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何苦呢
果然，这般冰凉。 不知何时，沐清漪的眼中已经是噙着几分热湿，距离如此之近，看着柳桦近乎透明的秀脸，往日浓黑的黛眉如今也是画着几分惆怅与病弱的姿态。 “柳桦，你怎的如此痴傻，这般对待自己的身子？”沐清漪感叹了一句，不知是责是怜。 紧闭门窗彻底隔绝外界，每日只喝那么些没有营养的白粥来折腾自个儿的身子……若不是沐清漪亲眼所见，她绝对不会相信做出这等傻事的人居然是柳桦！ 柳桦，是那日在花楼与自己强力争取自己清白和名誉的高傲女子，并不是现在在她面前苟延残喘、摧残自个儿身子的柔软女子！ 沐清漪满脸的悲痛，让柳桦见了，不由苦涩的露出了几分笑意。 “夫人这是在为柳桦心疼么……柳桦不值得，是柳桦对不起夫人……咳咳……”柳桦似乎情绪有些激动，一下子说着，便是弓着身子剧烈的咳嗽了起来，让沐清漪有些手忙脚乱。 她有些生硬的拍着柳桦的后背，低着头担忧的询问道，“你可是身子不适，我这边让袅儿唤人来……” 柳桦伸手止住了沐清漪，“不夫人，这些都是柳桦咎由自取，不必劳烦夫人为柳桦烦恼。” 沐清漪有些失笑，却又觉得难受。“傻柳桦，你都把我叫来了，难不成还想让我看着你在床上病死咳死吗？！” 柳桦低下眉，不再说话。 见状，沐清漪也知道自己拗不过她，也强迫不了这般了仍旧倔强的柳桦，只能作罢。 “好了好了，就依你的意思，不让别人来总行了吧？” 柳桦这才点了点头，面色稍霁，“谢夫人。” 顿了顿，柳桦继续说道，“其实这次劳烦夫人过来，柳桦是有一事想要求夫人帮忙。” 沐清漪眉头一挑，心下有些好奇了。“何事？” 虽说不知柳桦与北冥连沐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柳桦到底还是有五皇子妃的名分在，还有什么事她办不成，还得来‘劳烦’她这个无权无力的孕妇？ 柳桦抬头看了沐清漪一眼，眼底的深意让沐清漪有些恍惚，而柳桦下一句说出的话，倒是让她吃了大惊！ “……柳桦想求夫人，设法，帮柳桦离开五皇子府。”柳桦的声音带着病态的轻细，可一字一字里头的坚定和决绝，却浑然有力。 沐清漪整个人怔愣住了，好半晌都回不过神来。 她刚刚没有听错吧？柳桦竟然是想要自己帮她逃离五皇子府？！ 这不就与她一般，要逃离傅凉景逃离京城的目的如出一辙？！ 这是巧合，还是…… 沐清漪脸上多了几分严肃，沉声问道，“柳桦你可知这种事情不能随便说笑。” 而柳桦听了，却是自嘲一笑，“夫人怎会以为柳桦是在开玩笑，如今柳桦这种残破身子，还有面目留在五皇子府么？” 柳桦这话里饱含着多少的绝望，沐清漪不敢妄自去猜测，可是柳桦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之中，凝带的陨落星芒，却是让沐清漪心头一震。 看来，柳桦会做出如此决定，并非草率。 不过此事非同小可，叫沐清漪不得不谨慎。 她倾了倾身子，半个身子都与柳桦贴在一起，冷声带着几分命令。 “你与北冥连沐到底发生了何事，孩子为什么会没有，这些你告诉我，我才能考虑该不该帮你。” “夫人何苦逼迫柳桦……”柳桦别过了头。 沐清漪眼一凛，“如今是你在逼自己，不是旁人，更不是我！” 柳桦默然，静默了半晌，才缓缓道来。 “那日五皇子不留一言便离开去边境，柳桦心中本就有了疑虑，可是心里更担忧的是五皇子的安慰和孩子的康健……”柳桦将视线投到了别处，目光变得空瑟了起来。 “……柳桦等啊等，终于将心里的人给盼了回来，看着他昂阔大步的走入府门，那一刻，柳桦高兴的都流不出眼泪，目光里看着五皇子傲拔的身影，一时难言。” “柳桦大着肚子，就靠着婢女的搀扶才能面前定住身子，眼睁睁的看着五皇子朝着自己的方向走来，心里想的念的都是投入他宽厚熟悉的怀抱……可是，柳桦想错了。”柳桦的声音一下子便沙哑了起来，仿佛砂纸滤过一般的暗哑沙涩。 “他变了，变成了一个柳桦不认得的五皇子，变成了一个对柳桦对孩子都冷漠的陌生男人……柳桦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成了这般，只不过是几个月的时间，怎么会将一个人彻底变了模样。” 沐清漪眸子一闪，看着渐渐泪流满脸的柳桦，心中的怜惜多了几分。 柳桦哽咽了会儿，接下去说道。 “当夜，柳桦便去寻了五皇子，可不曾想他竟然在当初我俩大婚的屋子里，召唤了别的女子一同饮酒作乐，就算看见柳桦进了去，也不曾有过避忌之心……当日信誓旦旦许下的承诺，竟会过往的如此之快，柳桦真的接受不了。”柳桦喘着气，说起这些是锥心的疼痛。 沐清漪拍了拍她的腰背帮她顺气，借机询问，“之后你便没有与北冥连沐单独谈过？” 柳桦摇了摇头。“回来之后他不是忙于朝廷之事便是在各色女人之间流连，哪里还会待见我……就连我那日不慎跌掉流产，他也不过是匆匆看了一眼，便不再过问……” 沐清漪抓住了某个字眼，纠结起眉头。“跌倒？” “是的，那日柳桦在后院散步，不小心踩中了滑腻的小石子便摔倒在地，五个月的孩子……也是这般给摔没了。” 沐清漪心头一寒，“就这么容易？！那可是五个月的孩子，本体那般坚强，柳桦你又得御医****悉心照料，怎会掉落的如此简单？” 柳桦摇了摇头，“这事柳桦也不知，而且也无心追问。” “之后五皇子就来过一次，就是那次夫人来见的时候，夫人离开之后柳桦与五皇子吵闹了一番，说了要离开的念头，他便摔了东西离开，收了我院子里的仆人，便走了……” 说完，柳桦垂下了头，安安静静的用手绢擦着眼泪。 而沐清漪听完这些，只觉得万分怪异，却又说不上是哪里不对劲。 这边，柳桦已经是擦干了泪迹，重新投胎殷盼的看着沐清漪，“夫人，如今柳桦在府里恍若废人，往日的情分早已不在，倒不如就这般离开……如今柳桦能依靠的只有夫人，如果夫人不帮助柳桦，那么柳桦便生无可恋了……” “夫人，求求您，帮帮柳桦吧！” 沐清漪的心烦乱的很，看了眼柳桦，只能咕哝模糊不清的答道。 “待我想一想吧。” “好，柳桦等夫人的答复。” “不过你得先答应我，把你自己的身子先养好，否则我要带你走也不容易。” 柳桦点头，妥协了。“好。” 141你答应不答应？ 沐清漪的思绪被柳桦突如其来的请求给搅混了，一整天都心不在焉。 柳桦吩咐木云整理出主屋旁边的小房间给沐清漪住下，而袅儿则是与木云一起挤在小厨房边的下人房之中。 “委屈夫人了。”柳桦喝了沐清漪吩咐木云给准备的红枣糕之后，面色总算好看了许多，虽说没有红润光泽，起码还有些人色。 沐清漪轻轻的摇了摇头，只道，“你先好好休息吧，虽然你每日未出房门极少下床榻，可你眼下的青色可足以说明你睡得不多。”沐清漪顿了顿，瞥了眼侍奉在左右的木云和袅儿，她只是含糊不清的与柳桦说道。“你说的事我今晚会好好考虑，你且放宽心，明日我定能给你答复。” 柳桦脸上多了几分笑意，苍白的唇瓣动了动，“好，柳桦都听夫人的。” 沐清漪点了点头，吩咐了木云好好照顾之后，自己便回了房间。 由着袅儿伺候着更衣梳洗，沐清漪从她手中拿过木梳，淡淡的抬眉，“你也下去休息吧。” 袅儿福了福身，“是。” 房门轻轻的被关上，沐清漪吹灭了梳妆台上的烛火，便缓步走向床边。 可未等她迈上木榻，身后忽的一阵风袭来，沐清漪心头一晃，下一瞬整个身子便被后面突然伸出的重力给拉了过去，后背实打实的贴上了一处温暖踏实的胸怀。 沐清漪只觉得心头直跳，身后那人的呼吸便已经迫近她的耳畔边。 带着些许的喘息，凉凉的语调却让她耳朵发热了一般。“谁准你顺便跑出来了，竟然还敢留在这里过夜？！” 愠怒的话语，可沐清漪却没有感到过多的害怕，有的只不过是惊讶和平息惊慌后的埋怨。 她一把按着那轻轻置于自己腰间的大掌，嗔怪的语气逸出，“你这般无声无息的过来，也不怕把我和孩子给吓着？” 傅凉景愣了愣，而后低低笑了开来。“我都还没有被你吓坏，岂能那么容易就吓坏你？” 