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回 上古神鸟1
隆安四年秋,西凉全境大旱。 对于敦煌城的百姓来说,若有天灾,便昭示着上天对国主的谴责,朝中大臣借机上书进谏,指责国主李皓这样那样的做法不妥。按照老例,三哥一连下了几道诏书,检讨自己继位以来的种种过失。他在宫中斋戒沐浴,一日三次入神庙祭拜,甚至举行大赦。然而几番折腾下来,西凉的天空仍然是一片苍黄,没有半点要下雨的样子。 这日一大早,我在经过宣政殿的时候,无意间听到殿阁内传出他和大臣的争论声。 “陛下,酒泉郡的粟和粳米,近五成颗粒无收。再不降雨,连小麦也会耽搁。这样下去今年的年成实在堪忧,到了冬天会饿死人的。” “哦,”三哥点点头,“到冬天会饿死人——照你这么说,那也还好。至少到眼前为止,并没有出现饥民——是这样吗?” 可据我所知,实际上,即使在敦煌城的街头,也已经陆陆续续出现逃荒者,却因投告无门,在光天化日之下成为“倒尸”。这些事情,想必三哥都知道得清清楚楚,可等着这些官员们来向他禀告,却永远也无法知道真相的,他们从来不肯报忧。 三哥这一问,但见那尚书果然被吓住了,大声说:“陛下,臣不得不说,事实上已经有人饿死了!” “哦,”三哥抬了抬眉毛,淡然道,“孤早已吩咐打开各地仓库,放粮赈灾,不可使民心动摇。想来卿等都做得很好?” 尚书闻言,顿时满头大汗。赈灾这种事情,从来都是说不清的。 我微微苦笑。虽然连我也清楚地知道各郡地方官百般克扣救灾粮食的情形,无奈鞭长莫及,此刻也不是追究的时候,只能当作没看见。果然,三哥低了头,一边喝茶,一边说:“凉州灾情不重,又一向富庶。着凉州当地府尹往灾情严重的建康、广夏等地调运粮食。” “陛下……” “嗯?” “是不是再想想别的办法?” “别的办法?”三哥喃喃道,“粮肯定是要征的,别的事情也要做。不过能做的,孤也都做得差不多了。” 尚书小心翼翼地提仪:“陛下何不试试雩祭,其实历来国中旱灾,都是要靠雩祭来解决的……” …… 雩祭就是求雨,我当然明白它的重要性。不过三哥未必也没有想到这一层,他迟迟不做,想是觉得请动大巫出山,是件非常麻烦的事情。因为他并不想给予大巫一派太多的权力和荣誉。而薛衣人自然也明白他的想法,这几日索性躲在神殿里整天不出来,以看似隐忍实则倨傲的姿态,向年轻的国主示威。 可如今既然尚书提起,三哥自然不能再当做什么都没听到。于是从这一日开始,他每日素衣白马,亲入神殿,诚心恳求大巫拯救苍生。照例大巫还要推三阻四一番,说以人力干涉天命,那是对上天的不敬之道。如此过了三天,大巫终于回话,同意主持雩祭,并委派其弟子怀冰着手安排相关事宜,无不要求尽善尽美。
不过,这个求雨可不寻常。起先旱情出现时,各处陆陆续续已经有人求雨了。三哥在自己宫苑中,也领着朝臣求过几回。然而既为雩祭,便要在宗庙举行求雨,是为不能更加郑重的国礼。如果这种国礼都失败,那就意味着真是触怒了上天而无法挽回了。 所以此次由大巫雩祭自然是格外隆重。而三哥也放下话来,说大巫求雨时,无论有何要求,都尽力满足,务必这一次,要让上天降下雨来。 龙神司雨。大巫弟子怀冰派人砍伐千年的白檀木,召集百名工匠,连夜雕刻成一只巨龙,用青色土砌成三丈高台,供奉白龙于其上。另一面召集国中稻人、舞师千余名,俱斋戒三日,沐浴更衣。 骄阳之下,大巫戴鹬冠,披青袍,持长剑,吁嗟而舞,歌哭而请。四方雷动,传遍敦煌城中。 可忙碌了三日之后,天空中依然一丝云彩都没有。 这几乎是从来没有过的状况。对西凉百姓来说,大巫是神明一样的人,由他出马求雨,即使不能扭转乾坤,也能少许下一场雨,略微改善旱情。然而这一次却是惨败,大巫的脸越来越阴沉。三哥见状,遂命尚书安排下赏赐,慰劳大小诸巫。 尚书去慰劳诸巫,也顺便探望了大巫。不料他一回到宣政殿,却说出了这样一句话:“陛下,其实大巫也知道,这么求雨是不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