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匪(6)

    开业仪式一结束，石斛就将希声社事务交给龚宰，和李邈等人一道走陆路前往鄂州。到了鄂州，石斛先去武昌节度使牙城拜访李简。如今石斛秘密的身份是采访处置使，公开的身份是希声社都统，李简还不至于敢在节度使牙城动石斛。见到李简，石斛提交了徐温授意徐知诰写的书信。两人客客气气聊了半个来时辰，石斛就以希声社刚开业事务繁忙为理由，谢绝了李简的午宴，离开了节度使牙城。石斛一行骑马赶路，前往离鄂州城不远的滨江村。先走官道，再走一条小道，驰行了半个多时辰，众人到达滨江村。迎接石斛的是鄂州副主事章毅。石斛去白云观的次数不少，跟章毅倒很熟。章毅说，“皇甫兄这会恰好外出办事，只好由仆代他迎接都统。”石斛说，“那就在皇甫兄家等。”皇甫子的家也算简陋。单层木屋，四周绕着一圈木栅栏。章毅推开院门，众人络绎进入了小院。院内的一角堆放着松木劈成的木柴。章毅还没有开口叫，屋内就走出了一名身穿蒙人衣裳的娘子。这位蒙人娘子就是皇甫子的新妇罗湘。罗湘连忙用汉话说，“快请都统和各位兄弟到屋子里面坐。”石斛朝罗湘手一拱说，“多谢嫂嫂。”石斛在前，众人紧跟在后，踏上台阶，进入堂内。章毅帮罗湘搬凳子，请石斛和众兄弟坐。“嫂嫂”，吕夷则好奇地问，“这一带蒙人是不是很多？”罗湘说，“原先很多，现在这一带已经很少。大部分人为了活命向西逃到山里去了。都统和众兄弟慢坐，我去给你们倒茶。”“谢谢嫂嫂。”石斛手一拱。罗湘转身前往灶间倒茶。“嫂嫂”，吕夷则问，“如今土匪强盗比牛毛还多，嫂嫂就不怕有人抢了身上的银饰？”罗湘笑了起来。“村里都是兄弟，外面不带银饰也不敢去。小兄弟不晓得，嫂嫂就差点被土匪抢了去。”

    神州太平不太平，看女人。一个年轻女子可以独自出行，那神州肯定已经大同。一个年轻女子独自出来，还没走了两步，不是失踪，就是遭jian污，马上就晓得，这世道不太平。这些年，何时看到过路上有独自出行的年轻女子？黄巢造反以来，洞庭湖周边地区也是战火纷飞，大大小小的土匪争夺地盘。雷满杀了刺史崔翥，占据了朗州，上书朝廷，愿意听命。昭宗以澧、朗为武贞军，任雷满为节度使。躲避战火，散居在洞庭湖地区的蒙人纷纷迁到了澧州和朗州等蒙人聚居的地方去了。雷满死后，在朱温的帮助下，马殷攻破了朗州，雷满的继承人雷彦恭不知所终，兄弟雷彦雄等七人被擒，押到汴梁斩首。澧州、朗州也就变成了马殷的地盘。土匪争夺地盘，百姓遭殃。不少蒙人离开了朗州，沿着沅水进入黔中道。也有一些蒙人躲避到洞庭湖的岛屿上，以打鱼为生。罗湘和父亲罗丙子就是这样的蒙人。罗丙子曾在酋长雷彦恭手下当过兵。雷彦恭败后，罗丙子担心遭迫害，带着罗湘和新妇逃到了洞庭湖的一个无人岛上。岛屿虽然无人，可岛屿外面却有人。年前，皇甫子办完了事情，起航准备返回滨江村过年。木船从一枚镶嵌在洞庭湖上的一枚绿宝石旁滑过时，皇甫子看到这枚绿宝石突然冒起了黑烟。所有人都认为应该是岛上的渔民家失火了。就在此时，皇甫子听到了呐喊声，看到一名蒙人娘子划着木船在前，后面紧追着两条木船。这名蒙人娘子就是罗湘。不用猜就晓得，渔家遭到了洞庭湖水匪的抢劫。皇甫子这几年一直在洞庭湖区活动，对湖区的水匪分布状况非常熟悉。皇甫子和众兄弟旋即就围了上去，掀翻了在后面追赶的木船。皇甫子陪着罗湘，登上了这枚绿宝石。家早就已经化作了青烟，随风而去。父亲和母亲已经闭上了眼睛。抛下尘世间的一切痛苦，随着这一阵青烟，冉冉升起，跟青天融为一体，变成了夜晚的星星。罗湘的眼泪滚落到洞庭湖中，跟以往娘子滚落到洞庭湖中的眼泪融成一起，汇聚成扬子江水，流到东海。皇甫子和众兄弟帮着罗湘，埋葬了父亲和母亲。罗湘孤身一人，无家可归，只好乘着皇甫子的渔船来到滨江村。罗湘和皇甫子年纪相仿，相貌般配。两人又都是孤儿，何不相互有了依托，彼此有了照应？于是，罗湘变成了皇甫子的新妇。

