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路(3)
大音店那只标价黄金一万两的琉璃杯,开业的第一天就引起随州很多人的兴趣,其中之一就是控鹤军随州都虞候汝王朱克。开业的第二天,汝王身边的两名元从暴正昌和贡霈来大银店,让掌柜李邈将琉璃杯送过去给汝王瞧一瞧。所有都晓得,这一瞧肯定就会瞧没了。李邈不舍得也没办法。谁让你在随州炫耀?店里的伙计隗山和乌焦一起轻轻地用丝绸将琉璃杯包好,放进一个精致的方形紫檀木盒内。盖上盖子,再用一块葛布包裹。李邈提在手上,离开了大音店,跟着暴正昌和贡霈前往不远的控鹤军都虞候牙城。汝王看了这只琉璃杯,啧啧称奇,爱不释手。见汝王放不下手,李邈说,“汝王,杯子先放在这里,过两天,小子再来拿如何?”“好,好!”朱克把玩着琉璃杯说。返回大音店,翟通非常担心。“副都统,朱克强占琉璃杯意图很明显。小心将我们给灭了。”永远占有的最好办法是杀人。翌日,李邈带了一枚镂空雕花指环前去牙城,孝敬汝王。反正,汝王在山南人控鹤军都虞候这些时间,地方将吏送物事是平常稀松的事情。李邈说,“这琉璃杯……”朱克头一抬,眼睛一睁。李邈小心翼翼地说,“汝王喜欢,就留在这里。”紧张的气氛这才慢慢散去。李邈说,“下次,小子去江南进货时,再带一些汝王可能敢兴趣的物事。”大音社的货物太新奇,朱克爱姬孟氏也很感兴趣。大音店女人喜欢的物事太多。孟氏决定亲自去挑选。李邈说,“有什么新奇的物事,小子给王妃送去就是,无须王妃亲自跑一趟。”孟氏走时,李邈特意嘱托孟氏在汝王面前替大音店说说好话,免得一只琉璃杯给汝王带来不爽。孟氏爽快地答应了李邈。 日子一日一日地过。李邈总是忙于做生意以及各种各样的应酬。自大音社开张以来,李邈已经去了三次牙城给孟氏送物事。李邈常常忙到随州城宵禁前,才回家。李邈对外大手大脚,对内却克勤克俭。来随州也已经有些时间,李邈不雇佣人也不请侍儿。甚至,连烧饭洗衣这种杂务都由自家兄弟来做。匆匆吃完饭,沐浴完毕,李邈和翟通、隗谷、耿满弘、乌焦搬出木板、拿出草席,铺在步檐上,躺在上面乘凉睡觉。朦朦胧胧中,李邈听到隔壁牙城内有打斗声。李邈身子一挺,来不及穿衣裳,就纵身跃出围墙,直奔隔壁的控鹤军牙城。李邈身子一纵,两手一贴城墙,就跃上了牙城。李邈趴在牙城上仅仅观察了一会,突然一扑,踏上牙城内一座房子的屋脊。顺着打斗的声音,李邈迅速移动,趴在一座房子的屋脊上。牙城内屋连屋,对李邈来说,很方便。一群控鹤军正举着火把围攻三名黑衣人。一名男子说,“别弄死了,要活的。”听声音,李邈晓得此男子就是控鹤军都虞候朱克。若是不援手,说不定真的被活捉了。有道是,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李邈轻轻地抓起屋子上的瓦片,对准举着火把的控鹤军士,“呼、呼、呼”像打水漂似的掷了过去。刹那间,庭院顿时暗了下来。三名黑衣乘慌乱之际,脱离包围圈,迅速窜向牙城。“别让他们跑了,快追!”李邈抓起瓦片,掷向追击三名黑衣人的控鹤军士。牙城内顿时一片大乱。李邈紧跟着黑影,出了牙城。“多谢壮士援手。”黑暗中,李邈听到了一名娘子说话的声音。李邈说,“快跟我来!”三名黑衣人跟着李邈迅速闪进了一座宅院的大门。翟通刚一关上院门,宅院外面就传来了控鹤军搜寻夜闯控鹤军府衙者的声音。三名黑衣人跟着李邈身后,刚闪进了一座宅院,耿满弘就已经关上门。李邈说,“快带她们进去藏起来。”翟通提着一盏昏暗的油灯,照着隗山和乌焦带三名黑衣人迅速进入屋内。隗山和乌焦搬开了一个靠墙的柜子,拉起木板,下面是一个地窖。翟通说,“你们快进去!”三名黑衣人迅速进入地窖。隗山重新放下木板,和乌焦一起搬上柜子。柜子还没有搬好,外面响起了砸门声。李邈嘴里说着“来了、来了”,呵欠连连地前去打开宅院的大门。李邈说,“军爷,半夜三更的,发生了什么事?”