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咸阳辩合（二十九）纵横王允

    说白了就是在问你，该怎么样才能够取得天下的土地城池，这个问题能不宽泛么？

    枪打出头鸟，在辩合第一局是分外积极的，这时候气氛倒是有些低沉了。所有人都没有说话，就等着谁来提出自己的问题。

    端木璟观察一周，谁都没有说话。她自然的多注意了墨家的人和王允。唯有这些人自己是相熟的。墨家此行，格外在意输赢，并且只是输赢，端木璟不明白这一局，墨家的论点，到底是为何。

    气氛并没有僵持多久，很快就有人站出来了，这人却是端木璟认识的。

    王允？

    端木璟一愣，王允是六国中的齐国旧贵族，如此说下来就不在诸子十二家之列，这样他会提出什么方法？

    “回禀长公子，草民不才，愿请一答。”

    王允是旧贵族，在“如何取四海”这个话题上让端木璟有些吃不透，不过端木璟倒是没有想过这人不仅仅是旧贵族那么简单。

    “草民以为，天下之利国利民者，不在乎四方之地，而在于四方之民。民所生息，国以昌盛。战，劳民而伤财，不战而屈人之兵若能收天下之地，不战之法，乃为游说。”

    众人听闻，不言。端木璟倒想，王允倒是很能说道，分明是关注着公子扶苏素来仁爱，不喜欢战争流血，所以才提出不战而屈人之兵的说法，不战而屈人之兵自然是最好的，若是游说，却不一定可行。

    帝国取四海，若是游说可以解决的事情，如何还有之后？公子扶苏听到王允的说法，只是邹了邹眉头，没有说话。但是这游说智取，不战而屈人之兵，到底是比出兵征战在外更得长公子的心意。

    端木璟转过头看韩回，韩回冲她笑笑仍旧是不说话。她倒是很想知道韩回对这件事情的态度。

    也罢，倒是再看王允要如何说。

    “帝国之所以一统者，乃是前有厚积之物丰足，其后又有当今陛下眼见时机得当。论旧齐臣服一事——”王允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端木璟分明明白过来，王允本是先齐国人，齐国举国投降，如今自己在公子扶苏的辩合场中说出，不知道多了多少辛酸滋味。

    “论旧齐臣服，乃为游说之关键，致使百姓不至于生灵涂炭。可知，四海之民，而后即帝国之民，于民以休养生息，不起兵戈，才是举国臣服的关键。”

    端木璟心道，王允的话听在公子扶苏耳中倒是格外受用的，可惜的是，这一番说辞，未必能说服有其他想法的人。墨家势必在乎输赢，这一场会提出自己的什么见解呢。

    “帝国之所以取天下者，乃使鬼谷纵横张仪以横破纵，使六国之联合逐个拆散，秦之不废一兵一卒瓦解外部威胁。论不战屈人之兵，游说为佳。今帝国威名在外，强盛足以震慑四海宇内，若是游说，不至刀剑相见，自然不论民间疾苦，物资多废。”

    王允的话层层递进，环环相扣，就辩合一事，有理有据，的确可说是无可挑剔的。如果帝国真的是不费一兵一卒而取得四海，那么这言论实在精彩。

    可惜——

    王允这边才说完，已经有人提出了反驳。

    “这位兄台之言，听上去句句在理，实则不过是些空话而已。”端木璟和众人寻声看去，却是墨家的沐千寻。沐千寻第一局辩合并没有出场，但是墨家对输赢又是志在必得的，沐千寻此来，势头凶猛。

    唯有一件事情端木璟不能够理解，墨家主张的乃是“兼爱非攻、尚贤节俭”，其中更多的乃是小农思想，不知道对于这“取四海”有什么自己的想法。

    “游说智取看似可行，然则不过荒谬。”沐千寻的话让场上的王允有些难堪。端木璟这两人都是认识的，一时之间在对立面看到，到底心底多有晦涩。

    “游说一事，乃是秦孝公时期，距今已有一百年之久。然则，现在所经历的时间已经完全不同。当初张仪之所以能够以横破纵，不过是仗着六国之间的互不信任和相互制约，才能够有可趁之机。”

    沐千寻说的正是端木璟想要说的。现在的大秦帝国不是当初的时候。虽然长公子的意思是取四海，可是四海已经不是六国，而是像百越等地，所面临的情况又不一样。

    “然则，当今不是初时。帝国取四海，这四海同样的也不是六国，六国尚且可以游说，然而四海之内，多山野荒民，民风彪悍不知礼节，只怕你是还没有等到接见其首领，就已经命丧村岭之间。游说固然是不战而屈人之兵，公子仁义，但是并不是你所谓的不通时事，不晓世情，游说之于取四海，就是枉谈。”

