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5 夏弥娜（二）
青铜龙极少离开自己的巢穴与他们所守护的奥秘。他们在水域附近的深邃洞穴中所隐藏的东西，大都是千万年来珍贵无比的远古密录，被无数人奉为禁忌。 狂风贯身而过，回到浮石镇也只是须臾功夫。 帕恩似乎等候多时，站在浮石镇外向着天空挥手。 夏弥娜收拢双翼，向着地面俯冲而去，将要坠落时，一道轻捷的流水将卡尔与莉莉安包裹了起来，柔和地送到地面。 而夏弥娜自己的身躯此时却也快速收缩，青铜龙庞大的体积在半空中化作了一个木精灵的模样。 灰褐的皮肤、深色的长发与绿色的眼瞳，皮肤干瘪布满沟壑，脸上堆满了饱经风霜后留下的痕迹，看起来与在浮石镇艰难求生的难民们别无二致，毫无巨龙的姿态。 “夏弥娜！” 初见时，帕恩的情绪显然产生了剧烈的波动，思念或是挣扎，在他的脸上来回变换。但看清夏弥娜幻化出的那副容颜之时，他的表情又变为了浓郁的失落。 “在永恒的视角中，你的任何行为都是须臾的挣扎帕恩。我是以朋友的身份来等待你的解答。最后一次。” 夏弥娜的言语中透着如世界之脊上永不消融的冰雪般的冷漠。 “巨龙漫长的生命中见过太多无意义的情愫了。或许他们真的会有机会得到龙族的恋慕，但最后，结局都是生死两隔。”卡尔在一旁看着帕恩与夏弥娜做着无意义的寒暄，低头自言自语。 “如果半精灵不触及传奇的话，也不过区区百年而已。”莉莉安带着不自然的笑容道。 …… “我劝过你，像你往日的战友那样，回到城市，娶妻生子。无谓的妄想会带来更多折磨。” 帕恩摇着头：“我明白，我明白……” “所以，这两个家伙，只是你把我从窖园森林里骗出来见最后一面的由头是吗？”木精灵的语气中没有多少愤怒，更多的，则是一种惋惜和怜悯，“那么我回去了。继续你们的过家家游戏吧。” “不，我想他们是认真的。” 已经准备回头的夏弥娜猛地收住了脚步，她转向莉莉安与卡尔：“你们真的要亲手为费伦带来灾难吗？这与又一次巨龙僭政又有什么区别？只是那个妄图坐上王座的人是你罢了。” “夏弥娜女士，如果提亚马特是利用杀戮带来毁灭，那我认为，我的想法是利用毁灭塑造新生。”卡尔上前两步，转而从地上抓起了一抔焦土，“类人生物们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之下创造出了如此辉煌的文明，又一次次陨于熊熊战火……” “那么，让我们换个角度思考问题吧，老好人卡尔。” 夏弥娜笑了笑：“真如你所设想的那般，你统合了巨龙，并且不再与类人种族们爆发冲突。在那之后，你就会看到，贪婪、嗜血、嫉妒、暴怒、倨傲……那些在你的印象里最邪恶混乱的标签，实际上并不会为种族变化而转移。红龙之中有你这样渴望善良的存在，类人种族中更不乏吾辈眼中的卑劣之徒。谁是色彩龙根本不重要，但永远有人，会占据着色彩龙的位置，将世间的所有善意作为眼中钉肉中刺，将他们粉碎。” 卡尔没有片刻犹豫：“他们的社会中，会有律法约束恶徒的愚行。新的国度，也会如此。天性需要释放，但不代表不需要对之加以约束。” 卡尔又看了一眼帕恩，继续道：“夏弥娜女士，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觉得现在任何一座剑湾的城市派出一支军队入侵窖园森林，你能否战胜他们？” 夏弥娜被这个问题勾起了兴趣，但她亦无比自信地回答道：“所谓的军队，是人类与他们同类之间厮杀时或许才有所作用的存在，无能的蠹虫来一百只还是一万只，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区别，他们若是敢打扰森林……” “好了好了，这就够了。”卡尔打断了夏弥娜的自夸，“正是如此，每一条巨龙的个体，都无比的强大，，且难以战胜，所以龙族向来独立自处。但到如今，每个巨龙种群都在走向消亡。无论是龙巢的袭击，还是成年龙意外身陨，再或者龙类之间的内斗……我的父亲十分勉强地建立了一个所谓的红龙国度，支持者也是了了。而且我丝毫不怀疑，这个国度同样坚持不了多久。” “类人种族，我们眼中的蝼蚁，不断生息繁衍，如今越发茁壮，而强悍无比的巨龙，或许会在不远的将来，成为仅存在与传说中的生物。” “不仅是龙与龙的联合，也是龙与人的和解。这不是向人类的妥协，这是为了种群的延续！” …… 或许是想到了什么，夏弥娜忽然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夏弥娜女士，这或许是一个漫长的计划，或许会消耗掉漫长的岁月，或许会让我们无数次违背本性做出妥协。但我相信，最终的结果，终将值得一切牺牲！我需要您的帮助！” 忽然，夏弥娜伸出了手，放在卡尔的头顶上。仿佛在那一刹，卡尔感觉到有一只眼睛，在饥渴地窥探着自己的每一寸思维。 “夏弥娜女士？” 几秒钟后，夏弥娜睁开了眼睛，转头看向帕恩：“与你没关系？” 帕恩苦涩地笑着：“我一生没有欺骗过你，夏弥娜，我与他们认识不到一天，但是他们很快就说服了我。或许让他们去找你有我部分的私心，但从个人情感上，我支持这份事业，并认为你是最合适的助力。” “用青铜龙最神圣的智慧，来帮助一个年轻的贵族治理一个小镇？”夏弥娜玩味地笑着，“这似乎是对我的贬低。” “我想应该换个说法。” 卡尔站在了夏弥娜与帕恩中间：“让一个原本只拥有一块贫穷破落采邑的年轻贵族，成为一个能够带领巨龙与类人种族走向联合的新时代，这是对您能力的无上肯定。” “第一次和红龙坐下来辩论。”夏弥娜释然地松了一口气，她身上那些干枯破败的皮肤，开始如鱼鳞一般片片剥落，“不得不承认，你是说话比较好听的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