

    “我儿的那番话说得很好，娘是为你高兴……若你爹在天有灵，他也会为你高兴吧？”

    “娘……”善玥童不忍看到母亲伤心，忙笑慰道，“听爷爷说，人死了就会变成星星好让活着的亲人看到，以解亲人相思之苦。孩儿想，此刻爹爹一定能看得到咱们，他一定很高兴！”

    “是啊……只是这数不尽的繁星中，哪一颗会是你父亲呢？”

    “只要娘认为哪颗最亮，哪颗便是我爹爹……”善玥童微笑着望着黑幕中的群星，似乎真有一颗最耀眼闪亮的星星正冲他们闪烁相应。俄而，善玥童似想起了什么，因问母亲道，“祖父和祖母就是弯月村的老家吧？”

    “是呀，只是当年的弯月村，没如今这般好……”

    “当年爹爹升为京城尚书丞时，祖父和祖母为何不跟随你们去京里享福，偏要留在弯月村？”

    “弯月村是你祖父长根……人总是要落叶归根的。当年他已八十高龄，因此更舍不得这里了……就如为娘，你哥哥们多次想接咱们到凤阳城久居，但娘对这里的感情深厚，不舍得走呀！”

    “娘，孩儿明白了……祖父对弯月村有着浓厚的感情，他舍不下，所以才要留下，直至他离世那日……”

    祖父的容貌，再次浮现在他的脑海——祖父生前最疼爱的便是他，祖父在他心里更是一种挥不去的浓厚思念……他望着天上的星光，沉默不语。

    “童儿，”楚蚕儿轻唤了一声儿子，问，“三日后满少麟就要来要金鲤鱼，你打算如何做？”

    “孩儿也没主意呢……让孩儿再想想……孩儿保证，在不伤害娘和小妺meimei，还有全村人的情况下，孩儿一定求一个两全其美的良策！绝不让娘为孩儿再忧心落泪……也不会为此而留下忘恩负义的遗憾……”

    “好吧……”

    夜入二更，楚蚕儿叮嘱儿子回屋睡觉，善玥童却摇头微笑道：

    “娘，您先回屋吧，孩儿出去走走，少时便回。”

    “这么晚了你去哪儿？”楚蚕儿不放心地问。

    “去湖边走走。娘，您先歇着吧！孩儿一会儿便回。”

    母亲听他要去湖边，心内已明儿子之意，点头笑道：

    “去吧！早些回来。”

    “娘放心，有爹爹在天上护佑着孩儿呢。“善玥童指着天上的星星对母亲笑道。

    善玥童负手踱出家门，一路来到湖边，望着平静如镜的湖面和盛开着的荷花，心中难以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