沐清漪撅了嘴，傅凉景便绕到前头，牵着她的手搂着她的腰，两人缓缓的坐在了床上。 傅凉景看了房内一眼，低头捏了捏沐清漪的鼻子，带着几分责怪说道。 “这皇子府哪里比得上文雁庄园，何况是这个冷清的小院的小间，地上连一块暖砖都无，你来这里不是白白受罪？！” 说着，傅凉景还拉过床上的被子，手里捏了捏，更是嫌弃了几句，“瞧着被子，还不如庄园里头下人用的厚实。” 嘴上虽是这般说，可到底还是将被子裹在了沐清漪的身上。 沐清漪瞧他这幅将堂堂五皇子府嫌弃的连乞丐老窝都不如的面目，不由失笑。 “如今天还未入冬，我哪里用你说的娇贵要暖砖厚被了……你啊，怎么跑这儿来了，不怕被人发现么？” 傅凉景眼带怒气的看着她从被子里冒出来的脑袋，眼中柔了几分，闷声道。“还不是为了你？你可知道我回到庄园一个两个的都说你去了五皇子府，还扬言说要住几天，我有多生气……还有宫嬷嬷，你可把她吓得躺床上起不来了！” 沐清漪耸了耸肩，“她起不来可不能怪我，老人家就这样，而且我来皇子府住有什么好担心的，你还怕北冥连沐能吃了我不成？” 傅凉景看着说什么都有理的她，只能无奈的摇头叹气。 “你呀，都是做娘亲的人了，还这般孩子气。” “哪有……”沐清漪听了不爽，立即就在他怀里挣扎了起来。 “好好好，没有没有。”傅凉景连忙求饶，温柔安慰。 沐清漪换了个姿势靠在他的怀中，脑袋蹭了蹭，心头一动，便抬头对傅凉景说道。 “傅凉景，我与你说一事好不好？” 傅凉景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嗯了一声，“你说。” 沐清漪想了想，组织了下文字，便对他道。 “今日我与柳桦说了会儿话，她说要我帮她一事，你可知是何事？” 傅凉景微微一愣，抚摸着她浓黑秀发的动作稍稍顿了顿，才回答道。“莫不是要求你帮她修好与五皇子北冥连沐的感情？” 沐清漪垂下眸子，在傅凉景的怀里摇了摇头。 如是，沉吟片刻，傅凉景便又道，“那是让你以后将孩子给她认作干亲？” 听出他话里头的笑意，沐清漪眼眸一闪，半撑着身子瞪了他一眼。 “就会胡言乱语！” 傅凉景笑着抱住了她的身子，“好了，我实在猜不出来，你说吧。” 沐清漪清了清嗓子，低声缓缓说出。“柳桦要我……帮她离开皇子府。” 因为沐清漪低着头窝在傅凉景的怀中，她根本就看不到傅凉景此时眼中是何情绪，可她还是感觉到傅凉景抱着自己的手有用力的握紧了些，因此她眼中多了几分深色。 两个人都沉默了好久，傅凉景带开口打破。 “所以……你答应了？” “不，我跟柳桦说明天给她答复。” 傅凉景抽出手，摆正了沐清漪的身子，抿紧的唇锋透露出他此时严肃的心态。 “你要答应她？” “还没决定，因为你来了，所以我才问你。”沐清漪实话实说。 可傅凉景的声音却突然多了几分冷硬，“可是你与我说，便是决定要帮助柳桦，还想要我插手。” 沐清漪咧嘴一笑，“知我者莫若凉景也。” 这是沐清漪第一次主动如此亲昵的喊他，这让傅凉景有些错愕，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自在的异色。 他身子僵硬了一些，稍稍侧开了视线，声音也多了几分不自然，可也带着坚决肃正。 “我不答应。” 沐清漪不悦的逼问，“为什么，你能如此轻松的将我从三皇子府弄出来，为什么柳桦却不行？！傅凉景，你怎么可以如此自私？！” “我自私？！”傅凉景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冷哼了声，便对沐清漪怒责道。“我若是自私，便不会放任你自由出入庄园，宠溺如此胆大的来忤逆我！你把我当做什么人，能随随便便将一个人从皇子府搬弄出去？” “北冥连沐和北冥莲瑾可不能比较，北冥莲瑾也不过是个没权没名的傻子皇子，可北冥连沐有可能是未来的国君，那么柳桦便可能就是皇后--沐清漪，这种事不是你心软讲义气的时候，你不是一向很冷漠的么，为什么就偏偏要在这种时候多管闲事呢？” 