一看是只穿着里衣的大音店东家,一名控鹤军兵士说,“东家,有没有陌生人跑进院子?”李邈连打着呵欠,说道,“军爷,我们都在睡觉,不晓得!还是军爷自己进去仔细查一查吧。”七名控鹤军举着火把,进入了院子,屋里屋外仔细搜寻了一遍。见只有没穿外衣的大音店伙计,离开了宅院。等控鹤军兵士都出了院子,李邈才慢慢关上门。回到屋内,李邈说,“现在可以让她们出来了。” 隗山和乌焦搬开柜子,李邈拉起木板,翟通提灯照着三名娘子走出地窖。 李邈说,“你们胆子也太大了,连控鹤军的牙城也敢夜闯。” 一名娘子说,“小女燕羽,不知壮士如何称呼?” 这名自称燕羽的娘子是青州临淄人,父亲名叫燕牧山,是临淄县一名也算有些名气的武师。朱温攻克了青州,开始对整个青州进行穷尽式的屠杀。燕牧山组织往日门徒、乡亲奋起抵抗。燕牧山拳脚功夫了得,可不是朱温大军的对手。眼看留在临淄只有死路一条,身负重伤的燕牧山只得携带年仅十一岁的女儿燕羽,和几名幸存的门徒,渡过黄河,逃往河北。刚渡过黄河、进入河北还不到一天的时间,燕牧山就闭上了眼睛。还好,燕牧山往日的门徒讲忠义,带着小师妹在河北到处卖艺谋生。不久,朱温派大军攻打与河南只隔一条黄河的河北州县。和北逃的难民一起,燕羽跟着师兄们向北逃离。逃亡中,燕羽和师兄们走散了。眼看就要成为别人食物,燕羽很幸运地碰到了朱邪以清的养女尹似雪。 “石邈。他们都是在下的伙计。”李邈向燕羽介绍。“他们都是公子的伙计?”院子里面的希声社兄弟旋即向燕羽等三名娘子拱手行礼。“在下在随州城开了一家专卖南方珍品的店铺。”燕羽呵呵笑了起来,“公子不出手,小女或许会相信;公子一出手,就露了底细。”“在下小商人,哪有什么底细?”“小女可以肯定,公子在随州开店铺不过是掩人耳目而已。”“燕娘子请勿乱猜。如今神州兵荒马乱,生意人未必一定就手无缚鸡之力。在下在金陵就曾经认识一位寿木店少东家,武艺超群。”金陵开寿木店,武艺超群?那只有夫人的外甥了。是不是撒谎,我问一下就晓得了。“真个是十一碰到九,太凑巧了!小女家主人的外甥就曾在金陵开过一家名叫白记的寿木店,不知公子是否晓得?”“白记寿木店的少东家是你家主人的外甥?”李邈感到很意外。“正是。公子不认识吧。”“认识,当然认识。”“那公子可否晓得白记寿木店少东家姓甚名谁?家里又有哪些人?”这个问题一时间还真的难住了李邈,说还是不说,说又该如何说。“牛尾巴刚好拍中苍蝇,巧得很。”燕羽含笑说,“我家主人的外甥跟公子同姓,他有一个meimei叫石竹。几天前,小女还跟他的meimei在一起。听我家主人说,寿木店后来被人烧了,如今已经改行搞航运贩卖生意去了。”“巧,巧,巧!在随州竟然还能遇上了自家人,着实巧。”李邈手一拱说,“幸会,幸会!小子就是白记寿木店当家手下的伙计李邈。”弄得在场的人都惊讶不已。“二公子也来随州啦?”“依理应该已经来了,可能是中途有事耽搁。小子先带几个弟兄来随州,主要是探一探虚实,也算是打了个头阵。”乌焦提来了一壶凉茶,给李邈和燕羽等斟茶。“别站着,坐下来边喝边聊。”“实在是太好啦。小女这次到随州也是想亲**一摸牙城的情况。只是心太急了点,差一点闹出了笑话!”“随州的情况,这段时间,小子已经摸得相当清楚,现在只等哥哥来。”“小女告诉小女家主人,请她带人前来。”“若水宫和希声社联手,朱克和他的控鹤军这下死定。” 燕羽和李邈聊啊聊就聊了一个来时辰。见夜已深,燕羽起身,手一拱。“已经很迟了,我们就先回绣坊了!”李邈说,“随州晚上宵禁不说,朱克肯定会在随州城内到处搜寻今晚夜闯牙城的人。现在出去,肯定不便。万一碰上,难免要出一身汗,弄不好,还会暴露你们在随州的身份。我们几个,见天气闷热,原本就睡在步檐上。反正房间都空着,倒不如今晚就呆在这里,天亮后再走也不迟。”燕羽想了一想说,“只是会劳烦公子。”李邈含笑说,“你我如今都已经是一家人,还能说两家话?”翟通点亮一盏油灯,李邈提着油灯照燕羽三人进入房间。房间的前室有两张床,后室有一张床。“正够你们三人睡。”放下油灯,李邈跟燕羽三人道安,退出了房间,顺手合上了房间的门。月亮已经从东方升起。李邈吹熄了油灯,重新来到步檐上睡觉。不久,步檐上响起了大音店伙计的鼾声。
