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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机(2)

    钟夫人回寮房休息。现在马上跟着就去睡觉,未免有些早。稍做梳洗,徐榛带着于苓和东方明,和石斛一起,在广济寺内转悠。没了白天香客的喧嚣,傍晚的广济寺非常静。东方明远远盯着徐榛、于苓和石斛在寺院里面漫步。大部分和尚在诵经外,广济寺也有几个护院和尚在寮房旁的泥地上练功。看来,广济寺和尚也懂得,仅仅靠菩萨的大慈大悲没有办法感化那些歹徒。其中一个护院和尚,出拳虎虎生风,引得徐榛驻足观看。

    “不晓得公子和他较量一下结果会怎么样?”于苓忽然好奇地问。

    徐榛微微一笑,挪步继续前行。

    “还是不要较量了。”徐榛说,“赢了不荣耀,输了不光彩。”那些朱雀门家丁,在徐榛眼里,已经是相当厉害的人物。没想到,石斛一人竟然将一群家丁打趴下。石斛完全颠覆了徐榛的想法。没见着石斛之前,徐榛就已经是非常佩服。想不到,见了面,石斛竟然是一个如此英俊的后生。徐榛不禁想像起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的形象,顿生倾慕之意。

    “还是县主能照顾小子的脸面。”石斛走在徐榛一侧说,“这些和尚,平常吃了饭,就练功,手段肯定了得。小子上去,很有可能是出丑。后生最怕就是在娘子面前出丑。以后再见到小jiejie和县主时,小子肯定得学穿山甲往地里钻。”石斛笑了起来。

    听了石斛似逗非逗的话,徐榛和于苓都不禁抿嘴而笑。

    “怕出丑的后生,也喜欢在娘子面前出风头。”于苓说,“公子是不是觉得婢子和县主不值得出风头?”

    石斛说,“后生出风头的目的是想引起娘子的注意,吸引娘子。问题是得用什么样的方式。方式若是不当,就会事与愿违。小子现在冲上去跟那个和尚打一架,小jiejie肯定会认为小子甚至连蛮牛都不如。如此一来,小子看啊,以后就别想再打小jiejie的主意了。”

    于苓、徐榛都笑了起来。

    石斛说,“说实话,上次打的架,至少是小子近十年来的第一次。人又不是牛,许多事情不一定非得通过打架才能解决。”

    于苓说,“倘若,婢子只说倘若,公子跟人打架肯定是赢。”

    石斛说,“小jiejie还真是对小子有信心。不瞒小jiejie,小子天生有些蛮力,跟小伙伴打架,输倒不多。如小jiejie家县主所说,赢了不荣耀,输了不光彩。这种摸鸡屎时期做过的事情,如今提起来连小子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于苓说,“话虽这么说,赢了至少不会有皮rou痛。就像县主,若是自个有力气,根本用不着一出门就需要有人护着。”

    一张枯黄的树叶从树上飘落,悠悠出现在石斛的眼前。石斛伸手捏住了树叶。

    石斛捻着树叶的柄说,“小jiejie想想,如今金陵有几个人能够做到一出门就有人护着?”

    徐榛说,“但毕竟缺少了些自由。”

    石斛将手中的树叶递给徐榛。徐榛不知何意,接过树叶。

    石斛说,“树叶离开了树枝,是自由了,却飘泊了。在安定和漂泊两者中,人应该会选择安定。”徐榛看着手中的树叶,心里称是。石斛说,“如今这世上,谁不希望有人护着?可做不到。像小子一家人,生活在金陵,就是一张在风中飘的树叶。既无亲戚,又无朋友,确实是很自由。可万一遇上点事情,连一个能够照应的人都没有。”

    于苓说,“公子若是将县主当成朋友,不就是有朋友了吗?”

    石斛含笑说,“县主实际上已经将小子当朋友。否则,县主身份如此尊贵,怎么可能会跟小子说话?更不可能会一起在广济寺踱步聊天。”

    “公子”,于苓说,“婢子总觉得,你的话语里多少带着点酸味。”

    石斛说,“小子真不是故意言语客气。小子说的是实话。小子和小jiejie、县主毕竟交往不是很深,说话注意分寸,也是人之常情。交往次数一旦多了,人与人之间的隔阂自然也就随之消失。小子现在总不能跟小jiejie、县主像跟相好一样说话吧。”石斛说着,笑了起来。于苓哑然。石斛说,“再说,小子乡下人,原本就粗鄙,粗话、脏话满口。倘若小子还是像乡下人那样说话,小jiejie说不定又会说小子毫无教养。”

    于苓说,“孔子说,过犹不及。适度谦虚必要,过度就显得虚伪了。公子张口一个乡下人,闭口一个乡下人,婢子倒真觉得有些谦虚过度。”

    石斛笑了起来。徐榛侧身看了石斛一眼,就重新转回。徐榛本想看一看石斛的尴尬,想不到石斛的脸皮那么厚,竟然恬不知耻地笑了起来,而且笑得很自然。石斛就像弥勒佛,总是笑。说好听的话,石斛笑;说难听的话,石斛也笑。翠竹湾就他们一家,不会跟隔壁邻居的孩子相争让父母生气。石斛从小就在温馨的环境中长大。石岩崇道,又丢了江山,对孩子会说,但从不骂,更不会打。石岩说,“神州人讲孝慈,本没有错。结果呢,却变成了只讲孝,不讲慈。儒家经典中到处是‘孝子’一词,却罕见有‘慈父’。非但如此,甚至连‘慈母’也不多见。有《孝经》,无《慈经》。神州还有不少人甚至鼓吹,慈父无孝子。只要读读那些个《孝子传》,马上就会晓得,儒家所谓的孝,有多恶心就有多恶心。孟轲虽然僵化死板,但也晓得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看看那些猫狗,都晓得疼自己的孩子。只讲孝而不讲慈,才会出现‘易子而食’的现象。”石岩不仅不打骂,也不无辜伤孩子的自尊和自信。

    “小子确实是土生土长的乡下人。”石斛说,“不是小子给自己吹,各种农活,小子非常在行。小jiejie可能对乡下人不是很熟。乡下人的话,不瞒小jiejie,确实不能听。来金陵做起了生意,小子这些时间一直在尽力改变自己的语言习惯和行为举止。若是还像以往在乡下时那样说,小子的生意就没法做。经过这些时间与人交往,小子深刻体会到,做好伪君子非常不容易。若不是晓得小jiejie和县主心胸开阔,不会计较,这些话小子根本不会说。小子向小jiejie保证,日后定会加倍努力,争取做一名出色的伪君子。”

    于苓顿时没了脾气,不晓得该如何开口。

    石斛说,“天已经有些暗了。我们先歇息,明天有时间小子再陪县主和小jiejie聊。”

    三人旋即转身,准备回寮房歇息。

    于苓说,““婢子原先只晓得公子拳脚厉害,想不到公子牙齿竟然也如此厉害。”

    石斛说,“记得《诗经》里有这样一句话,巧言如簧,颜之厚矣。依照孔子的说法,就是巧言令色鲜矣仁。小子就是孔子讲的这种人,看起来像正人君子,实际一肚子祸水。以后小jiejie多多留心,以免被小子骗。”

    于苓和徐榛都笑了起来。

    石斛说,“从你俩的笑容里面,小子可以笃定你俩很容易会小子骗。小子若是故意去遮掩,难保不会露馅,干脆主动说出来。小子明说自己是伪君子,你俩未必会相信。你俩一旦放松了警惕,小子骗起来就容易啰。这叫做阴在阳之内,不在阳之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