傅凉景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暴躁，说了一大堆反驳的话，看着沐清漪逐渐黑沉下来的面容也依旧没打算住口。 “……这件事别说是我傅凉景没有能力，就算我能，我也不会冒这个风险！” 傅凉景看着她眼底析出的冷意，他无奈的叹了口气。 “夜深了，休息吧，我等你睡了再走。” 说着，便是不容沐清漪的拒绝，将她放倒在床上，替她盖好了被子。 “睡吧。” 沐清漪看了他几眼，闭着嘴没有说任何的话，而后缓缓的闭上了眼，心中潮思涌动…… 142取而代之 也不知傅凉景是用了什么法子，能够恍若无人般只有出入五皇子府，第二日沐清漪醒来的清晨，昨夜还在床边陪着她的男人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沐清漪装作没有事情发生过一般，唤来了袅儿给自己梳洗穿衣。 “皇子妃醒来了么？”沐清漪将一头的浓墨长发用一根简单素雅的木簪子固定好，微微侧开头，对着袅儿询问道。 袅儿正要端着水盆出去，听了沐清漪的问话，便停下动作回过神，恭敬的回答道。 “皇子妃一个时辰之前就起身在院子里小坐了，听木云说，这是皇子妃半月以来第一次出门，此时正等着夫人一同用膳呢……” 闻言，沐清漪的眉头微微挑起，紧了紧唇角。 她不由猜想，柳桦今日难得破例走出心境，恐怕是与昨日想求自己的那一事有关。 “袅儿，将我的早膳送到外头，我与皇子妃一同用膳。” 袅儿低头，“是，奴婢这就去准备。” 沐清漪整了整衣摆，小心的扶着腰起身，晃晃悠悠的走了出去…… 院中，柳桦果然搬了张小桌子还两张红木小凳子坐在小花圃旁，苍白的面色因为早晨太阳的照晒，让双颊都熏染了淡淡的粉色，沐清漪看着她，恍惚觉得柳桦似乎恢复了以往的明媚清傲。 她的身子微微闪了闪，便让柳桦瞅见了动作，忙转过头起身，朝她走来。 “夫人。”她柔柔的唤道，眼中积了几分笑意。 沐清漪扶着肚子的手稍稍一紧，看了眼她伸过来的手，她自然的放上去，任由她搀扶着自己走向院中。 “夫人，请坐。” 沐清漪点了点头，那头柳桦刚坐下，袅儿和木云便端着早膳过来了。 管家说过皇子府不会亏待沐清漪，看来此话不错，连早膳都有金丝燕窝粥，沐清漪扫开视线，往木云的盘子里看了一眼。 “怎么皇子妃的早膳如此清寡，如今皇子妃正是补身子的时候，木云你怎可以如此粗心大意？！” 沐清漪一声淡淡的斥责，让木云吓得扑通跪在了地上，她还未来得及替自己辩白解释，一旁正直端坐的柳桦便扬手，她接过了话头。 “这些都是柳桦自己咎由自取，与木云和旁人无关，夫人莫要为难了他人。” 沐清漪眼眸一深，“是北冥连沐的意思吧。”她淡淡的看了地上的木云一眼，“既然与你无关，便起来吧，这样红着眼赤着脸的，让别人看了还真以为是我欺负了你。” 说罢，沐清漪变向袅儿投了个眼色，袅儿立即会意，上前扶着木云起身。 “你们下去吧，我与皇子妃有话要说。” “是。”袅儿与木云异口同声回答，恭谨的推出了院子外。 沐清漪将自己碗中的燕窝粥推到柳桦面前，看向她讶异的眼色，嘴角扯了个轻微的弧度。 “你的身子要紧，喝吧。” 柳桦大惊失色，更是受宠若惊，连忙将碗重新摆放在了沐清漪的盘中，焦虑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惶恐。 “夫人，柳桦受不起！” “你是五皇子妃，我只不过是普通的妇人，何来受不起一说？”沐清漪轻轻的笑了笑，“你是忘了昨日我跟你说的话么，喝完这碗粥，我给你答复。” “这……” 柳桦顿时为难了起来，面色满是挣扎犹豫，可最后，她还是拿过了燕窝粥，几口喝尽。 柳桦竟是没擦拭嘴角，便迫不及待的询问沐清漪结果。“夫人是应，还是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