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上午

    和李梦然分享了布包里的饼，同时也分享了三个不同的任务线索之后，孙舟迎着阳光再次踏出房门。值得一提的是，多多做的饼筋道又好吃，和之前糊了孙舟一脸还能粘在上面的那张饼完全是两个不同次元的东西——多多的饼来自美食次元，那张迷之饼来自军武次位面。

    孙舟的第一站，是他目前能找到最粗的大腿——王大锤，单凭他一掌就解决了孙舟的顽疾（孙舟很反感这个说法），就足以说明他是个高手（李梦然语）。经过早间和李梦然的简短交流，两人一致认为：他是个傲娇。这个家伙总是做出看不起孙舟，对孙舟不屑一顾的态度，但是这么明显且尖锐的做法，往往都说明有问题。例如老师敲了学生的脑袋三下，再背着手走开；再例如以背入……咳咳，从后面抓住对方的体位……咳咳，总之就是先把人按在墙上壁咚，再在离开的时候让对方去找自己，这样的事情。

    “嗯哼，今天的风儿很是喧嚣啊。”孙舟假意咳嗽了一下，因为早上发生的事，让他仅仅只是走在去铁匠铺的路上就有种种不安的情绪涌上心头。

    路途并不遥远，这个山谷本就不大，即使铁匠铺因为噪音的原因而远离众人居住的地方，也仅是十几分钟的路程。在绕过一丛倚着山壁长出的树木之后，一间简陋的茅舍出现在孙舟眼前。

    茅舍很小，仅有一个普通市民贷款所能买起的两室一厅中的厨房大小，这里便是王大锤的铁匠铺——的前台，孙舟是这么称呼的。王大锤平时打铁的原料、成品，别人托他修理的东西，以及一时失手造就的废品，统统放在这里。

    “刀、剑、斧子、爬犁、镰刀、枪头……流星锤、狼牙棒、峨眉刺、撒手锏、血滴子、火绳枪……等等，我刚刚说了火绳枪？”虽然已经来过一次，但是面对着一地狰狞危险的金属制品，穿行其中很是需要定力和勇气。

    当孙舟终于穿过茅屋内的一干凶器进入后院的时候，他的双腿一阵发软。昨天来的时候是王大锤直接趟过地上的成堆利器，从中开了一条供人通行的路出来。今天轮到自己去走，才发现这里面没一样东西是自己的小身板可以碰的。

    王大锤的铁匠铺，前面算是“铺”，后面是铁匠的本命——铁砧和熔炉，在两个屋子的中间，还有一个约20米见方的院子。据孙舟推测，这里是王大锤平时练功的地方，理由就是两侧那些陈列在架子上的各式兵器，种类数量已经远远超出了十八种。

    直到进入院子，孙舟才发现一件被自己忽略了很久的事情，铁匠铺里竟然没有打铁的声音。因为昨天第一次来的时候是跟王大锤这个主人一起，那个时候王大锤自然不可能打铁，所以对铁匠铺里没有打铁声这样一个反常现象也失去了警惕之心。孙舟在心里提醒着自己不能轻易放松警惕，所幸这样的时候发生危险的概率低到看不见，孙舟也就很快放下了这点烦恼。然后他抬起头，看到了又一幅自己此生绝不会忘记的画面。

    没有听到打铁声并不代表没有打铁。事实上，炉膛中的火焰燃烧得异常猛烈，不知是否掺杂了什么奇特的燃料，火焰几乎涨满炉膛，并且不时窜出来，在空气中划出具有邪异魅力的艳红色弧线。一块不知什么金属熔炼的原胚被王大锤手中的钳子按在铁砧上，高温带来的赤红和冷却形成的青黑在上面变化闪耀，互相倾吞成斑驳的光影，变化繁复又焦躁。

    王大锤左手握钳、右手持锤，静静的站在这一片烈焰和火光之中，似乎自成一片天地。满屋的红光映得他健壮高大的身形仿若不怒自威的天神，凛然专注的双眼中，好像有河山在燃烧。

    在孙舟的惊呆了的目光中，王大锤缓缓举起执锤的右臂。和一般人举手的动作不同，王大锤的手臂划过了极大的弧度，当手中的锤子达到最高点时，孙舟仿佛听到了肌rou摩擦收紧的声音。

