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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五章 雪和雨

    就在镇江堡的重机枪响起,而东江军鬼哭狼嚎之时,从几天前就阴霾沉郁的天空,终于飘起了雪花,为这场改变历史进程的战争,增添一缕美丽又残酷的浪漫色彩。

    看着鹅毛大雪从稀疏,到浓密,纷纷扬扬,伴随着东江军叫魂声和隐约的机枪突突声,常弓感觉世界是如此的荒诞。

    很快,地上就铺上一层薄雪,盖住镇江堡外斑驳荒凉的田地。

    一队马车从镇江堡方向走来,因为能见度低,东江军的士兵们只能凭借马队马脖子上的铜铃声来知晓它们的到来。赶车的都是明军在辽东征收的女兵,原本是当地支持后金政权的铁杆汉jian的女眷,她们大多受过良好教育,被征召后平时也都和普通士兵一样穿戴军大衣和雷锋帽,这时候冒着风雪赶车。

    零下四十度的低温还要出来,对以前大多衣食无忧的女人来说,是比较辛苦的。但这是打仗,以当时的惯例从某种意义上说,她们可以算是明军在辽东征战的战利品之一,没有受到可怕的凌辱就很人道了,没什么好抱怨的。她们入伍后平时主要的工作是后勤、医护和对百姓宣传朝廷的政策。如果有需要,也会干一些体力活,很少有特殊照顾。

    在马队接近时,毛文龙能隐约听见几声压抑的饮泣声,又借火光看见有几个娘们的眼睛都哭肿了,不由的哼了一声。

    在与明军厮杀的后金部队里,有的战士就是这些女子的叔伯兄弟。如今战事正酣,家人生死未卜,这些人心中悲戚也情有可原,只是在东江军那些对建奴苦大仇深的人眼中,就不是滋味了。

    “左督师的心肠未免太好了些。”尚可喜嘟囔一句道。

    “辽东~~~百万~~~冤魂~~~前来~~~索命~~~命~~~命~~~”

    “污~~~污~~~污~~~”

    “辽东~~~百万~~~冤魂~~~前来~~~索命~~~命~~~命~~~”

    “污~~~污~~~污~~~”

    东江军喊话的力度自从汉jian家眷到来后,马上加大了不少,虽然碍着左冷禅和这位李主薄的面子没有前去报复,但绝不会给她们好脸色看。

    女兵们看到东江军将士们凶狠的目光,也不由的躲闪开,犹如一群受惊的兔子。

    “书呆子,这就是我为什么讨厌战争。”常弓叹道。

    在东江军和新军女兵看来,他们的行为都没错,仇恨已经扭曲了太多东西。

    一名矫健的骑士在那马车队伍前头,看见李笑梅立刻驰马而来,滚鞍下马,对他单膝跪地行礼。在这些女兵里,只有她面色如常。

    “李主薄,属下已经按您的吩咐把积雪运来。”

    说话的人是女孩,不过十几岁,汉语很流利,是刚才左冷禅身边的亲兵海霍娜。

    “你们留下来帮忙,把积雪铲到锅里面。”李笑梅手里拿着一把铁铲,那是凯申物流在虫洞那头搬过来的,地上有几百把。

    “遵命。大伙儿手脚都麻利些——!!!”

    海霍娜是女兵的头儿,一声令下那些女兵都从马车上下来,抓起铁铲铲雪到凯申物流搬运出来的大锅里。

    常弓跳上马车,开始对着众人发号施令:

    “听好了!大家听我号令,分工合作!耿精忠,你带人把雪铲进锅里!尚可义,你带人割开米袋子!尚可福,你带人铲雪进锅里!每个锅里放七成水,两袋米,一袋大米,一袋玉米渣!老白、老张,你们把煤气灶都装好打开!”

