歧路(6)
吃了饭,就动身前往雷公山。沿着两旁青草漫布的泥土路,带着侍儿萧竹和何若,石斛和米栗一路前往道教第二十五洞天雷公山。暮春三月,是春天最后一个月,也是最浪漫的一个月。丘迟云,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漫山翠绿的雷公山,到处点缀着正在盛开的鲜花,而群花中的主角是杜鹃花。杜鹃花红有粉红、桃红、洋红、品红,紫有丁香、雪青、青莲。各种色彩让米栗应接不暇。还没有进入雷公山的主景区,身着罗裙的米栗就已经身处绿色的蕨草丛中手捧一大簇杜鹃花。不过,漫山最好看的花,就是米栗花。山涧中的瀑布,如素色绫罗漫不经心地飘落在玄青的石壁上。瀑布的两旁是随意散布的青翠丛草、杂树。绫罗飘落而下,消失不见,只剩下水坑中粒粒可数的淡黄色山石。米栗脱去了麻舄,撩起罗裙,踏进了水坑。撩起一把水,泼向站坑旁看着她的石斛。坑中水底下有大小不一的山石。石斛说,“这些石岩底下应该有螃蟹。”米栗惊奇地说,“真的啊?”米栗旋即卷起袖子,开始了搬水坑里面的山石。大约搬了五六个山石,竟然真的搬到了一只大螃蟹。“郎君”,米栗说,“真的有欸!”米栗正要伸手去抓,螃蟹已经爬行到另一个山石的底下。石斛说,“不要抓它了!”米栗说,“郎君说不抓就不抓,放它一条生路。”米栗走出了水坑,站在水坑边的大石块上。石斛俯下身子,米栗手撑着石斛的后背,提起脚,让石斛给她穿上了麻舄。四人离开了水坑。带着萧竹和何若,石斛、米栗在群鸟鸣叫声的陪伴下,穿过一片翠竹林,来到雷公山的混元道观。马匹系在混元道观山门前的杉树上后,四人进入混元道观的山门。混元道观跟神州的其他道观一样依山而建没有特别大的区别。仅仅匆匆浏览了一眼,四人就离开混元道观。就在混元道观山门口,石斛请道观的门头照看一下马匹。门头倒很爽快地答应了石斛的请求。石斛拱手与门头辞别,带着三名娘子开始攀登雷公山。不断停下来等气喘吁吁的萧竹和何若上来后,石斛带着三名娘子终于来到千钧一发巨石旁。 米栗笑容灿烂地说,“郎君,你别动,让我来推推看。”这个名曰“千钧一发”的巨石就搁在悬崖的边沿,一看不用说推,即便是风,一吹都有可能将它吹动,滚下悬崖。米栗站在巨石的旁边,先轻轻一推,不动;再用力,竟然还是不动。最后,三名娘子一起上,用上了吃奶的力气,巨石依旧是巍然不动。有些看起来摇摇欲坠的物事,却安如泰山;有些看起来稳如磐石的物事,轻轻一碰就轰然倒塌。米栗走到石斛身旁,石斛掏出手绢擦去米栗额头上的汗珠。石斛含笑说,“既然推不动它,我们就回去吧。”欢笑中,四人离开了雷公山。将近申时左右,四人返回了幕北村。快要到家,四人下了马。米栗说,“萧竹、何若,你俩先将马牵回去,我和郎君再走一会。”萧竹、何若牵着马走后,石斛搂着米栗的肩膀,沿着淹没在麦田中间的小路,慢慢向家中走去。晚风吹过麦田,沙沙作响。米栗猝然间驻足,看着两旁夕阳下的麦田。麦田里面的麦子一片苍翠,晚霞中的夕阳闪着耀眼的金光。突然间,麦田里窜出一对鹧鸪。鹧鸪的“嘎嘎”声惊扰了石斛和米栗。米栗仰起头,看了石斛一眼。两人相视一笑,看着这对花鹧鸪向麦田的另一端展翅飞去。 “这地方有点像小子的老家翠竹湾,让人感到悠然,坦然。” “只可惜,郎君呆一宿,就要返回金陵。” “是啊!小子现在就像是牵在人家手中的木偶,左右不了自己。” “如今的神州人,谁能左右得了自己?我原先不大懂,现在懂了。这次郎君回金陵,就不要再来了。看似安全,实际隐含着极大的风险。不小心给人盯了梢,后果不堪设想。就算人家不晓得我是紫金山企图刺杀徐温的那个人,将郎君在外面金屋藏娇的事情告诉给金陵夫人,郎君在金陵的日子肯定会非常难过。万一刨起根来,想都不敢想。”
“来不来,小子心里有数。小子不会忘乎所以,稀里糊涂地将自己置于死地。小子明白神州就像是沼泽,上面长满了青草,看了让人感到心旷神怡,若是忘乎所以,纵情奔跑,那离死期就不远了。小子起步前,会先探一探。” “郎君能不来,就不要来。我不是不愿意去湖南,只是不愿意一个人去。” “来不来,实际差不多。小子不去湖南,跟有没有徐榛没关系。马殷若是晓得小子的真实身份,马上就会将小子送给朱温,最后肯定是凌迟。东面钱镠,南面刘岩,西面马殷,北面朱温,无论往哪个方向去,都一样。只有呆在徐温的地盘上,还有一线生机。小子就像是网内的猎隼,根本就没地方可以飞。只有耐心等待,慢慢创造机会,飞出罗网。紫金山回来后,小子还去过一次,防备之森严,见也没见过。以小子看,你的机会非常渺茫。不过,小子想,先不要泄气。做任何事情,都得要先保住性命。化做泥土了,还能做什么屁事?将来有机会,就展一展你的宏图,没机会就只好偃旗息鼓。说好听点,自我安慰;说难听点,自我欺骗。活在神州,何时不在自我欺骗?没办法。 “要不要死命报仇,我还要再仔细想一想。我这一生,有郎君实际已经足够了。如今若是将报**郎君摆在面前让我选一样,我肯定会毫不犹豫地选郎君。正如郎君所说,我杀了徐温,既不能改变事实,也不能改变我。没了郎君,我还真不晓得该怎么过。” 远处传来了一阵凄厉声,一只鹞鹰叼住了一只逃窜中的麻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