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月光，血光，剑光
“可能会不太安静。” 印瞳忽然说道：“我们要走快一点。” 林瑶看着印瞳，目光中突然闪过一丝凌厉：“是谁？” 印瞳摇摇头，说道：“你别乱动。” 林瑶沉默了一会，终于表示同意的点点头，收敛眼中的杀意。 将火用土盖掉，印瞳又赶着马车继续走，只是这次马鞭挥起的频率显然变多了，拉车的马虽然不觉得累，但是屁股上总是被打便显得不甚高兴，嗤着响鼻表示了一声不满，跑的飞快。 这座山里，除了印瞳和林瑶，除了那一对兄妹，竟然真的还有别的人，而且来者不善。 “追的上吗？”林瑶呆在车里问道。 印瞳点点头，说道：“追的上。我只怕有埋伏，所以我们得快点，跑的越远，越有可能逃出包围圈。” “难道你打不过吗？” “我不喜欢不必要的麻烦。” “但是肯定会打起来啊。” “那也不用乖乖在原地任由他们施用手段。” 印瞳驾了一声。 林瑶沉默了很久，忽然问道：“你觉得会是谁？” 印瞳反问道：“你说呢？” 林瑶沉吟一会，认真的分析道：“可能会是长安里那个姓舒的人为他的儿子报仇，也可能是黄家的人，还可能是那对许国兄妹的人。如果不是针对我们的人，那当然最好。” “你有信心吗？”林瑶问了一句。 她虽然知道印瞳不是普通人，但是这次来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又有多少修行者。她虽然对印瞳很有信心，却没见过印瞳出手，难免有些忐忑。 印瞳只说了一句：“我不会让你受伤。” 不知不觉又快到晚上了，天色逐渐地昏暗，想起来，给印瞳和林瑶留下深刻印象的总是昏沉夜色。 他们相遇是在夜晚，他们喜欢的灯会也是夜晚。而现在这个夜晚，很可能会有一场血腥厮杀。 但是就在天色还没完全漆黑，月亮还没升起的这一刻，在夜晚刚刚拉开序幕的一刻，对方已经来了。 或者说，他们的箭来了。 又是如那一日的箭，突兀的出现，穿风而过，在夜色下更是难觅踪影，带着尖锐的啸声直冲印瞳面门。 这一箭很阴险，很迅疾，带着一击必杀的决心。 但是这一箭，却被轻而易举的接住了。不是挡住，是接住。 印瞳的手牢牢地握住这根羽箭，玄铁制的箭尖冷冷的直指印瞳眉心，散发出一股森冷的金属寒气。 印瞳的面上也凝结出一股寒气，他轻声说道：“黄家人。” 林瑶嗯了一声。 忽然一连七根羽箭从前面阴森昏暗的树林中射出，疾飞而至。印瞳脚下一蹬，飞身到了飞奔的马身上，而后手中那把依旧放在鞘里的剑忽然在身前旋转起来。 羽箭纷纷被拨开，而印瞳胯下的马却被那兵器所在的激烈杀气所惊，长长的嘶鸣了一声，就要发狂。 印瞳一手忽然紧紧贴住马颈，身子低伏，似乎是在和马说话，然后这匹从来经历过人类战斗的马陡然安静下来，继续用稳健的步伐狂奔。 又是七根羽箭。 四根射印瞳，三根分射马眼，马蹄，马颈。 印瞳不敢低身躲避箭矢，怕伤到身后车中的林瑶，于是手腕一翻。 一道寒光闪过，宽大的剑鞘被甩出手，沿着无形的轨迹恰恰拨开了三根射马的羽箭，然后甩飞到一边，而印瞳手中的剑，终于是出鞘了。 那竟是一柄软剑，细长的软剑，看起来更适合给女人用。 一柄剑身狭长细腻，精致柔美的剑，却放在宽大粗糙的剑鞘中，显得很莫名其妙。 而远处密林中，那个负手而立，冷冷看着远处印瞳的男人眼中一亮，紧盯着印瞳手中的剑，便再也移不开目光。 