    蒙恬同公子扶苏都露出赞赏的神情。墨家虽然与帝国思想相背，不过沐千寻所言，倒是能分析时事，若是之论才情，长公子是分外欣赏的。

    端木璟倒是对这些没什么感觉。沐千寻所言句句在理，她在意的是墨家怎样提出自己的观点。毕竟反驳了而并没有切实的方法也不是公子扶苏所想要的。

    “回禀长公子，墨家以为，取四海者，当于器械上做文章。”

    听到这话，端木璟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地笔直，一旁的韩回被端木璟这忽然的“一坐”吸引了，准头看了看端木璟，心中却无奈着，只摇了摇头，听得实在太投入了些。

    端木璟听到这话能不投入么？

    什么叫做器械上做文章？难道墨家的意思竟然是这样？

    公子扶苏显然是来了兴趣的，只道:“不知道墨家这位朋友以为，怎样做器械上做文章”？

    沐千寻向公子扶苏行了一礼，以表示自己进行解说，只道:“先秦时期，楚国攻打宋国，鲁班建造云梯，墨子往见楚王，说服楚王不对宋国出手。随后，鲁班与我墨家祖师爷墨子以腰带作围，进行攻城演示，公输班变换九种器械攻打城池，墨子九拒之。之后楚王被说服，下令停止攻打宋国，由此可见，器械之于攻城，百利无害”。

    “攻城之器械若精，则高墙可破，战事可止。长公子既要取四海，又要是不流血的战争，如何可以不是以器械作为攻城之利器，好过游说的徒有其名。”

    沐千寻的话让公子扶苏怔怔地看着，心中作出沉思。沐千寻的话的确是说到了他的心坎里，要是能够凭借此作为“取四海”的凭据，不失为一种选择，沐千寻的话让人顿时茅塞顿开。

    端木璟自从听到沐千寻说，“取四海”可以是器械作为凭据之后心中就有了刑罚，竟然真是如此。

    古代攻城之器械她了解的不多，但是这篇语文课文倒是耳熟能详的。传闻墨家与公输家都是传说中的巧匠，其所作工具乃至技艺堪称巧夺天工、奇巧yin技，攻城机械上，更是一绝。

    沐千寻在辩合场中提出，无疑是正中了公子扶苏和蒙恬的下怀。特别是蒙恬，听到墨家沐千寻如此说，便是眸光都暗了暗。

    若是真掌握了墨家的技艺，那么“取四海”就是真的有迹可循。

    端木璟心道，沐千寻果然是善于抓住重点，公子扶苏虽然说是问问大家“如何取四海”，但是真的只是问问？怕还是有想要具体实施的意思。

    最为重要的一点是，端木璟深切明白，科技对于战争的重要性。这就好像是20世纪拥有*的美国，秦国得墨家，就如同美国强大的科技一样，这就是沐千寻会抓重点的原因。

    但是，王允这边却马上反驳了沐千寻，“墨家说器械于战争的重要性，取四海可以放在器械的精良于筹备，可惜，深知墨家之器械，却并不适用于攻城而是适用于防守”。

    这话多少有些牵强附会的意思。墨家能够造防守之器械，必然是精通于攻城之器械的，如此才是正确，但是王允接下来还有一句话才是重点，“然而，为何有墨家器械的宋国亡国，尚且不能称霸七雄之列，被齐闵王灭掉。然则不是其后期不懂交涉，没有盟友所造成”？

    好一个反击！甚妙！

    端木璟赞叹的确是很妙，王允才总结着“器械之守城有余而攻城不足，却又不过多认识外交游说，取四海一说，于先生不也是枉谈”？

    如此一来，你也枉谈，我也枉谈，岂不就是焦作在一起了？

    端木璟听闻这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反驳着，只当这是死局了，哪里想到，中有一人却忽然从兵家的席次上起来了，端木璟一看，这人不就是那个长得特别好看，被她多看了好几眼的美男？

    只一会儿，美男开口了，“长公子，兵家赵佗，愿请一辩”。

    好熟悉的名字。端木璟皱眉，苦于实在想不起这人是谁。

    公子扶苏瞧见是兵家的人，还是赵佗，看了看下首的大将军蒙恬，当即是准了，点头道:“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