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2、病娇戈司(二)
汎尘将夕瑶送到这个时间,但她毕竟不是历史中真实存在的人,她只能是替代另一个人而存在。夕瑶替代的那个人就是已经死去的那具尸体的主人,素洱。除了夕瑶自己,所有人看她,都只看到素洱的模样。 戈司出生在草药世家,他也不负家族所望,是个天才,他从小就可以自己研制出各种奇妙功效的药。也是因为天赋,他被家族视如珍宝,单独栽培,他的身边没有兄弟和朋友,只有药,逐渐养成乖僻的性格。 素洱作为一个活人试验对象而被抓去,供戈司使用,那一年,戈司才九岁,素洱二十一岁。 对素洱来说是一个不幸,她被迫与家人分离,随时面临死亡;对戈司来说,却是一个机遇,除了只会叫他“戈司大人”的随从和下人,素洱是唯一一个和他说话最多的人。 戈司按在家族的期望,在素洱身上试验新药,一不小心弄伤她以后,他又会很快想方设法拯救她、治好她。 随着戈司逐渐长大,他不再想在素洱身上试药,他不再想伤害她。可是年幼的他无法任由性子忽略家族的期待,所以他开始在自己身上试药。从那以后,健康的戈司逐渐变得病弱娇柔,完好的皮肤也变得伤痕累累,浑身缠满了绷带。 可戈司的心情却很好,因为他不会再弄伤她,所以他研制的新药也越来越高效,越来越多。其中有一种,长期服用的话,人死了以后身体会瞬间融化,看不出任何痕迹,仿佛钻进了地里,给人一种错觉,以为这些人杀不死,从而给敌人心理上造成一种不安的阴影。这就是一开始,淅明明感觉到很多死亡信息,却疑惑那些人杀不死,而戈司却说淅杀了他很多人,因为死去的人是真的已死去,重新出现的人并非死而复生,而是其他活着的人。 戈司用自身试药,家族的人也因此由着他,只是照顾他的人越来越多,生怕他死去。 素洱作为活人试药者承受了四年的苦,她也没有哭过一次。但是看到戈司为了维护她而拿自己试药。他天真地说,自己的身体是天赋异能的,是最适合试药的身体,素洱哭了,那时戈司十三岁。 戈司和素洱相处了整整七年,素洱的身份也逐渐被模糊,人们更愿意接受她是照顾戈司的人,故而不再对她严加看管。素洱看着戈司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完整的肌肤,绷带几乎成了他的衣服,每一次她都会哭得很心痛。那时戈司不明白,为什么不需要试药的素洱变得更加难过,她总是哭,不停地流眼泪,尤其是替他处理身上伤口的时候。 某日深夜,有人发现素洱偷偷离开,她逃回了自己的家,她七年没有回的家。七年前,她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爱人,可当她回来以后,发现她的爱人早已娶了新人,而她自己也上了年纪,她并非神族之人,她会生老病死。 十六岁的戈司因为素洱的突然离开而不适应,他去过素洱的家,却只是站在不起眼的地方,远远地看着。 素洱并没有被自己的丈夫赶走,而是被接纳,只是她已不再是七年前的她,丈夫对她的感情也因为空白太久而变得只是客气。素洱总是看着丈夫和另一个女人相亲相爱而独自流泪,这一幕也经常被远处的戈司尽收眼底。 一日清晨,戈司醒来,看见坐在他床边的素洱,她又回来了。素洱和以前一样,对戈司悉心照料,小心翼翼地处理他身上的伤,她不再流泪,但眼眸里依然有心疼的意思。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了半年多,戈司很多次都想问素洱,那时她为什么要回家,是不是他又做了伤害她的事?为什么回家以后又重新回到这里?但是戈司想起素洱看着那对男女总是独自哭泣的画面,他就不想问出口。 素洱因为擅闯药园子而被抓住,戈司称是自己叫素洱去摘草药的,素洱才被放了。 素洱见自己被暴露而说了实话,她向戈司坦白,她怨恨过戈司家族,为了一己之私而摧毁了她平静的生活,她的丈夫以为她死了而娶了新的妻子,即便她再回去,她的丈夫也不再爱她。 戈司对素洱,不是爱情,当素洱哭诉自己婚姻不幸福的时候,戈司还听得云里雾里。相差十二岁的友情,或许对乖僻的戈司来说,多了一点他母亲从未给过他的情感,是一种对成熟女性的某种依赖,更加是一种长年相伴累积起来的信赖。 素洱说,她的丈夫生病了,为了挽回丈夫,她才重新踏进这里,否则她逃离以后,死也不会回来。戈司听了有些难过,但还是问素洱,需要什么药,他可以替她研制。 