    毛文龙和海霍娜等人抬头看着常弓,不认识,又回头看了看李笑梅,用眼神询问他。

    “听他的,这人你们惹不起。”李笑梅笑道。

    众人恍然大悟,看着常弓满怀敬畏的开工。

    凯申物流的几个人用最快速度用管道连接煤气罐和煤气灶,然后把煤气打开,升腾的蓝色火苗舔着锅底。女兵铲进锅里的雪水开始融化,连同东江军士兵加进去的米,混在一起慢慢冒出热气,雪花如絮,白烟缭绕中人影憧憧,仿佛不似人间。

    “辽东~~~百万~~~冤魂~~~前来~~~索命~~~命~~~命~~~”

    “污~~~污~~~污~~~”

    “辽东~~~百万~~~冤魂~~~前来~~~索命~~~命~~~命~~~”

    “污~~~污~~~污~~~”

    明军战场后方几千人在一起高喊,其阵势是非常吓人的。

    也许实际cao作的东江军将士们会觉得很逗比,但在对面的八旗军这些可怕的声音真如同九幽中传出,尤其是结合他们以前犯下的罪行和现在的处境,每个后金士兵都开始慌乱起来。

    “辽东~~~百万~~~冤魂~~~前来~~~索命~~~命~~~命~~~”

    “污~~~污~~~污~~~”

    “辽东~~~百万~~~冤魂~~~前来~~~索命~~~命~~~命~~~”

    “污~~~污~~~污~~~”

    十几年来,持续不断的烧杀抢掠,无数无辜的人死在他们刀下,有白发苍苍的老人,嗷嗷待哺的孩童,鲜血洒满辽东大地。每到一处,掳掠来的妇女受尽凌辱,最后像牲口般卖到北方蒙古地界换粮食和战马。

    当初后金政权做的时候,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可是现在那些死去的,苟活的,愤怒的,不甘的,屈辱的,诅咒的,每一双眼睛里的仇恨都清晰的出现在他们脑海。

    “辽东~~~百万~~~冤魂~~~前来~~~索命~~~命~~~命~~~”

    “污~~~污~~~污~~~”

    “辽东~~~百万~~~冤魂~~~前来~~~索命~~~命~~~命~~~”

    “污~~~污~~~污~~~”

    周围冰冷黑暗的虚空里,仿佛有无数的手朝八旗军将士们伸来,准备拉他们下地狱。

    每个人心中都出现这么一个词:

    报应!

    “不要乱!!!这不过是明军使诈!!!”

    努尔哈赤发现可怕的先兆,试图稳定军心,但是他再怎么叫也不能阻止八旗军心理的崩溃。

    原本被寄以厚望的两翼突袭没有收到奇效,八旗军最后一支披甲铁骑的攻击似乎遭到前所未有的抵抗,努尔哈赤在战场上可以隐约听见人喊马嘶的声音,战况非常激烈,但一直无法冲破明军的防线。

    明军没有骑兵的调动,野猪皮处于下风向,他没有闻到任何马的气息,他也没有听见火器的响声,难道明军他们竟然是以步兵的血rou之躯来和八旗铁骑来拼消耗吗?骑兵和步兵的交锋,对步兵来说一直是不公平的,面对骑兵可怕的冲击,能够坚持到最后的,其心理承受力简直是怪物。——而且这些怪物还往往难逃一死。

    我们竟然是在和这样的对手在战斗!!!

    可是,就算明军有这许多优势,依然在使用各种各样的心理战术来击垮八旗军的士气!!!

    “辽东~~~百万~~~冤魂~~~前来~~~索命~~~命~~~命~~~”

    “污~~~污~~~污~~~”

    “辽东~~~百万~~~冤魂~~~前来~~~索命~~~命~~~命~~~”

    “污~~~污~~~污~~~”

    一声凄厉的哀嚎,正在激战的一名建奴士兵突然哭了起来,扔下武器,捂着耳朵向后逃跑,像疯了一样。

    “不是我!!!别来找我!!!不是我!!!不是我!!!”

    那人边跑边喊叫,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交战双方都始料未及,但滋味就各不相同了,战场上甚至出现短暂的停顿。

    努尔哈赤痛苦的闭上眼睛,他知道这是压倒八旗军最后一根稻草。

    在沉重的压力下,随后,前线一定会有更多人加入逃兵的行列。

    而援兵,却迟迟未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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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努尔哈赤率领的八旗军的身后,一直到困龙坡,增援的部队也无法到达,一种不知名的事物让他们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血甚至是生命的代价。

    阻拦他们的是雨,一种人工制造的金属弹雨,死亡之雨,伴随着自然的白雪,给他们最致命的打击。

    马克沁机枪开始射击了。

    “啊!!!好疼!!!!”

    “这是什么?!!!”

    “谁在那里?!!!谁在那里?!!”

