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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机(4)

    翌日,梳洗完毕,徐榛就让于苓前去找石斛,请他过来一起吃斋饭。于苓前往广济寺供男香客住宿的寮房,去叫石斛。还在寮房的场院上,于苓就碰到主管寮房的那位老和尚。和尚告诉于苓,昨晚住在寮房内的那名后生卯时初就离开了寮房。这让于苓感到非常惊奇。于苓跟老和尚匆匆告辞,也就折返。“县主”,于苓说,“白跑了一趟。那和尚说,卯时初他就已经离开了寮房。差不多两个时辰,肯定是只顾自己跑回金陵去了。婢子这些年来第一次尝到热脸贴上冷屁股的滋味。”徐榛顿时感到若有所失。

    于苓说,“公子说自己是伪君子,但就这事来看,却一点也不像伪君子。世上哪有这种行事如此欠思考的伪君子?无论什么事,不告而别,肯定会给别人留下非常不好的印象。看起来,不仅对婢子不感兴趣,对县主也不感兴趣。”

    徐榛说,“我朱雀门大县主,他寿木店少东家,会感兴趣?我说过,他现实,不会做白日梦。这一点,我还是挺喜欢。孔子说,枨也欲,焉得刚?他说话有时虽然客套,但不亢不卑。这正说明他对你我不感兴趣。”

    于苓说,“就说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木桥,走之前告诉一声,也是做人的最基本礼貌。打架斗殴的事情,大家还没有给一个最后的说法。公子就不怕得罪县主?公子这么聪明的人,会考虑不到?婢子感到非常奇怪。”

    徐榛说,“或许从昨天的交谈中他已经推测出我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也许有什么急事,不像你我,整天没事可做。人家得要干活谋生。也许已经来过,见我们还在睡觉,等不及,只得先走了。我从言行举止中感觉得出,他不应该是一个没有教养的人。”

    于苓含笑说,“县主真是能体谅人。”

    还在前往广济寺斋堂的路上,石斛就在徐榛和于苓后面追来了。

    于苓说,“婢子刚才去寮房找公子,老和尚说公子卯时初就离开了寮房。”

    石斛说,“让你白跑了一趟,实在抱歉。小子一大早就一个人跑到太白亭去看扬子江了。”

    于苓含笑说,“不会是骗婢子吧?”

    石斛说,“小子就是骗遍神州人,也不该骗你。如今神州,赢得一个人的信任非常不容易。依理,小子不应该这么笨。”

    徐榛会心笑了起来。

    石斛说,“乡下闲暇之时,常常一个人在水潭边一坐就是一个上午,想入非非。”

    于苓含笑说,“有没有想过娘子?”

    石斛说,“这可不能告诉你!”

    钟夫人用过斋饭,就自各到观音堂做法事去了。徐榛说,“家母做法事,我也闲着没事可做。还有什么地方想去,我和于苓陪你一起去看。”石斛说,“那好啊!我们就一起再去看一看玄妙观。道士如何修炼成仙,小子非常好奇。”徐榛主仆在前,石斛侧手在后,东方明一旁陪同,前往玄妙观。就在前往玄妙观的路上,看到一对男女迎面而来。女的靠在男的左肩,有说有笑。女的臂弯上还挂了一个绣着莲花的黄色香袋。看起来,这是一对前往广济寺烧香的伉俪。看到这对甜蜜恩爱的伉俪,徐榛不禁有些羡慕了起来。

    徐榛说,“石斛,你学识渊博,我有一个问题想请教。”

    石斛说,“千万别取笑!小子只是在家父、家母的督导下读了几本破书,哪配得上称学识渊博?只要不是故意考小子,你无妨说出问题,也好让小子斟酌斟酌,说上几句能起抛砖引玉用的话语。”

    徐榛说,“我的问题是,为何南朝乐府主要是女子唱的情歌?”