    石斛上次来住在皇甫子家，听皇甫子夫妇讲故事。到金陵前，希奇古怪的故事石斛多半是从书本得来，笑一笑也就完事。到金陵后，石斛那些个狗屁朋友人人都有故事，而且也喜欢讲给石斛听。听多了这种希奇古怪的故事，石斛已经没了刚来金陵时的兴趣。这些故事，只不过人物换一换，故事内容都差不多。如今每一个神州人，都可以从历史上找到跟他一样的人。神州说起来有几千年的历史，实际是原地踏步，没什么变化。石斛第一次近距离跟蒙人接触，对蒙人的故事感兴趣。罗湘满足了石斛要求，讲了几个蒙人的故事。石斛听了后感觉蒙人的故事跟汉人的故事其实也差不多。卢龙节度使刘守光在幽州，武贞军节度使雷彦恭在郎州，两者相差几千里，一个是汉人，一个是蒙人，故事却差不多。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蕨草总是跟蕨草长在一起，茅竹总是跟茅竹长在一起。其他草木想长在里面，根本就不能活。想在土匪的世界里活下来，你首先必须是土匪。石斛决定既做商人又做土匪。这种生意人是皮、土匪是骨的人神州历来就多。神州史上，著名大富豪石崇就是著名的土匪。石崇就是任荆州刺史时，抢劫往来客商而发家致富。石斛准备向石崇学习，抢劫从湖南运往山南东道的粮食摆脱贫困。反正，石崇、石斛都姓石。依照时下流行语，叫做来钱快。况且眼下神州所有官匪都是土匪出身。坐着还只喝一盏茶，皇甫子就来了。

    皇甫子详细介绍了鸱枭帮的情况。“仆已经请了多路人马跟胡天罡谈过。为此，仆还专门去了两次田螺岛。胡天罡根本就听不进去。以仆看，想让胡天罡跟我们合作似乎已经是不可能。到底如何解决，就由都统定夺了。”石斛还没有发话，吕夷则就已经抢先发高论。“就让他到阎罗殿去跟阎王合作去！”“敬酒不吃吃罚酒，神州人的特点。”荆善居说，你跟他说好，根本就不将你当回事；只有见到了真家伙，才开始想起后悔。不见棺材不落泪是神州人的特点。以善居的经验看，只能是来硬的。田螺岛就百来名喽罗，去吃了它便是。”“荆兄说得是。”石斛说，“不学会合作，如今的时代只有死路。马殷、钱鏐、刘岩纷纷向朱温俯首称臣，讲的就是合作。胡天罡不合作最好，就让他到阎王那跟别人合作去。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明天，我们兵分两路出其不意地直扑田螺岛。杨兄、皇甫兄、夷则和小弟从田螺岛的正面登岛，吸引鸱枭帮水匪；荆兄、章毅、敖江和李邈带兄弟从背面登岛。就来一个东西夹击，拿下鸱枭帮。”确定了策略，皇甫子、章毅就去准备明天的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