素洱一口否决,她不要研制的药,她只要一种草药。园子里有一株特殊照顾的草药,长着毛茸茸的白色叶子,被人们称为“药王”,它不仅药效极佳,可以治百种疾病,而且它散发出来的气味可以滋养其余园子里的草药。 药王不是一个未成年的戈司说了算的事,这是整个家族的事。戈司取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允许素洱摘走几片药王的叶子,要整株是绝对不可能的,素洱也没再逼迫戈司而同意。 事实上,即便是摘几片叶子,也是不被允许的,因为药王的叶子本就稀少而珍贵。戈司为了素洱而来到园子,支走了看守的随从。戈司走上台阶,才伸出手,却被他身后的素洱捅了一刀。那把刀是戈司曾经送给素洱防身用的匕首,上面涂了戈司研制的药,具有麻醉作用,她却用它刺穿了戈司虚弱的身躯。 素洱看着戈司倒下,也看着那具缠满绷带的疲惫身体从台阶上滚下。她将药王连根拔起,同一时间,园子里很多奇珍异草瞬间枯萎。 区区一个普通人,盗走药王顺利逃脱,对这个庞大的家族来说,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素洱也很快便被发现而抓住。 戈司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下床。麻药才退去一些,他却执意要起来,他后背上被捅的那一刀即便还流着血,他都要拖着一副半死不活的身体去见素洱。
戈司不明所以地质问素洱,“为什么?我都答应你了,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因为你是怪物,别人都认为你是天才,可我觉得你就是该下十八层地狱的怪物!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也不会被抓来!你从小就是一头怪物!你将一生被人背叛,被朋友抛弃,孤独终老,亲人离散,爱人不忠!” “住口!” “你的家族根本不把你当人看,他们只是利用你!你的父母不要你,你的兄弟们远离你,你就是个怪物,你就跟着你的药一起下地狱吧!” “谁都可以背叛我,就你不能……”戈司说着夺过随从的一把短剑,抹了素洱的咽喉。 素洱死了以后,戈司将素洱的尸体泡在悬崖底下的水潭里,用药水浸泡,她死去一年以后,尸体还新鲜如初。 戈司再也不需要试药者,他宁可用自己的身体,他也不要再遇到第二个素洱。也是素洱死了以后,戈司彻底变了一个人,他的心智在不知不觉地变得极端而畸形,却只是针对素洱,对别人,戈司并非如此。就像戈司的随从,他们的短剑上抹着毒汁,却并非戈司研制的毒药,而是极为寻常的一种。因为戈司并不想置人于死地,或许从本质上讲,他并非素洱临死前说的“怪物”。 如今的夕瑶,却不幸成了素洱的替罪品。 屋子里呆呆地坐着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瘦骨嶙峋,皮肤泛黄,褶皱而无弹性,眼窝深深地凹陷,目光涣散,表情呆滞,发梢干枯开叉,雪染鬓发,没有健康的光泽,久病缠身。 “该喝药了。”一个红衣女子端着一碗药走进房门,放在桌上。 呆坐的女人木讷地低下头,抬起皮包骨头的手,捧起一碗药,机械地将药喝完。 “戈司大人。”屋里的红衣女子见到戈司,行了行礼。 温泉那一次,导致了今后一个严重的后果,如果时间可以倒回,夕瑶会一个字都不说。不是她没学聪明,撞在了戈司的枪口上,而是戈司的心思,没人能猜透。 多日以来,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一件事,戈司大人的血,很珍贵;戈司大人的一切,都很珍贵;戈司大人身旁的夕瑶,却很低贱,不如下人。 戈司心疼地看着喝完药的女人,她就是夕瑶,她不是素洱,却没人相信她。一开始,她还会反抗,不愿意喝药。戈司会不断伤害她,又治好她,反反复复,周而复始。后来她不再反抗,因为第一次被强行灌下药,她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无法用丑陋描述,只能用惊悚二字。她吓坏了,不是学乖了,或许也是厌倦了,所以不得不放弃。 “看在你这么温顺的份上,我给你一个机会,”戈司走到夕瑶身旁,坐下身,又道,“让你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