    石斛说,“小子对南朝乐府不是很懂。说得不对,请不要笑。倘若你我两人一起挑选歌曲唱,谁会先挑选情歌?小子想,你会挑选情歌。”说得有理。我就很喜欢唱情歌。徐榛没有回答,以沉默表示赞同。石斛说,“倘若你我两人分头去谱写一首情歌,会是适合女子还是男人唱的情歌?小子想,都应该是女子唱的情歌。情歌柔美,女子唱起来,总比男人好听。据书上说,宫廷里面那些个唱情歌的人,多半是女子。小子想,女子唱情歌好听,应该也是一个重要原因。男人唱情歌,总感觉多少缺了点情味。南朝乐府中很多情歌是男人写的,像梁武帝萧衍等。这些男人就是喜欢假装成女子,在情歌里面说女子多么喜欢自己啊,等等。可以说是,男人谱写,女子唱。更重要的是一些看起来像情歌并不是情歌,而且借情歌的形式,述说自己对某种物事的追求,比如什么抱负啊等等。那些儒生好像就希望这样做,自己是怀春相思的女子,君王是貌如宋玉的子都。倘若你我两人去收集情歌,会收集男人还是女子唱的情歌?都应该是女子唱的情歌。更不用说,南朝乐府原本就是男人收录编纂,男人自然喜欢听女子唱情歌。倘若你唱一首情歌,小子还不醉倒?”

    徐榛含笑说,“我原本还想唱一首情歌,怕你醉倒,就不唱了。”

    “县主,你出题,公子回答,给人感觉,好像是在选郎君似的。”于苓忽然冷不丁冒出一句。徐榛本想骂一句,但石斛就在跟前,转身微笑白了于苓一眼。泼妇似的,给人的观瞻哪会好?“于苓”,石斛含笑说,“倘若让你去选,你准备如何选郎君?”石斛猝然一问,于苓还真给问住了嘴。徐榛抿嘴一笑。

    于苓想了想说,“倘若,就说倘若,虽然倘若两字根本就不存在。婢子选郎君,第一自然是英俊。这也是人之常情。无论怎样,至少看着舒服。不英俊,即便就是才高八斗也不要。第二就是聪明。聪明的人能够洞察几微,自然也就能过上好日子。其他都不去说,聪明的人起码他懂你。第三是有力气。呆在这种人身边安全。如今神州那么乱,没个有力气的人在身边,根本就不可能过日子。第四是自信。万一遇到麻烦,和这种人一起才会快乐,才有可能克服困难。第五是风趣。这就不用说了。第六是责任。他娶了你,自然要肩负起做丈夫、做父亲的责任。”“还是别第七、第八了。”

    徐榛说,“你得叫造物主将潘安、郭嘉、吕布、曹cao等合成一个人才行。”

    石斛说,“以小子看啊,找到这样的郎君其实一点也不难。”

    徐榛、于苓都抬头看着石斛。

    石斛说,“别看小子,小子不是这样的人。于苓讲的这些都没有明确的标准,唯一的标准就是于苓。于苓说是就是,说不是就不是。”

    于苓说,“公子说的有些道理,但婢子总不至于另辟蹊径,自设一个标准。婢子只是说说,却没有自己选的命。不像是花铜钱买物事,就算选好了,人家也未必就同意。人家同意了,当家不同意,也是白搭。当家要想送婢子给小厮,婢子还不得听从?依照一般常理,婢子将来定得作为嫁妆陪县主嫁过去。”

    “是啊!”石斛颇有感触地说,“倘若两字真的是不存在。不用说是娘子,就是后生也一样。有自己选择权的人还真是不多,上至帝王,下至庶民。”

    “于苓完全可以成为有选择权的一个人。”徐榛说,“只要她看上,而对方也愿意,我肯定能说动我爸,将她嫁过去。”

    “婢子不敢有这样的奢望。”于苓说,“好的不要婢子,不好的婢子不要。婢子啊,天生是当嫁妆的命。常言说得好,人强,强不过命。上回在铜锣寺,那算命先生说了,婢子天生命就不好,但运气却不错。运好是婢子遇上了县主。若不是侍奉县主,婢子早就是别人的侍妾啦。不用说别的,那些个七十八老的人,光臭都将婢子臭死。”

    “那你以后就好好给你家县主把把关。”石斛说,“专门挑对方缺点,以免被漂亮的石头迷住了眼睛,当成是一块玉。”

    徐榛和于苓都抬头看了石斛一眼。

    “公子说得很对。”于苓说,“县主好,婢子这个嫁妆自然也好。”

    石斛说,“你家县主将来肯定会找到一个如意郎君。”

    于苓含笑说,“谢谢公子。”

    石斛忽然湾下腰。徐榛、于苓停住了脚步。石斛中指一沾,沾起一枚绣花针,站了起来。

    “磨制一枚绣花针不容易。”石斛说,“丢了可惜不说,还容易戳到人。”

    石斛两指抿着绣花针,递给了于苓。于苓插好绣花针,放进了荷包。

    众人重新起步,前往玄妙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