马车越跑越快，印瞳坐在没有马鞍的马上却很是稳固，看着离那片密林越来越近，面色却越来越沉静。 对方的弓箭手一共有七名，现在双方距离越来越短，弓箭手的作用也就越来越小。 在敌人看来，印瞳自己单枪匹马冲进敌群是找死，但是这却是印瞳的机会。离得远，弓箭手的威胁就越大，很可能误伤到林瑶。 林瑶虽然身体正在逐渐恢复，但是还不适合动武，只怕牵动身上的大小伤口。印瞳不愿意让林瑶受伤，所以他宁愿冲进去，冲到敌人中央。 黑暗中密林朦胧昏暗，只见草木森森中人影绰绰，不知到底几人。印瞳目光一扫，便大略看出对方人数不下二十，万幸的是只有一个修行者。 不是冤家不聚头，那个人正是黄家的三当家，黄坚同。 黄坚同此时面带冷笑，只是远远的看着印瞳。而印瞳看都没有看对方，而是猛地一拍马屁股，那马陡然吃痛，疼的嘶叫一声，闷头猛冲。而印瞳却是一起身，站在马身上飞身而起，手中一剑直刺。 那剑是柄狭长的软剑，仿佛长安青楼里的女子用来作舞的秀剑。但是风尘女子手中的剑是为了博人一笑，要更多的银钱，印瞳的剑却是为了博人生死，要敌人的性命。 软剑绷直，细长的剑身不断地颤动，恍如毒蛇吐信，带着凌厉狠毒，直刺最近的一名弓箭手。那名弓箭手眼看印瞳与马车临近，刚刚收起弓箭，却还没绰起腰间的钢刀，却只望到寒光一闪，然后胸口便是一阵疼痛，好像是插进了一截冰凉的金属。 那截金属刺进之后毫不迟钝的又抽了出去，而心脏却多了一个伤口，汹涌的鲜血从那个缺口喷涌而出，溅红了那名弓箭手呆滞的目光。 呆滞的目光转而黯淡，随着身体的倒下，那名弓箭手成为这场战斗的第一具尸体。 印瞳毫不停顿，脚下再次发力，陡然转向，越过人群和剑影，冲向另一个手持弓箭的弓箭手。 而这时，马车靠着一路飞奔的冲劲竟然已经冲出了人群，向着远处飞奔而去。 而印瞳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让林瑶先乘车安全离开。所以他让马车径直逃离，而自己则是先解决掉所有对马车有威胁的弓箭手。 所以他根本不管其他手持刀剑的人，不管远处目光森冷的黄坚同，而是先要那些弓箭手的命。 黄坚同则是觉得很有趣，没想到自己真的是看走眼了。当日不过觉得印瞳是个老实胆小，还有些固执的农人，但是现在看到这个农人骑在没有马鞍的马上却稳如泰山，看到他看着自己这边羽箭刀光时的面色沉稳平静，看到他出手干净利索，杀人时毫不留情，他才终于明白自己错了。 这个人的骑术了得，心智沉稳，杀伐果断，是个很凶的狠角色。 所以他很不高兴，同时也很高兴。 被印瞳在几日前初见的时候耍了一道他很不高兴，但是今晚上印瞳要死了，而他手中的剑正是他一直寻找的东西，今夜也将落于他手，于是他又很高兴。 印瞳转瞬之间又杀三名弓箭手，动作简单，毫无什么技巧，完全是最简洁的步伐招式，也是最适合杀人的招式。黄坚同就这么在原地看着，欣赏着印瞳杀着自己的手下，觉得印瞳必然是个从生死杀戮中摸爬滚打过来的令人敬佩的武道高手。 可惜的是，他再果决狠辣，再令人敬佩，再高手，也只是个普通人。 而自己是个修道者。 所以印瞳必死，所以他不在乎印瞳现在发威。更何况，能从印瞳手中得到找寻多年的宝剑，让他很惊喜。所以他允许印瞳再像个小丑一样表演一会。 但是他有些怀疑那辆马车里的人。