朱克派出控鹤军兵士几乎翻遍了随州城还是没有找到燕羽三人,勃然大怒。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如此胆大,敢来控鹤军牙城企图不轨?随县、随州刺史府不用说没这个胆,即便有这个胆也没有这样的人。夜晚原本就黑,加上蒙着脸,根本就没看清是什么样的人。山南道的土匪、黑帮自然也不会想到来控鹤军送死。唯一的可能就是如今手下高手如云的山南东道节度使谢瞳。谢瞳杀本王的理由很多。杀了本王,山南就变成了朱祺的天下。谢瞳杀了本王,控鹤军里面现在还有谁能镇得住谢瞳?官家自然不会派朱珪来山南。谢瞳现在是小畜生康勤的得力干将,而小畜生深得官家宠爱。争夺皇位的斗争已经开始。华州朱列完了,赵州朱恩完了,亳州朱维完了,控鹤军四大指挥使如今已经只剩下本王了。小畜生倘若当上了皇帝,本王就死定。本王得赶快将原先派往江南的人手统统调回来,千万不能再空耗着自己的实力。万一将来情况有变,本王派人剁了谢瞳,自各在山南称王。朱克不晓得,由庞震东带领前往金陵刺杀徐温的控鹤军,除像郝连晖这种不敢回山南的人外,已经全军覆没。 天刚刚亮,燕羽三人起床时,李邈和希声社兄弟早就已经起床。见燕羽三人穿黑色夜行服从屋子里走出,李邈连忙说,“穿这身衣裳怎么出去?屋里有的是罗裙,你们三人进去随便穿一件。”李邈带燕羽三人进入中堂西侧的房间。“你们慢慢挑。”李邈手一拱,就退出了房间。李邈和兄弟们也就只管梳洗的梳洗,准备早餐的准备早餐。李邈和希声社兄弟梳洗完毕,才见燕羽三人走出屋子。正所谓三分相貌七分扮,燕羽三人穿上了丝绸罗裙,给后生感觉显然不同,弄得翟通他们禁不住多看了几眼。见希声社兄弟个个贼眼溜溜,燕羽三人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燕羽连忙说,“晚上忘记给介绍,段贻香,姬芙舒。”李邈也将在场的兄弟介绍给燕羽三人。双方相互拱手行了礼。段贻香说,“公子的宝库里面怎么都是这么好的罗裙?”李邈说,“大音店卖的都是南方珍品,自然不会差。”李邈前去房间内拿出崭新的葛巾,领燕羽三人到屋后梳洗。燕羽说,“生意若是都像公子那么做,哪会赚?”李邈来山南的目的不是做生意赚钱,更何况后生在娘子面前就是不大方也要装大方。李邈说,“舍得小钱,才能赚大钱。哥哥让我来随州开店,就是要亏。不过,希声社肯定会赚大钱。”希声社山南这趟生意若是顺利做下来,开一千家大音店都绰绰有余。吃了饭,燕羽三人也就跟李邈和希声社兄弟告辞。送走燕羽三人后,李邈挑选了几样新奇的货物,打成一个包,由翟通提着,前往就在隔壁不远的控鹤军都虞候牙城,送给朱克的爱姬孟氏。在牙城门口,李邈刚好碰见灰头土脸的申屠羊从牙城内走出。“大人!”李邈连忙拱手行礼。申屠羊一把拉着李邈离开了城门口。申屠说,“申屠正想找公子。”李邈问,“什么事需要小可效劳?”申屠环顾了一下四周,悄悄地说,“昨晚有刺客来牙城企图行刺汝王。汝王责令申屠半个月内将刺客缉拿。控鹤军都抓不着,申屠到哪找去?申屠想请公子想想办法。”神州官员最强大,也最虚弱。此刻在庶民面前还是不可战胜的神,上司的一句话马上就变成人人可以踢一脚的丧家之犬。申屠羊在随州是老大,可在朱克眼里不过是呼之即至、挥之即去的家奴。李邈说,“大人莫急!小可正好要去给汝王的爱姬孟氏送货物。小可请孟氏在汝王面前给大人说一说,尽量免除大人这趟苦差事。”申屠羊手一拱说,“那就有劳公子了!”“大人无须客气!”李邈向申屠羊手一拱,转身起步,和站在城门边等候的翟通一起,进入牙城的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