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 怒红火花

    打一个简单的比方，从徒手rou搏到学会构造弓箭已经是人类不小的进步，再从造弓箭到造机关枪已属极难的智慧闪光，至于为机关枪加上热源感应令其能自动发射，更是难上加难，足以让千百年前的古人为之屈膝跪拜、敬若天神了。

    法术亦是如此。

    五行珠本来就是法器，顾名思义，其术式属性各为金木水火土，使用者依照正确的使用方法使用五行珠——简而言之就是将它扔出去——即可启动对应的术式，如青木珠能令被击打者迟滞、黄土珠能抵消能量攻击、白金珠能画地为牢等等，这就相当于人类使用弓箭的阶段；而在抛出五行珠前在其上施咒附加其他的效果，如可以通过点燃青木珠，借五行相生中木生火的道理加强其威力，这就好比人类使用机关枪的阶段；而柳还望遭遇到的，是黄毛绿眼射出的青木珠，射出来的时候还好端端是青木珠，但当它射出阻截的青木珠与其发生碰撞的时候，那两颗青木珠竟然爆炸了，而且爆炸产生的还是火雾。这就好比是机关枪上添了热源感应，测到了热源就会触发开枪，其智能之高，绝非寻常的术式可以完成。

    所以柳还望感到难以置信。

    “绝非寻常的术式可以完成”，这个前提非常重要，意思是并非不可能，而是要求相当苛刻。要为青木珠附上这样的条件术式，需要一颗一颗地完成，每一颗都要进行一次独立的施咒，毫无取巧之处，是极其耗费心神和鬼力的死功夫，或者黄毛绿眼在开始地狱生存战之前就做了充足的事前准备、或者它在地狱之中依旧不惜为了一着杀手锏而冒着风险对身上的青木珠进行特殊处理，但无论如何，它身上的五行珠是有限的，而这些特别的青木珠更是有限的——柳还望面临的情况亦是如此——但实际上，黄毛绿眼在第一次发动这个奇袭并尝到了甜头之后，一而再、再而三地如法炮制，令到柳还望狼狈不堪至极却仍是无从幸免，身上刮擦伤痕数不胜数，更有几着伤痕与它要害不过咫尺之遥——这险象环生之中，除了说明黄毛绿眼的奇招确实行之有效，更处处地透着不合理。

    要知道，地狱生存战的敌人远远不止柳还望一个。

    倘若黄毛绿眼的青木珠真的是通过施咒加持的，补充难度本就不小，尤其是在地狱这种喘息之机极少、却时刻都需要消耗鬼力保护自身的地方，其难度指数更是呈几何级数增长，黄毛却不仅不将其珍而重之地当做决胜和自保的手段，反倒如同面对牛奶滞销的无奈奶农一般疯狂地倾泻，这种不合常理毫无疑问就证实了一点：黄毛绿眼对青木珠使的手段绝非法术。

    柳还望是在先后抬腿让过黄毛绿眼朝它左腘窝射出的一枚、又下腰躲过瞄准它后心的一颗青木珠之后想到这一点的，实际上它忽略了黄毛绿眼是“海角”的可能，但这却不能说是它的不对，一是因为“海角”极其稀少，甚至比柳还望这样的双才能鬼魂更少，这就导致了概率学上的先行排除；二是因为“海角”比双才能更加稀少，物以稀为贵，柳还望不愿意承认自己现时的狼狈是因为天赋不如别鬼而造就的，这就造成了心理学上的刻意忽视。

    所有条件都理顺了，柳还望就可以得出一个无限接近于真相的推论：黄毛绿眼改造青木珠的手段，是才能，而且是它唯一没有的才能——鱼。

    这说得通。

    柳还望翻身又躲开三枚袭来的青木珠，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推断天衣无缝。鱼才能的作用就是将鬼力转变成具体的能量形式，可见黄毛绿眼的鱼就是鬼力化火，这样就能够绕开繁琐的施咒过程，令到它射出的青木珠内里充满火焰，经柳还望射出的珠子碰撞之下，因内部结构改变而变得脆弱的青木珠当即迸裂，里头汹涌的火焰便得以爆发开来，在空中形成遮蔽视野的火雾。

    笃定地相信自己的推论正确，柳还望顿感神清气爽，一洗只能狼狈逃窜躲闪的颓丧，聚气凝神，改用打擦边球的技巧阻截黄毛绿眼的攻势：每每黄毛绿眼射出的青木珠将要打中它的身上时，柳还望就反手朝那珠子的边缘打出一发含着阴劲的青木珠，只刮擦那来袭的珠子的上边沿或左右两侧，在使其不至于迸裂的前提下改变它的弹道。柳还望这一策略成效显著，黄毛绿眼接连的五六发攻势都因此落空。尽管柳还望也因这个技巧需要更高的瞄准精度以至于分神缓了脚下步子，以至于两者的距离在以rou眼可辨的速度在缩减，但能够一挫黄毛绿眼的锐气，柳还望并不感到得不偿失。

    ‘啊！！！’

    听得身后黄毛绿眼怒喝一声，柳还望情知它是屡屡失手而气急败坏了，而后它便察觉到四道一般锐利、一般满怀杀机的气劲朝准它的后脑后心自怒吼声中高速袭来。实力平分秋色的双方争斗，往往得失就差在心态二字，冷静时尚不能得手，何况因攻心怒火而乱了分寸的出招？柳还望深谙此般道理，为黄毛绿眼此番的心态窃喜之余，更感觉自己转守为攻的时机已然到来，十指各扣两枚用以阻截的青木珠之余，更用右手尾指将一枚白金珠压在了掌心之中。

    蹬步、回身、抬臂、弹指，柳还望的动作一气呵成，其行云流水比起街边烧烤摊子师傅烤串的工骤都还要亮色几分，眼见自己射出的四枚珠子在预定的轨道上飞行得平滑顺利，颇有顺风破云的英姿，柳还望仿佛已经能在这四道幽绿弧线勾勒出的分段函数二维图像之中找到了自己胜利的坐标值，右手尾指隐隐发力就要将掌中白金珠碾碎，意欲用一发直如雷霆之势的白金长枪，为这个胜利函数奠下一个光彩夺目的原点。

    黄毛绿眼狞笑着。

    ？

    四个闪亮的光点在极炎地狱的妖异亮红之中稍纵即逝，而后便迎着柳还望射出的四道翠绿藤蔓在半空中迎风怒放，焰花的巨大花边铺天盖日，刺眼的红黄斑纹斑驳着、交缠着、涌动着、翻腾着，如同辐射开去的躁动浪潮一般，淹没了黄毛绿眼突兀又古怪的狞笑，刹那之间，便将一条满载震撼和惊疑的小船撞入了柳还望的心海之中。

    ！！！！！！！！！！！！！！！！！！！

    一条咆哮着的怒目火龙从焰花的花蕊之中飞扑而出，因为心海被打得浪涛迭起而心神大乱的柳还望猝不及防之下，灵魂深处尚未来得及战栗和喊一声糟，它瘦削的身形已然被这股歇斯底里地嘶吼着的怒红所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