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里应该是个女人，不过那女人是刺客的可能比是他媳妇的可能更大。就算是印瞳的媳妇，但本来只是个农人的印瞳都这么深藏不露，那么他的媳妇呢？ 于是黄坚同招了招手。 场中剩下的拿着弓箭的黄家人便分别向着三个不同的方向散开。 印瞳一直平静的脸色皱起了眉头，把手中的剑从一个人的身体里抽出来，然后脚下发力，冲向离他最近的那三名弓箭手之一。 马车跑的很快，但是时间很短，车子还在黄家这些武者的射程之内。 所以印瞳有些焦急，速度更加快，在昏暗的夜色中显得如同鬼魅一般。而那名弓箭已经从箭筒里抽出了箭。 幸好这时候印瞳已经到了。 就在那名弓箭手旁边的一名黄家武者举剑横劈急冲过来的印瞳，想要阻止他。而印瞳则是举剑相迎，手中的奇异软剑如同灵蛇一般缠上对方的剑，绕成几个圈，不断颤动。 印瞳松手，任由软剑缠在对方的剑上颤抖扭动，自顾自闪过身体，继续冲向那名弓箭手。 软剑软若无骨，却带着极强的力道，不断颤抖之下震得那名武者虎口发麻，不自觉松了手，而软剑却如同一条真蛇一般灵动，扭动着绕着那柄脱手的剑围了几个圈，然后激射而出，恰好被前方的印瞳握住剑柄，整个流程非常流畅，简直像是排练过一样。 印瞳握住软剑之时已经到了那名弓箭手背后，然后又是简单的一刺，直接刺破对方的心脏，紧接着快速离开。当对方的血液喷溅出时，印瞳已经冲向了另一名弓箭手。 三名弓箭手离得很远，就是想要印瞳无法全部顾及到，但是他们显然低估了印瞳的真正速度。 印瞳才更像是一根离弦的箭，不过两个起落已经又到了第二名弓箭手身边，趁着旁人还未能有动作，便是一剑斜劈而下。 那名弓箭手已经将弓箭拉成了满弦，箭在弦上，将发之际却被印瞳一剑劈来，那剑轻软却锋利至极，如同切豆腐一样从那名弓箭手的脖颈处斜斜下劈，锋锐的剑意带着尖利的风切割过弓箭手的肌rou，骨骼；切割过他手中的弓弦，羽箭，弓身。 于是弓箭手整个人变成了两段，他手中已经要脱弦的弓箭也全部变成了两段，掉落在地。 一切都在眨眼之间，印瞳连杀两人。 但是印瞳却还是晚了一步。 最后一名弓箭手的手指很轻微的松了松，于是只听一声尖利的风啸，那根羽箭已经飞过数丈，直冲马车。 印瞳不知道那根箭会不会正好射中林瑶，他也不想知道。他用足力道飞脚一踢，把地上被自己劈成半截的断弓踢了出去，然后带着愤怒浓重的杀气直扑最后一名弓箭手。 只见远处空中一根箭矢在前，一把断弓在后，像是在嬉戏玩闹，又像是猛兽在追逐着猎物。只是那把断弓却跑的更快，更猛，像是已经张开了血盆大口，迅速的接近了前方的羽箭。 而印瞳也如一头猎豹扑向最后一个有威胁的人物，张开了寒光危险的獠牙。 不知何时，月亮已经升到了空中，透过斑驳的树影看着这一切，清亮的月光扑洒下来，沉默的看着这一切，显得有些残酷无情。 月光映的剑光刺眼，映的溅起无数震人心魄的鲜血猩红妖魅。 然后远处只听一声脆响，断弓和羽箭交缠着无力坠落。马车安好无损的一路疾奔，消失在密林中。 黄坚同看着一地流淌的鲜血，看着闪烁瞬逝的剑光，看着满天月色清辉，看着地上凄惨的七具尸体，面色很冷。 他突然鼓起掌来，掌声在寂静的月色中显得很冷，很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