    在这个过程里，另有一个声音越来越大，那是吸气的声音。在举锤的同时，王大锤的胸膛也不停鼓胀着。虽然是缓慢的变化，但是那风箱般的动静告诉孙舟，这并不是普通的吸气，而是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举臂和吸气的动作同时完成，肌rou收缩的声音和深呼吸的声音也同时消失。这一瞬间营造出的静，带给人时间被拉长的感觉。孙舟觉得一切都陷入了时间停滞的领域，自己除了思维以外，竟无法控制任何一个属于自己身体的部分，只能傻傻的等待，等待那高举着的锤子将这一切粉碎的瞬间。

    锤子举起就是为了落下，孙舟觉得这真是条真理，因为它是自己在那一片静默中保持清醒的依仗。

    锤子举起，然后落下。孙舟的目光追不上锤子落下的速度，但是他又好似完整的看清了这一切。孙舟看到锤子下落时走过的弧线，看到王大锤身上所映的红光在一刹那间变得更加深邃，更看到锤子稳稳的落在那块金属原胚上。黄钟大吕般的宏大声音震撼着他的心神，紧接着，金属原胚爆发出一道暗金色的光环，带着点点光粒向外扩散。

    光芒过后，孙舟发现锤子仍然按在金属原胚之上，而锤子之下的原胚已经改变了形状，有一部分变得扁平。直到此时，才听到王大锤缓慢吐气的声音。只见王大锤微微张嘴，一道明显的气流从其口中冲出，低沉的轰鸣声从他的胸膛喉间发出，如钟响后的余韵，绵长有力。

    在孙舟的整个心神都为刚刚那一锤而摇曳呐喊的时候，王大锤再次举起了锤。这一次，同样的举臂抬手，同样的吸气凝神，却带给人完全不同的感觉。这一次，孙舟没有感觉到时间的停滞，反而感到了世界的跳动，好似整个空间跟随着一个更加强大的存在而震颤、震动。

    他还没有来得及细细体味这种差别的源头，王大锤又一次落锤。似曾相识的惊艳弧线之后，没有雷鸣似的震耳声音，取而代之的是令人不敢相信的清脆响声——“叮”。在孙舟目瞪口呆的注视下，锤子在这一次敲击之后并没有停留，而是微微提起再落下，连绵的“叮叮叮叮”声传出，王大锤的锤子以极快的频率敲击金属原胚20余下，每一次抬起的幅度都不大，仅仅齐肩，另这一切看起来更像是一锤，后面的20多锤都是借助反震的余韵。

    再看金属原胚，已经整个变成了薄薄的一片。王大锤用火钳将金属片夹起来看了看，撇了撇嘴，随手将其丢在一边，单手提锤向着孙舟走了过来。

    “教练，我想学打铁。”看着走到自己面前的王大锤，孙舟满脑子都是圆满的弧线、震撼的嗡鸣以及细碎的叮当声，他甚至连自己说了什么都不是很清楚。

    王大锤对于孙舟的表现没有什么意外，只是嘴里念叨了两遍“教练是谁？”然后，他平静的直视着孙舟，说道：“用你所知的，最强的力量，最强的方法，打我一拳。”

    孙舟没有多想，他觉得自己很亢奋，血液炽热，头脑炽热，手心中更是燃起了两团火。于是他顺应着身体的感觉，打出了印象中最强的一拳。

    “下接大地，而后能前”，是为下前拳。这是他记忆中最强的拳，一个将自身rou体锻炼到几乎成神的地步的人和他的拳。两脚前后开立，重心下移，收拳于腹侧。姿势摆出，接下来应该如何，孙舟本是不知道的，但是此时此刻他却自然而然的做了出来。

    他发现自己身体的重心竟然脱离了身体的中心，继续向下坠去，直到坠入深沉的大地。然后他感觉到了大地力量的反弹，不，是反馈。在这段不真实的感觉中，从大地反哺回来的力量几乎无穷无尽，孙舟所能想到的只是“向前，出拳！”于是他向前，出拳！

    “咦？”

    没听过的声音，孙舟最后想到，然后就晕了过去。