    “老高!!!阿尔哈图!!!宜齐喜阿库!!!老李!!!”

    上万后金士兵手持火把行进在黑暗的旷野,他们面前是血rou横飞的战场,听见的是敌军令人寒毛直竖的鬼哭狼嚎,没有枪声,没有炮响。

    没有敌人。

    身边的同伴一个个毫无征兆的受伤惊叫,还有的,直接就倒下一动不动。

    “辽东~~~百万~~~冤魂~~~前来~~~索命~~~命~~~命~~~”

    “污~~~污~~~污~~~”

    “辽东~~~百万~~~冤魂~~~前来~~~索命~~~命~~~命~~~”

    “污~~~污~~~污~~~”

    东江军传来的鬼哭狼嚎,这时候显得格外骇人。

    人类最大的恐惧来自未知,迫击炮的爆炸根本无法造成这样的效果。

    不过才半分钟,皇太极派出的增援部队就彻底崩溃。

    没人知道敌人在哪里,这些17世纪最优秀战士的耳朵只听见一丝不易察觉的风声。

    那是子弹在空气中穿梭撕裂,有如死神镰刀的轨迹。

    “上帝啊!这到底是什么武器!”

    来自荷兰的传教士阿德尔伯特没有恐惧,他觉得兴奋,就像一个孩子进入他最向往的乐园。

    他用火把查看一具死尸,试图找寻身边一个突然倒下后金士兵的死因,结果发现有个弹孔竟然在天灵盖处,而后脑勺有个巨大的空洞,脑浆在往外冒。

    从这个明显是同一发子弹造成的伤口而昭示的弹道,可怕的攻击只能来自一个地方。

    “天上!!!是天上——!!!怎么可能?!”

    阿德尔伯特又惊又喜,抬头朝天上望去,黑暗的天空上,目光所及之处,只看见纷纷扬扬的雪花飘落。

    “啊——!!!”

    阿德尔伯特大喊一声,接着右肩头几乎是在垂直的角度挨了一发子弹,巨大的痛苦使得这声惨叫分外凄厉。加重的机枪弹就从那人伤口处朝下沿着手臂撕碎血rou和骨头,直到从手掌穿出,再没入冻土里。

    “这是金属子弹!!!梭形的!!!锥形的!!!我的手臂的血rou能感受得到!!!”

    阿德尔伯特手舞足蹈,喜极而泣,完全不顾自己已经重伤并身处险境。

    “只有这种子弹才能有这威力!!!大明的武器专家是个天才!!!我要去看看!!!我要知道这是什么原理!!!”

    就在这时,一发子弹击穿了荷兰传教士的左腿,骨头断裂露出皮rou外,鲜血流了一地,使得他不得不停止前进。

    让阿德尔伯特非常厌烦的声音,还在没完没了的回荡在黑暗冰冷的荒野。

    “辽东~~~百万~~~冤魂~~~前来~~~索命~~~命~~~命~~~”

    “污~~~污~~~污~~~”

    “辽东~~~百万~~~冤魂~~~前来~~~索命~~~命~~~命~~~”

    “污~~~污~~~污~~~”

    周围的后金部队已经陷入疯狂,在打击范围内的人,连逃都逃不了。不少人早已放弃抵抗,匍匐在地上祈祷世间的各种神明,从三清到佛祖,从安拉到天主,长生天和无生老母,求了一个遍。

    “是天谴——!!!天谴啊!!!!”

    “这是我们的报应——!!!”

    不知是谁哭着喊出后金士兵的心声,更多还没死的人捂着伤口,就地坐下,认命的等待和雪花一起降下的审判之雨。

    “这不是天谴!!!”阿德尔伯特声嘶力竭的大喊。

    “这是我们人类的力量啊!!!”

    荷兰传教士用仅剩的一条腿站起来,狂热的把左手伸向天空,似乎想触摸到什么渴望的东西。

    他的胸口好像被猛烈撞击,使得整个身体被巨大力量掼到地上,仰面躺下,这是一发子弹再次击中阿德尔伯特。

    第四发子弹,打在腹部。

    “咳咳……伟大……”传教士虚弱的咳血出来。

    第五发子弹,削去左耳。

    “……力量啊……”

    第六发子弹,从他右眼穿入脑中,自后脑勺穿出,一直没入冻土。

    一定是梭形的。

    这是阿德尔伯特生命里最后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