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皎月之影（一）
似乎只是一个眼神的交换，当角落里弹琴的男人与雷纳对上视线后，并不怎么动人的乐曲便停了下来。 “下午好各位，乘着西垂的暮光，欢迎来到哈欠之门。” 他拨弄了一下麦色的纷乱长发，一股杜松子的香气从他指尖掠出。 莉莉安忽然感叹道：“您竟然是……一个真正的吟游诗人！” 有别于那些在酒馆或乡间通过歌声传播快乐、消息来赚取报酬的艺人，莉莉安口中的吟游诗人，虽然在生活习惯上仍旧会搜集逸闻、分享故事，然后陶醉在看客们的掌声中，但实际上，这群人经历过枯燥的学习，危险的探索，伟大的冒险，他们将学识、歌声与魔法融合，创造出了除构筑法术公式之外，另一种调度魔网的手段。 许多真正卓有成就的吟游诗人，甚至在普通人眼中仍是个歌者或演说家，但实际上，他们对魔法的造诣与费伦大陆诸多学识的了解已然远超他人。 所以当莉莉安发出这声感叹时，男人的表情显然也有了变化。 “不曾了解小姐的芳名，令我倍感惶恐！我与雷纳算是故交，今日在下能有幸结识二位吗？”男人掐着文绉绉的词眼，保留着相当的风度。尽管有很大一部分是为了躲避酒馆中各处纷乱的眼线，也有另一部分是出自真心。 能一语道破这个秘密的人终究是少数。 “莉莉安。这位是德林格尔家族的主事，卡尔·德林格尔。” 男人停在半空中的手顿了顿。 “您就是卡尔？” “你认识我吗？” 卡尔抬起头，这个男人的面容实在是有些陌生。 那男人笑了笑：“如果在深水城的酒馆中工作还对您的名字无所了解的话，那么我又该如何向客人们分享您以一己之力逼退维克托·卡萨兰特获得赌约胜利的壮举呢？” “呃，虽然表面上事情的确是如此发生的，但其实背后另有隐情……” 卡尔刚想解释些什么，男人便很快摇了摇头。 “您无需多说，听众们会叫好的故事，只是他们想要听到的故事。一个欠下巨额债务的黑心商人，败给一个初出茅庐，英雄年少的法师，这样的故事多么顺耳。”男人轻松地耸了耸肩，“至于那些事情背后的腌臜龌龊，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很快，这件事的风头会被下一个英雄的出世而盖过去，深水城的热点，很快就会像风一样过去。” 说着，男人拨弄了一下他的琴弦。 “那么……您呢，先生，我们该如何称呼您？” “三弦。”男人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莉莉安试探着问了句：“三弦？是因为你手里的三弦琴吗？” 男人爽朗一笑：“哈哈，我当然有我的本名，但是在费伦游历了那么些日子，我发现我的听众们实际上并没有记住我，他们记住的，是我口中的故事，和我的琴弦拨弄出的美妙旋律。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再惺惺作态，向别人推销自己呢，现在深水城的人都知道，哈欠之门最好的琴师、乐手和故事大王，就叫三弦。” 三线的话语极富感染力，仿佛人的情绪也会因他语调的起伏而变化。 在琴弦的旋律渐渐平息之后，卡尔才出言说道：“三弦先生，我们这次来找您是听了杜尔南的指引，有问题请教。关乎到一件足以让深水城陷入颠覆危机的大问题。” “我猜，和前几天发生在南部区的那次爆炸有关？而且，各位应该是亲历者，没错吧？”三弦似乎并不在意卡尔语气中的急切之情，只是相当淡然地拨弄了三两下他的琴，“你们也该来找我了。” 卡尔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旁边一言不发的雷纳。 “不用看他，他也刚醒过来，知道的事儿还不比你们多。”三弦将琴靠在了角落旁，朝着远处的几个听众们挥了挥手，随后压低声音，“跟我来吧，诸位。” 得益于哈欠之门酒馆巨大的占地面积，这里的客房分布也是星罗棋布，就连从酒馆大厅通到各个房间的过道都有一种迷宫的质感。在三弦的领路下，绕了几个大圈儿，几人才进入了一个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客房。 “101号？” “进来就是了，你的问题肯定比我想得多。” 客房里面的陈设很简单，一张大的木架板床，一张茶桌几条凳子，甚至还不如原先在翡翠酒杯住的那晚。 锁上门后，三弦才安然地笑道：“其实很简单，我只听说了雷纳在南部区仓库被找到的消息。平时，雷纳对多余的交际没有丝毫兴趣，能带上几个陌生人来找我，，你们必然有过人之处，所以我猜，你们应该是发现，或者说将雷纳从危险之中救出的人。” “……” 见没人打断，三弦继续说道：“那么结合你们之前在与卡萨兰特的交锋中，领主联盟的重要成员芙兰莎屡屡出面，又保证了你们从舆论风场中全身而退，也可以看出在领主联盟眼中，你们有着相当的价值。” “近年来深水城的魔法造物的价格一直有剧烈波动，起先我没有太多联想，但亲眼目睹您，莉莉安女士之容后，我又可以确定，你们，或者说德林格尔小兄弟有足够的能力运作一方市场，只是苦于没有切入点。我想，你们应该也是在机缘巧合之下，撞上了卡萨兰特这个不太起眼的目标。”三弦意有所指地扫视了一眼莉莉安身上各种显眼或隐晦的光华，这都是在懂行人眼中高品质的魔法造物极难掩盖的灵光。 “后面的事情就比较难猜了……不过你们今天过来，又给了我新的思路。如果消息上雷纳是被解救出来的，之前势必遭到了人身自由的限制。深水城本地很少有人会胆敢对这个家伙有想法，除非……”三弦神秘一笑，“其实已经不用再说了，我想你们应该是在找，雷纳在最后一次出现在哈欠之门酒馆时，与怎样的人有过接触。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